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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2023-12-11 00:00:40

红鸢飞了 已完结

红鸢飞了

来源:七悦作者:墨染分类:言情主角:红奴,孟陬

墨染创作的《红鸢飞了》拥有很强的画面感,看过就可以脑补出画面来。尤其是红奴孟陬等人的个性太吸睛,《红鸢飞了》内容介绍:国破前我曾是大夏国最尊贵的公主。父皇宠我,甚至连敌国质子都许我带至公主府。我将那质子在府中娇养了三年。三年后,他与敌军里应外合灭了大夏。后来我成了他府中被豢养的那个。她们说他养我是因为当年羞辱他的人都死光了,只剩下我。我没羞辱过他,但是不是我死了他就能解气了?后来我死了。可为什么他却也疯了。...展开

《红鸢飞了》章节试读:

7

「王爷,我与红奴抹的是同一款唇脂,你说我俩的谁更艳?」周娴将脑袋从孟陬身后探出,笑盈盈地扯了扯他的袖子。

说实话她不适合撒娇,尤其是今日她还打扮得十分隆重端庄,这副小女人神情非但没给她添上一丝娇媚,反让她掉了身价。

果然,还未待孟陬开口,就坐在主位侧下方的宰执略有些不满地开了口,「周娴,将自己与一个罪奴相提并论,成何体统。」

周娴这才收了脸上的表情,端正姿势后对着宰执行礼认错,「是,父亲。」

「这唇脂不过是个玩物,附于珠宝则生辉,染于仿品则黯淡。」孟陬替她解了围。

我是仿品,也是玩物。

有了瑞王的亲自开头,之后的宴席上所有人的乐趣便都集中在了我的身上。

人人都知道商皇能顺利灭掉大夏是瑞王里应外合之功,而他更是后商唯一亲王。他们也知瑞王在大夏做质子那三年,屈辱地被我当作金丝雀养在府内。

于是为了讨好他,更是卖了力地贬低我。

因孟陬那时是质子,我无法与他成亲也不能给他身份,所以为了与我在一起,堂堂后商皇子做了我的男宠足足三年。

其实我早该知道的,他的尊严早在那一刻就被我踩入了泥泞。

我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

烈酒下肚,我勾唇将那些讥讽的污秽之言当作了下酒菜。

若非小覆子突染疟疾客死异乡,以致大夏痛失良将四年来军心难聚,他们如今怎能安然坐于堂下。

心中烦闷,趁着孟陬和周娴耳鬓厮磨没空搭理我的空挡我溜出了宴席,走到后院湖边愤愤地踢了颗石子入湖。

「还说要成为天下第一战神,一个小小的疟疾都没扛过去。」

今天,也是小覆子的忌日。

埋怨又满是苦涩的话刚出口,我就感觉身子忽得一轻,天旋地转间再回过神已经被按在了树上。

入目是孟陬满含怒意的通红双眼。

「赵鸢,你又在想他。」

8

铺天盖地的吻袭来,我几乎便要喘不过气来。

我看见他眼神晦暗,眸中满是清欲。

肩头的衣衫剥落,滚-烫的吻与冷冽的风一同袭来。我的身子一颤,在双腿软得就要彻底支撑不住前,发颤的声音几近哀求,「不要。」

不要在这,哪怕是在柴房。

不要这样羞*辱我,阿陬。

温热又急促的喘-息落在我的脖颈之间,他停了动作,长长的睫毛掩下了所有的情绪。

「你在想他。」长久的沉默后,他再次重复了一遍这句话。

第一次见到孟陬是在大夏皇宫的后花园,我将他的背影错认成了慕梓覆。

那时小覆子已经带着军队离开皇城足有两年多了,按约定他本也该风风光光地凯旋而归了。我以为他给了我一个惊喜,可等我蹦上孟陬的背上后才知这是闹了多大的一个乌龙。

