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完结 6.
梧桐寨的后山长满了摄魂草，那日因着地势，后山并没被大火波及。
如今，正好为我所用。
我加大了摄魂草的用量，沈清念用着会更舒心，但随之，对此物的依赖性也会大大增加。
药瘾犯了就像一条狡猾的蛇，它会悄悄地缠绕上来，让你在不知不觉中深陷其中，难以自拔。
沈清念又开始在座上发疯了，她整个人摇摇晃晃，突然又眼神迷离，异常亢奋地笑「有本宫在，沈知念那个贱人就别想越过本宫去，总是想与本宫抢功劳，想压过本宫去，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东西，不过一个贱婢所出怎能与本宫比。」
「还有梧桐寨的那群贱民，特别是那个贱女人，一个乡野村姑，也敢与本宫抢阿栩，还知了本宫的辛密。」沈清念的眼神瞬间变得狠厉，「一把火烧死他们，既除了心腹大患，又得了阿栩，何乐而不为呢啊哈哈哈哈。」
沈清念被药瘾牵引上头，开始口不择言，不知自己在言何物。
那一句句咒骂就像一支支利箭刺穿了我的心，让我心如刀割，我紧握手里的刀刃，快要控制不住自己，手刃仇人。
但最终还是被残留的理智战胜，不能让她死得这般轻易。
还得不到满足的沈清念骤然瞳孔放大，一双眼睛已经变得血红，带着病态的杀意，
她从一旁抽过一条牛皮鞭，狠狠地将四周抽得一片狼籍，
一条鞭子正要落在即将进门的人身上，我目光一闪，急忙跑过去挡在前头：「陛下小心。」
周围的太监急得声音发颤：「大，大胆，还不快来人将大公主止住。」
望着身后九五至尊愈来愈黑的脸色，沈清念只怕是要脱层皮了。
「大公主御前失仪，刑部之职交由二公主暂代，禁足公主府。」
沈清念清醒后崩溃得发狂，自己好不容易谋来的好差事，便宜了别人，竟还是便宜了自己的劲敌。
偏偏那人还专门来她面前膈应她，
「皇姐便好好在公主府修身养性罢了。」二公主沈知念脸上一副善解人意的样子命人锁住府门，眼神状似有意无意地落在我身上，又径直离开了。
沈清念气得牙痒痒，几次三番想要求见陛下，皆被堵了回来。
这次她是真的触了大霉头，偷碰禁药，御前失仪，丢尽皇家颜面，让皇帝恨不得当场夺过鞭子抽醒她。
「贱人，贱货。」府内碎瓷落地的声响和咒骂声不断。
7.
皇帝狠了心要让沈清念戒了那见不得人的东西，府内的一切供应严格把守，
沈清念戒药的过程并不顺利，
府里随时都能听见她的尖叫声，咒骂声，打骂下人出气、东西砸在地上的声音，
一具具横死的尸体和碎瓷瓦片如流水般源源不断地抬出府邸，
谢意安为了好好表现自己，不让旁人靠近，好在沈清念面前显示自己身为正室对她的不离不弃。
这日，我闲来无事从药箱中抓出几味药混合在一起研磨成药丸，锁在锦盒内。
侍从时不时探着脑袋往这看，被我厉色制止：「小心你的眼睛，没分寸的东西。」
午后阴雨绵绵，正是最适合小歇的时候，
谢意安为首的一行人声势浩大的冲了进来，竟连沈清念都惊动了。
「来了，将方栩给我捆了。」
几个家奴手里拿着五花绳恶狠狠地朝我走来，
我转过身挣脱了一下，面色晦暗：「驸马，这是何意？」
谢意安居高临下地看着我，还是那般的高高在上：「方栩，听闻你在屋内制药，你不知近来府内对药物忌讳吗？你简直胆大包天，莫不是要害谁，还敢不认罪？」
我看向那群伺候我的侍从们，心底冷笑，原是如此。
「臣何罪之有？驸马可不要随意攀扯。」我直勾勾地盯着眼前的人。
他被我咬定无罪的样子激怒，立即摆出他得到的证据：「太医说了，这里有好几味不明的药，你这个贱货还敢狡辩自己无罪。」
我倏然站了起来，看向半晌不出声的沈清念，只见她眼底再无之前的眷恋，往日的情意好似一瞬间烟消云散。
我知她虽未开口，但不开口，便是默认了谢意安的话，她不信我。
我握紧拳头，面上浮起哀戚之色，趁众人不备一把从盒子里拿过两颗药塞入嘴中。
沈清念惊住了，连忙上前扯住我的衣袖：「吐出来，你这是做什么，本宫命令你给本宫吐出来。」
我制住她想要替我拍背的手，眼里泛红圈着泪，是沈清念从未见过的脆弱：「既然公主不信臣，那公主不如留下来看看，臣吃了那药，可会死在您面前？」
沈清念果真被我的模样惊慑住，紧紧握着我的手，眼底似有松动，
「公主，您可别轻信了这个乡野货色的话啊。」谢意安跪在沈清念面前还想要再劝她。
「还不快将驸马爷带走，你们干什么吃的，一群没用的东西。」
可惜这次沈清念没有再如从前一般，径直招来了手下将谢意安带走。
8.