严寒的初冬我们俩都羞红了脸,手足无措地互相施礼道着歉。

那是我们的初见,在不知对方身份的时候默契地在漫天晚霞中彼此红了脸。

再后来我打听到他是后商的皇子,留在大夏皇宫做质子已经有一段时间了。

皇宫中的宫人惯爱捧高踩低,尤其是那些被断了命根的阉人,好不容易遇到了一个跌入尘埃的天之骄子,自是将内心的阴暗通通发泄在了他的身上。

我虽让身边的宫人明里暗里敲打了他们几次,可依旧是拦不住这群发了狂似的奴才。

每每我进宫拜见父皇后绕去孟陬的住所,总能撞见他在被人欺辱。

三九寒冬,那些奴才将一大盆冷水泼在他的身上。

我看见他抬眸朝我看来,明明一身狼狈,眸中却是熄不灭的傲气。

9

再后来,边境传来了慕梓覆的死讯。

那个总是意气风发的少年郎永远地被埋在了漫天黄沙之中。

他总开玩笑说他这辈子定是金戈铁马战死沙场,在史书上也能书写个荡气回肠的结局。

最后他真的死在了战场上,只可惜是病死的。

「阿鸢,等我此番凯旋,就拿这战功替你问圣上求一个离京的机会,到时我定要带你去看看大漠黄沙漫天飞扬的壮观。」他明明这样承诺过。

「阿鸢,是不是贺家那兔崽子又欺负你?走,我带你去揍他,照我教的一拳打在他这里,不让他吐血吐个三天三夜我就不姓慕!」他总是这样说。

「我当然会成为大夏,不,全天下最骁勇的大将军,我要成为天下第一战神!」他总是如此狂傲。

「我的梦想?自然是山河稳固,国泰民安。阿鸢你放心,大夏有我守着。」他站在夕阳之中,脸上写满了意气风发。

慕梓覆不仅是大夏战功赫赫的将军,更是镇国公府的嫡子长孙。

他的死不止让大夏军军心涣散,更直接击溃了年迈的国公爷。

而镇国公一倒下,大夏的武官们便也失了主心骨。被打压了数十年的主和派文官们趁机冒尖,日日在朝堂上吵得父皇头痛不已。

最终就连慕梓覆的忌日都成了他们政治争斗的工具,崇武百年的大夏也就此在不知不觉中走上了料峭悬崖。

但我那时什么都不懂,只是捂着耳朵跑出了父皇的宫殿。

慕梓覆死了,这座皇城于我便彻底成了一座牢笼。

四四方方,密不透风,唯有,天空。

可惜,我不会飞。

然后孟陬坐在了我的身边,将手伸到我面前摊开了掌心。

他的掌心上,是一只他亲手做的玉雕的纸鸢。

10

我没有与男子互定过终生,自是也没有与人相爱的经验。但是我想那玉鸢应当算是定情信物吧。

我素来藏不住心事,父皇宠我,我便是万人之上,我也不需要看人眼色。

于是我看着那玉鸢,直接便开了口,「孟陬,你喜欢我吗?」

我看见他的脸上明显露出一丝讶色,清澈的眼眸中闪过慌乱与羞赧。

「喜欢。」最后他说。

「那你愿意跟我回公主府吗?入了公主府你可能永远也出不去了,对外也只是个男宠,但我保证,府内无人敢欺辱你,而且,而且我不会再找,找其他人了。」我面上镇定,可心里其实是有些慌乱的。

然后我看见他含笑点了点头,「我愿意。」

入公主府的第一年孟陬私下跟府中下人打听了很多我过去的事情,初时我以为他是想了解我的喜好迎合讨好我。

我便对他说在府内我们便是平等的,他可以生气也可以提要求,我们是恋人,不是主仆。

他笑着吻落了我的衣襟,虽没说话,但我知道他心里是欢喜与感动的。

当然,那三年我们也从未红过脸,他总是无限包容着我。

不过后来我才知道,他打听的不是我的过去,而是我与慕籽覆的过去。

京中人人都说大夏嫡公主与慕将军青梅竹马又门当户对,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若此番慕将军能凯旋而归,定是要向圣上求旨赐婚的。

只可惜小将军突然离世,而公主殿下也自暴自弃,竟是寻了个唇红齿白的男宠终日在府中荒淫。

第一年,孟陬吃尽了小覆子的醋。

我虽对这莫名其妙的醋意颇感无奈,可也知那是他心悦于我的表现,心中自是又好笑又甜蜜。

第二年的时候我与孟陬已亲密无间,他也不似初入府时那般需要偷偷打听偷偷吃醋。

只是每每欢愉后躺在我怀中,总喜撒娇道,「我与那慕小将军可像?」

「不像。」我真是好笑又无奈。

「鸢儿喜欢我?」

「喜欢。」

「只喜欢我一人?」

「此生惟慕君一人,只愿君心似我心,定不负相思意。」

除去身型背影,孟陬与慕梓覆其实一点都不像,无论是外貌还是性格。

小覆子是原上烈马,是鲜衣怒马徜徉天地之间,是须知少日挐云志,曾许人间第一流。

而孟陬则是林间猛虎,是温柔如风坐于高岭之上,是言念君子,温其如玉。

我与小覆子相识是因身份相当,相交则是因志趣相投。我们是知交是密友,是吃到一块好吃的糕点便想着留给对方半块的友达。可我们从未生过男女暧昧之情。

而我对孟陬,是那日误跳上他后背时在他转头望向我与我四目相对那一刹那的怦然心动。

他生的很好看,是我见过最好看的人,我对他是一见钟情,是见色起意。

11

后来,孟陬带我回了他的卧房,他将我扛在他的肩头,一路上我看到了无数惊诧与嫉妒的眼神。

我忽有些遗憾宴席正在进行,无缘看见周娴的表情。

哪怕是羞辱,哪怕一个王爷临幸随便一个女人再正常不过,可我依旧很好奇亲眼目睹自己夫君与其他女子温存时,端庄的王妃该做出什么表情。

我不是个聪明人,所以哪怕在瑞王府已经待了有段时间了,我依旧读不懂周娴和孟陬的心思与态度。

不过我也不想去懂。

这是我入府后第一次进入孟陬的卧房,与当年在公主府我们共同的卧房布置得一模一样。

他趴在我身上低声唤我「鸢儿」,温柔又细腻的问一寸寸缠绵过我的肌肤。

我忽有种错觉,仿佛又回到了公主府,又回到了那些无忧无虑,没有血海深仇的日子。

我只是我,深爱孟陬的我。而他——

「阿陬。」肩上传来一阵痛楚,我忍不住轻咛出声。

他在我肩上咬了一口,声音有些沙哑,「说你爱我。」

我咬着唇,这一次却没开口。

「鸢儿,说你爱我。」他的眼眸忽然染了猩红。

我的眼泪瞬间夺眶而出,双手也在他的背上留下一段印记。

「鸢儿,说你爱我,说你只爱我。」他的声音带了哀求,听着甚至让人心疼。

可我依旧开不了口。

我爱他,我也恨他,恨他亦是我活下去的动力。

「孟陬,王妃说你过几日要去漠城。」我开了口。

他的动作一顿,眸中增添了些复杂的情绪。

「带我一起去好不好?」我求他。

这是我入府后第一次开口求他。

他盯着我久久没有开口说话,片刻后才自嘲一笑,笑声中是满满的苦涩。

「你还想着他。」

12

漠城便是慕梓覆死的地方,也是他曾答应过我要带我去的地方。

大漠风起时漫天黄沙飞扬究竟有多壮观,我很想去见一见。

我在很多地方放过纸鸢,春天的漫山鲜花中,秋天的落日余晖中,但是在风沙之中放飞纸鸢会是什么样子,我也很好奇。

风那么大的话,牵着纸鸢的那根线会断吗?