夜风微寒，外头传来脚步声，
「阿栩。」是沈清念过来了，身上还带着夜晚的湿气。
我朝她行礼后垂着头不再开口。
沈清念眼神带着宽慰和愧疚：「阿栩，我找太医看了那药，太医说那只是凝神静气的药。」
又上下打量了我一番，以为我是还在为下午这场闹剧忧心，带着笑脸试图扯些家常缓和我的情绪，
可显然我并不吃这套，依旧神色恹恹，
她皱了皱眉，神色开始不耐，
「既然阿栩心烦，那本宫也就不多待了，等你什么时候想通了再派人来回话。」
「公主。」见我俩气氛不佳，沈清念又脸色不虞，旁边侍从立即着急忙慌开口「方公子做这药也是为了……」
「住口。」我大声斥止「什么东西，这哪有你说话的份。」
那侍从被我吓得脸色发白不敢再开口。
直到沈清念命令他如实说来，他才敢开口。
「方公子做这药全是为了公主您啊，近些日子您为了戒药，吃了大苦头，方公子都看在眼里，他心底有您，生生熬了三天三夜，配了这个方子，没想到昨日午头刚刚制成，竟出了这事。」
沈清念眼里全是不可置信，是惊、是喜，复杂的情绪杂糅浮现在她的脸上。
「阿栩，你心悦我？是吗？」
「阿栩，你知不知我有多欢喜。」
她像是终于放开了心扉，对我诉说了许多，
皇帝对她好是为了培养下一代君主，而且也不是只对她一人好，对她的皇妹也好，甚至放任她们争斗。
皇后对她好是想要用她延续母族的荣光，巩固自己的皇后之位。
驸马对她好，也是有己身的私欲。
可我不一样，我是真心实意地为她好，明知如今在府里制药是将自己的脑袋抵在刀尖上，一不小心就会被人栽赃嫁祸，可我还是做了，就为了让她好受些。
「阿栩，我以后会对你好的。」沈清念眼角眉梢都是喜意，话中都带着一丝雀悦。
又带着小女子娇俏的模样，将她亲手制的荷包作为定情信物挂在我的衣带上。
我望着眼前焕发着幸福色彩的人，
之前槿柔也说过一模一样的话，她当时也是这般的欣喜羞涩。
唯一不同的是，两次听到这句话，一次让我同样的欣喜、另一次却让我心中无比的讽刺。
「槿柔，若你泉下有知，千万别怪我对旁的女人这般用心，你知道的，这一切不过都是假象。」我暗自在心底默念。
9.
沈清念服下我制的药后，整个人的状态大好，也顺利戒了禁药，
皇帝知道后，又给她官复原职，而我便每日陪着她处理公事。
自从她知道我爱上她之后，整个人心情大好，对我更是不再设防。
公事上的机密也会询问我的看法，
今日，沈清念的亲信下属也在此，此人对沈清念的助力甚大，
「公主，那方栩是何许人也，您怎能将这些公事机密告知于他，万一……」张大人欲言又止。
沈清念听出他的言外之意立即面色揾怒，当场将手上的竹卷朝他的脑袋狠狠砸去，
只见那人生生扛下这一击，脑袋上立即见了红，却依旧不依不饶：「公主，臣求您三思啊，绝不可轻易将公事告知与外人。」
倒是个不折不扣的忠臣，可惜沈清念除了护着我，也恨这人敢挑战她的权威。
「公主，张大人也是为了您才会这般保守，您别怪他，我以后守规矩便是。」我拦住要发怒的沈清念央求道。
沈清念听完更气了，紧紧将我护在身后不让我走。
「张大人，本宫敬你文韬武略，是个可用之才，你可别蹬鼻子上脸，本宫说了，阿栩不是外人。」沈清念咬牙切齿地看着跪在地上似乎不愿妥协的人，终于忍无可忍「张越，你这老东西给本宫滚出去，你敢违背本宫的命令吗？」
跪在地上的张越神色似是不服，却只能无奈的退下，离开前，还忿忿不平地看了我一眼。
寒雨渐注，我一人走在石板路上打算先行回府，昏暗无人的巷子让我莫名发怵，一阵异香传来，石板路传来物体掉落砰地一声。
10.