孟陬答应了我的请求,他曾说过,只要我开口,他便会答应我所有的要求,哪怕我说要去摘那天上的星星。

我没让他去摘过天上的星星,我只求他放过所有大夏遗民。他答应了,不过代价是我入府为奴。

我那时才明白,原来要让他答应是要付出代价的啊。

他答应我随我回公主府,代价是亡了我的大夏。

他答应带我去漠城,而代价则是接下来的几天几乎没从我身上下来过。

不过,我们两个究竟谁更吃亏还不一定呢。

反正周娴是气了个半死。

因为我亲眼见到孟陬从我卧房抱我离开时她那双含恨又满是委屈的双眸,不过她很快就收起了表情,甚至贴心地让婢女将我的换洗衣裳送到了孟陬的卧房。

我原先一直想不通,我不过是一个罪奴,她作为王妃就是直接打死我,想必孟陬也顶多有些不悦,却是不会对她做什么的,她又何必忍下这口气。

如今我明白了,她喜欢孟陬,便想讨他欢心,自是不会为了我与他生了嫌隙。

身为王妃,就得包容他身边的所有女人,就得端庄稳重不能表现出对他的痴迷与爱慕,这样多累,听着一点都没什么好羡慕的。

可为何我的心中还是忍不住地泛上酸楚。

而且至此我也彻底接受了这个事实,这是个聪明且能忍的女人,我所想的那些自以为是的算计她的小计谋怕是只会自食恶果。

我斗不过她。

13

三月春暖的时候我们启程前往漠城。

周娴放了一冬天的纸鸢,临到春日了却因为孟陬忙着准备去漠城的事而未能如愿。

不过他其实大多时候都是在我床上。

去的时候我是坐在孟陬马车上的,周娴单独一辆马车。

名义上自是主人家一辆马车坐着舒畅,而我则是马车内服侍的奴婢。

可我与孟陬在马车内究竟在做什么,我想周娴能想到。

我从未出过远门,除去国破后被押送入瑞王府的那一路,那一段极其痛苦的路程。

其实过去在公主府的时候我就很想与孟陬一同去漠城看看。

我们坐在一匹马上,兴起时疾驰,缠绵时悠然慢步。

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

该如何快活。

如今,也算如愿。

我躺在他的怀中,望着车窗锦帘被掀起时露出的风景,心中的那丝遗憾与不甘忽也就淡了。

此生,也算如愿。

孟陬来漠北是有公事的,白日他不得闲,我倒是得了空档,带着一群尾巴逛遍了漠城。

漠城过去是大夏的疆土,与后商边境接壤,是夏军的驻扎地。

这里的不少百姓都是大夏遗民,也都还记得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将军。

小覆子曾给我形容过的那些稀奇古怪的土佤,那些说要带我来吃的酒家美食,还有京中从未有过的漠城街头杂耍,这些天我独自一人都看了个遍。

过去在瑞王府我觉得度日如年,如今在这漠城竟是觉得光阴如梭,竟是不禁生出了活着真好的念头。

到漠城的第七日我见到了一个夏军遗民,他在战争中瘸了腿,半张脸还被火烧毁了。

但是我一眼就认出了他,他过去是慕梓覆的副将。

「公主。」他跪在地上,泣不成声。

「韩副将,我已不是公主了。」我扶起了他,眼眶也有些湿润。

「我也已非——」他抬头看着我,最终还是哽咽着未能说出完整的话。

「往日不必再提,你如今可好。」

「好,好。」他点着头,随机又忽得抓住了我的胳膊,神情有些激动。

这一动作自是有些失礼,哪怕我如今已不是公主,却也与他男女有别。可我心中忽得一颤,呼吸也有些急促。

「将军,将军的遗物这些年我保管得很好。」

果然。

「遗物不是都送回京了吗?」我的声音有些颤抖。

「这一物件带不回京,公主请随我来。」他说完却是看向了我身后的尾巴,面上带着些顾虑。

「走吧,甩不掉的。」我冲着他笑了笑,笑容自然满是无奈。

14

韩章带我去了漠城的一处马场,远远的我就看见马场上一大片一大片紫色的鸢尾花含苞待放。

马场正中有一颗高大的梓树,树旁一只毛发通体雪白的骏马正在吃草。

「他竟真的种活了?」我有些惊喜地看向韩章,还未待他回答便忍不住跑向那棵梓树。

小覆子说漠北多黄沙,有时候吹起来便形成一个巨大的黄色漩涡,真是好看。我当时就突发奇想,若是鸢尾花被卷入,那不就成了紫色的漩涡?

只是漠城这里极难种花,小覆子初来这的时候经常给我写信抱怨他种花失败的悲伤心情。不过后来有一日倒是断了抱怨此事,我还以为他是放弃了,原来竟是成功了。

「这马场是将军亲自带人打理的,那些靶子也都是将军亲自做的,将——诶,公主小心。」

还未待韩章说完,我便已经忍不住跃到了那匹骏马之上,马儿极有灵性,瞬间就扬蹄疾跑起来。

这马不止好看,还很聪明,简直是我的梦中情马。

我拍了拍它,夸赞几句后便拿起马袋里的箭支瞅准了场中的靶子。

几年不练,手感仍在。

我从不爱琴棋书画,也不爱纸鸢花灯,我喜欢的是策马扬鞭,是弓弩骑射。

「驾!」随着畅快的一声,我只觉得自己像是在半空飞翔,马场不大,却满是自由。

「公主小心!」

一声惊呼传来,我终于还是因兴奋过头而跌落下马,不过韩章的话刚出口,我便被人拥入了怀中,护着在地上连滚了好几下。

再回过神,便是孟陬那双愤怒的双眸。

15

孟陬回驿站后就发了很大的一通火,甚至连端着架子假模假样来安抚的周娴都被波及了一通。

「我与韩章是偶遇。」等周娴青着脸离开了书房,我抬眸偷瞥向孟陬。

我感觉,他好像是在吃醋。

「赵鸢,你就那么想死吗?」他同样抬眸看向了我,语气急得就冷了下来,只是双眸依旧因愤怒而通红着。

我微一怔,心中有些讶然。

他生气…是因为担心我的安危?

「你分明是在吃醋。」我抬起头,直勾勾地看向他。

他冷哼了一声,移开了视线。

「我没有想死,我只是一时太开心了,你知道的,我一开心便容易什么都不顾。」垂下眸,我的语气也软了几分。

他这才转回了视线,神情也柔和了几分。

「下次,不要再做这么危险的事了。」最后他开口说。

就这样?我歪头偷偷看向他,他已经开始低头批阅公务了,神情专注,是我从未见过的模样。

他分明是吃了慕梓覆的醋,可也或许,他同样在担忧我的安危。

「阿陬。」我开了口,在他疑惑的目光中沉默数秒后,终于鼓足勇气开了口,「你还喜欢我对不对?」

是喜欢的吧,不然为何世上那么多女子,偏偏要与我行夫妻之事。不然为何冷落自己的王妃也终日与我耳鬓厮磨,不然为何吃醋,又为何担忧我的生死。

若是厌恶,又为何不眼不见为净,不厌恶得彻底?

「我不喜欢你。」良久的沉默后,他开口说道。

我盯着他,双手扣入掌心,试图从他脸上寻找一丝破绽。

自然是找不到的。

因为他也没有理由撒谎骗我。

国破家亡,有家仇国恨的是我,寄人篱下,身份卑微的亦是我,他若真喜欢我,又何必对我撒谎。

「你喜欢过我吗?」我问他。

「从未。」

从未,从未。

怎么会,怎么会!

再无力气支撑,我整个人瘫坐在地。

我知道自己看起来一定可怜极了,也卑贱极了。

软骨头,他在心底一定又在这样骂我吧。

「过去——」

「不过都是骗你,你早知道了不是吗?」他走到我面前,低头冷笑一声,通红的双眼冰冷如刀锥,「夏皇宫欺负我的那些太监早都被我收买了,为的就是引起你的同情。在公主府的那三年不过是为了离开皇宫更好地传递情报。赵鸢,从头到尾我都只是在利用你。」