一盆凉水浇到我的脸上，冰水的刺痛感让我逐渐清醒。
双手轻晃，铁链声响，
「方栩，谢驸马说得不错，若留你，定是个祸害。」张越放下手里的鞭子。
在与谢意安再三确认绝不会让我竖着出去后，他便放心把我留下交给谢意安。
「方栩，你看你，还是落到我手里了吧，只有我，才是真的对公主好的人，你看，他们也只认我一个，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
谢意安说完还是不解气，随手抄起鞭子狂甩了十几下，
鲜血不停地从我身上涌出，我不可避免地发出闷哼声。
我垂着头看向眼前的人，轻笑出声。
谢意安被我莫名其妙的笑声激怒，命令下人将烧得滚烫的炮烙拿过来，
「我倒要看看你这把贱骨头能有多硬。」
炮烙贴到我身上的那一刻，是从未有过的钻心的疼。
如火烤一般，一股烧焦的肉味随之传来，
原来灼烧之痛是这般难受，我今日终于亲身体验到了。
一滴泪随着脸部轮廓流下，不是为我今日之痛，是为我数百寨民、我的家人、还有槿柔。
「哭，你知道怕了是吧。」谢意安更加癫狂，以为我终于知怕了，命人继续拿来烧得滚烫的刑具。
我闭上双眼等着痛苦的到来。
我知道，他想我死，却不会轻易地让我死，所以我还有时间能撑。
在我受尽百般折磨之后，奄奄一息之际，
门外终于响起了熟悉的女声。
11.
「公主，张大人说想见您。」
「他敢伤我阿栩，还有脸面说想见我，给我割了他的舌头关在笼里。」
耳边传来忽远忽近的声音。
「那驸马…」
「将他禁足院内，无我号令，谁都不许放他出来。」
「咳咳咳。」屋内死寂的氛围被我的咳嗽声打破，
沈清念立即转头，见我醒了，神色欣喜却又紧张，上上下下盯着我，却又忽然红了眼眶。
「幸好那日你将那荷包落在地上，我一看便知你出事了，只可惜我还是来晚了，让他们将你伤成这样。」
我望着面前自责的人，安抚般地笑了一笑。
告诉她我如今不是醒过来了吗？让她无须担心。
下人过来禀报刚刚沈清念交代的事已经办好，
「公主，我何德何能让您为了我这么做，张大人只是对我有误解，况且也是为了您。」
我不停地提醒沈清念，我所受的罪全都是因为她，这样沈清念就会对我越发愧疚，
那日到巷口我便知不对劲，这一切不过是我的将计就计罢了，
她越愧疚，对那些人的惩罚就越重，也就越早在夺位上孤立无援，
沈清念听完果真满脸懊悔，望着我说不出话，只是眼底愤怒的火焰愈演愈燃。
她命人将张越从笼子里抓出来，在众人面前重受我之前受过的刑罚。
与张越一起做事的同僚，闻声跪在府外三天三夜，劝沈清念为了大局收回成命。
但我只需在她面前喊一声痛，沈清念便会气急，
甚至把这些劝阻的下属一并抓进来一同行刑，以儆效尤。
许多原本支持她的大臣和此前中立的臣子，经此事后，也都转投到二公主麾下。
沈清念在朝中的处境变得艰难，正心烦意乱之际，便有人撞上了枪口。
「方栩，你敢让公主禁足我，我杀了你。」
一声怒吼伴随着剑锋的寒光猝不及防出现在我心口。
屋内的人一时间四处流串乱作一团。
12.