果然,是这样啊。

「赵鸢,难不成你待我是真心的?」他钳起我的下巴,手中力道微微加深,「过去或许是,但我害死了你的父皇,血海深仇,你难道不恨我?」

「我恨你。」可我亦爱你。

「那就好,那就继续恨我,赵鸢,用你的下半辈子来恨我。」

话音落,房门便被打开,周娴站在门口笑盈盈地看着我们。

她对屋内的场景似乎并未太过惊讶,面上也始终是平日里那种端庄娴静的笑容。

「守都使携其夫人前来拜访,王爷可否与妾身一同前去接待?」

「自然。」孟陬松了手,简单整理衣袍后便走到了周娴身前。

周娴挽住了他的手,两人一同出了屋。

我怔怔地望着他们的背影,这么久来忽然第一次觉得他们是如此相配。

同样尊贵,同样虚伪。

15

漠城的城墙很好上,如今这里已经没有军纪严明的夏军驻守,后商的守城将士看管十分松散。

我轻易便爬上了城墙,抬眼就将大片的黄沙收入眼底。

真可惜,还没来得及看看小覆子口中的金黄漩涡是什么样子。

我活下来是因为大夏遗民。

而如今去死,亦是因此。

周娴说漠城的大夏叛军有了异动,已被后商觉察,孟陬此次来漠城便是来查此事。

若此事属实,不止叛军要死,所有大夏遗民都得死。

那日韩章带我去了马场,见到那匹骏马我便知此事不假。

大夏亡后商军便将所有都城洗劫一空,大夏遗民能活着已是不易,又怎还会留有积蓄。

可韩章的那匹马却是难得一见的宝马。

马场的鸢尾花下藏了几箱珠宝与黄金,这是小覆子曾给夏军留下的退路。这个秘密他自是早毫不避讳地在他种死第一波鸢尾花的时候就对我袒露了。

这些钱,足已支撑韩章收买兵马,卷土重来。

可是,已经被发现了啊。

周娴说若我死了,那么她便让她父亲对商皇求情,绕了那些非叛军的大夏遗民一命。

我自是不会去信她的鬼话,不说她父亲会不会听她的,就光说若我死了,无人再知这个交易,以她的人品她又怎么会信守承诺。

我只是,不想活了。

我的视线落在城墙下渐渐聚集起来的人脸上,面上渐渐染上笑意。

这些日子真的活的很累啊,真的太累太累了。

今日的事韩章一定能收到消息吧。

大夏最后一个皇族血脉若亡,他便再无起兵的理由了。

我知道,他是为了救我,救我出瑞王府。

而如今,换你们替我活下去了。

其实,在瑞王府的日子也没有想象中那么煎熬,至少孟陬在,有他在就不会太孤单。

可他说,他不爱我,从未爱过我。

远远的,我看见孟陬纵马疾驰而来。

原来他骑马是这样的啊,我还没见过呢,也很潇洒,也很意气风发。

还有什么遗憾的呢?

我笑了笑,伸开双臂闭上了眼。

大红的裙摆迎风飘扬,这一次,我的线断了。

我听见耳边传来阵阵嘈杂与惊呼,我听见熟悉的声音在撕心裂肺地喊着,「不要,鸢儿,不要!」

阿陬,如果你爱我该有多好啊,这样你就会不顾一切替我保下我的子民。

而我也能有自欺欺人的理由继续苟活于世。

我也想活下去啊,很想很想。

阿陬,如果你信守承诺,该有多好。

16 番外

我叫孟陬,出生于正月。

我出生的那天正是过年最喜庆的日子,可我的生母却因我难产而死。

国师判我不详,父皇也因此而厌恶于我。

我的母亲生前是皇后,她死后由孟康的生母惠妃暂代凤印。我虽未被封作太子,但因嫡子身份还是受尽了诸多打压。

好在我遇到了贤妃,多年来顶着惠妃的打压仍视我如己出,为我阻拦了不少的刁难。

再后来,后商不敌大夏,主动送质子入夏求和。在惠妃的精心安排下,我成了那个质子。

那是一段极其屈辱的日子,可我想我大抵是幸运的,在那我遇见了一生的挚爱。

初遇的那一日她将我认错成了别人,我那时不知她的身份,只当是进宫的贵女,慌乱中便也忘了行礼。

她长得极其可爱,笑起来的时候脸上有两个酒窝,害羞的时候满脸通红,像是喝醉了一般。

她想见的那个人可真幸运。我心想。

后来我才知道她竟就是那个受尽宠爱的大夏嫡公主,而她想见的人则是那个打得后商连连避退的少年将军。

可真般配啊。我心想。

再后来,我们见面但次数便多了起来,而每一次我都狼狈不堪。

她总是笔直地站在落日余晖之中,阳光洒在她身上,是那样温柔又服帖,仿佛这光便是为她而生的一般。她的眼中总是含着同情与心疼,脸上写满了慈悲与不忍。

可这种同情,让我如同针扎一般难受。

她是天上明月,而我站在泥泞之中,却总是忍不住抬头仰望。

那样远,又那样近。

再后来,那个小将军死了。

我看见她坐在残阳中,背影是那样的落寞。

我多么想抱抱她,可我还是忍住了。

我鼓足勇气将由我生母留给我唯一的一块玉佩雕刻的玉鸢递到了她的面前,这是我身上最值钱的东西了。

我本也做好了被拒绝亦或是被无视的准备,她也果真没接,只是盯着那玉鸢,就在她盯得我心灰意冷,双手无力的时候,她忽得开了口。

她问我,我是不是喜欢她。

哪有女子这般直接的。

可她就是这般,这般直率,这般可爱,这般,令我心生欢喜。

那日的夕阳极美,照在她的脸上给她染了一身金光。

我在心中将自己的生辰改了日期,改成了我们相遇的日子。

我的出生于他人是偌大的不幸,而遇见她是我此生最大的幸事。

后来她带我回了她的家,她说那以后也是我的家。

漂泊了这么多年,我终于有家了。

我知道她或许是将对那小将军的感情寄托在了我身上,但是那也没有关系。

她本是天上的明月,只要我能看见她的光辉,我便已是心满意足。

我想尽了一切法子逗她开心,她很喜欢我的那个玉鸢,我便做了很多很多纸鸢给她。

她过去总是望着天空发呆,我想她应当很喜欢天空吧。

她果然很喜欢我的纸鸢,大冬天的拿着我做的纸鸢满上京跑。

「我管他们做什么?有阿陬陪着我就好了。」她说。

我心里自是欢喜极了。

我原也以为,我能永远陪着她的。

可是孟康的人设法联系到了我,威胁我若我不将城防图偷出来,他们便杀了贤妃。

这么多年,我早待贤妃如亲生母亲。

若非她,我也活不到现在。

我想我或许真的是个灾星吧,这一世也注定了不配被人爱着。

将城防图通过风筝传出去的那一日我便知道一切都结束了,不管孟康最终能不能成功,我与她的一切便都结束了。

她的国被亡了,子民在她眼前被屠戮。

她最喜欢红色了,可那日的上京,血流成河。

她的家也没了,因为我。

她给了我一个家,而我却害她没了家。

我用城防图换来的不止是贤妃的命,还有作为最高统帅的条件。

可我还是晚了一步,等我带兵赶回上京的时候她的父皇已经被人杀死去,攻城的商军将军也未按照军令约束好手下的士兵。

说到底,他们还是没有把我这个统帅当回事。

可还在,她还活着。

天知道我看见她站在城楼上时心中有多害怕,可好在,好在我没来晚。

我与她做了个交易,只要她活着,只要她随我回府,我便保下所有大夏遗民。

我了解她,这世上我是最了解她的那个人。

这个交易或许就让她痛苦,可这是让她活下去的唯一办法。

她已心死,除了她的子民她对这世上再无眷恋。

后来我们回了后商的都城,孟康收回了兵权,还给我赐了桩婚。

说是宰执的嫡女,其实不过是来监视我的。

我偷回城防图,是后商的功臣,后又在瑞王府安排了不少护卫,孟康无法悄无声息地杀了我。但他又不放心我,便只能在我身边放棋子。

他愿意做什么便做什么吧,贤妃已经接出宫安置在了民间,鸢儿也在我身边,其他的随他去折腾吧。

不过这个宰执之女倒是提了个不错的建议给我。

大夏遗民始终是个不稳定因素,若他们死了,那鸢儿又该如何?

周娴建议嚷鸢儿恨我,对于女人来说,怀着恨何尝不是一种坚持活下去的动力。

她说的是有道理的。

如此,那便让她恨我吧。

只要她能活下去,恨我便恨我。

在周娴的有意安排下,府中的人渐渐针对起了鸢儿。

我在暗处看着,难受得整夜整夜都睡不着。

我不知道自己做的究竟是对的还是错的,不知道这般让她受着折磨却又逼着她活下去对她有多残忍。

我真的很自私。

我只是太害怕太害怕了,害怕醒来再见不到她,害怕她彻底离开我。

我真的忍了很久,可最后还是忍不住去找她,忍不住因她而情动。

我真的很卑鄙,可我控制不了我自己。

我爱她,我发了疯一般爱她,我恨不得将她融入我的骨子里,我恨不得整日整日地与她缠绵。

我有多爱她,我就有多恨我自己。

我开始更加严重地失眠,开始患得患失,甚至连一个死人都嫉妒上了。

她不知每日午夜我都守在她的门外,所以她也不知我其实一直都听到了。

她在睡梦中唤着她的父皇,唤着她的小覆子,唤着公主府的每一个下人,唤着上京与她相熟的一个个名字。

而这些名字中没有我。

我将她强行留在了身边,可或许她的心早已死了。

我一遍遍问她是否爱我,可她始终不愿开口。

后来,她说她想去漠城。

她果然没有忘记他。

我知道我永远比不上他,过去比不上,现在更加比不上。

我不求能替代掉他,我本也只是想在她的心上能占一个位置,只是我还活着,她还活着,我们还活着,只有我们还活着。

我看见她在马场疾驰,脸上的笑容是那样的幸福与满足。

哪怕是在上京拽着纸鸢满城乱跑,我也从未在她脸上见过这种笑容。

我看见了那一大片一大片的鸢尾花,听见韩章说这是那人种下的。

原来不是纸鸢,是鸢尾花。

原来她喜欢的从不是放纸鸢,原来我从不了解她。

她从马上坠下的那一刻,我觉得我的心直接提到了嗓子眼。

为了救她我的大腿后侧划破了一大块伤口,顷刻间血流不止,可比起这些我的心却是痛得快要呼吸不过来。

以她前面几圈的骑技她不可能从马上掉下来,她是故意的,她不想活了。

她还是不想活。

她以为我生气是因为吃醋,我自是生了醋意,她甚至都未觉察到我受了伤。

可比起那些,害怕几乎占据了我的全部。她的心中彻底没了我,我又该如何留住她。

她问我爱不爱她。

我爱她,我多想告诉她我爱她,可我不能。

我想让她活下去,唯一的办法就是让她恨我,恨得想要杀了我,如此她便有活着的目标了。

我以为,我能让她活下去的。

是周娴骗了我,见到她站在城楼上的那一刻我便都明白了。

她穿着她最爱却也最怕的大红色,她毫不留恋地跳下了城墙,大红的裙摆在空中绽放,像是抖落的纸鸢直直坠下。

她的脖颈之上的挂坠因磨蹭而掉落,郝然便是我送她的那只玉鸢。

她一直未拿出来过,我原以为她早在城破那时便已扔掉了,可原来她一直收着。

为什么,究竟是为什么。

我从马上跌落,连滚带爬地赶到了她的身边,她的尸体旁边。

我的手上沾满了她的鲜血,我看见她的嘴角带着笑意,在大片的血迹之中显得格外刺眼。

「为什么,为什么,啊——」

16

后记

清历三九年三月十八日,前夏朝公主赵鸢坠于漠城城楼,亡。

同日,瑞王孟陬自刎于漠城城楼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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