「方栩，你这个灾星，自从你来了公主府，便事事不顺。」
谢意安被下人制住双手，手里的剑也被踢到一旁，嘴里依旧毫不顾忌地咒骂，
我躺在床上听着他的话垂着头，丝毫不敢反驳。
沈清念见我如此，本就心烦，如今更是被添上一把火，
把所有的一切都责怪到谢意安身上，
「若非你妒恨，张越怎会有这种胆子，阿栩又怎会受此重伤，害得如今本宫更是在朝中局势艰难。」
沈清念气得胸口不断上下起伏，抄起一旁的剑对准谢意安，像是恨不得当场杀了他。
谢意安看出沈清念的意图，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
他不敢相信自己一心一意对待的妻主，原是这么看他，这般怨他，却死死护着另一个男人。
谢意安自嘲一笑，直接爆出惊天巨雷，将三人之间最后一层幕布彻底撕开，「公主，当年您借灭口一词，让我帮您烧了梧桐寨，杀光了寨民。」
沈清念听到此话如遭雷劈，惊叫着想让谢意安闭嘴。
可谢意安已然破罐子破摔，「里面有方栩的家人，有他的未婚妻，若我知今日会如此，那日，我便不该帮你作那伤天害理之事。」
「报应啊，这一切都是我的报应。」谢意安大喊着，遂万念俱灰撞向沈清念手里的剑。
这一变向惊呆了众人的眼睛，连我也愣住于当场。
「公主，我这一生皆是为了您，却不曾想误了一颗真心，您猜，方栩知道了真相，你们之间还能一如既往吗？就当我临死前，为难为难您。」
话毕，谢意安倒在冰冷的地上，鲜血顺着沈清念手里的剑，一滴一滴地染红地面。
他死了，我眼睁睁地看着他在我面前痛苦的死去，
但他说得不错，这都是他的报应，是他应得的，
要怪，便怪他自己爱错了人，做错了事。
耳边传来佩剑掉落在地的清脆声，
沈清念僵硬地看着躺在床上的我，又回头看了看了无声息的谢意安，踉跄着朝门外跑去。
13.
自从那日之后，我已有一月未见到沈清念，
我知道，这不过是她故意而为，
想必最近，她也是无比的煎熬吧，
她一定日日夜夜被谢意安死前的话折磨，
她一定是在想，
我还爱不爱她？
我会不会恨她？
我们还能不能回到之前所谓的「一无所知」的时候？
她想不出来，所以她不敢见我，躲着我企图麻痹这一切。
但我可不能，让这一切前功尽弃。
我命人带上她最爱的冰酥酪，到书房去见她，
「公主，天气炎热，臣亲自炖了冰酥酪，给公主解暑。」
我将冰酥酪摆在沈清念的面前，
她迟疑了，盯着面前的冰酥酪，久久不敢动手，正想在我面前转移话题，
我一把将桌上的冰酥酪全部灌下，
「公主，你是不是不再信我了？」我的身影摇晃，像受到了巨大的打击。
沈清念呆愣着想张口解释什么，却被我打断，
「这些时日，我心中无比痛苦，我明知我们之间隔了那么多条人命，可我，我还是控制不住自己爱您的心。」我紧紧将沈清念拥入怀中，「我听说，那时您不过是听了手下的人的话才会这么做，不是您想的，是吗？
我主动给了沈清念一个台阶，
「是，都是那些人逼着本宫必须灭口，都是他们……」沈清念果真立刻顺势而下，又将所有罪责推给了其他人。
「我听说，他们称梧桐寨的寨民为贱民，觉得贱民的命不值一提，千万不能因此毁了公主您的大业。」
我直勾勾地盯着眼前手足无措的人，向她表明心迹，
我不怪她，却无法不恨她手下那群人，
若她真的想和我回到当初，便以同样之法，让那些人偿命。
沈清念内心的挣扎如同激烈的交锋，
杀吗？可那些人对她忠心耿耿，陪她多次出生入死争抢皇太女的位置。
不杀吗？那与我便再也无法回到从前。
「公主，您忘记我们之前快乐的时光了吗？您就不想再回到当初吗？」我不断地在她抉择的天秤里添加筹码。
终于，她心动了。
熊熊烈火燃烧尽了城外的小屋，尖叫声、哭喊声、惊吼声层出不穷，
那是沈清念平时掩人耳目的一处商议公事的地方。
今日那群人都被她聚集到此，一并杀了，化成了灰烬。
眼前尽是烈火的红艳，
身旁是沈清念讨好的声音，「阿栩，这下，我们可以回到从前了吧。」
「是，当然可以。」我笑得眼泪不停滴落。
14.
自从沈清念烧死了一帮下属后，再无人可用，
那日她将谢意安的尸体拖到院内烧成灰烬，以走水为由搪塞谢丞相。
谢丞相本就半信半疑，经此事后，便知谢意安之死绝非意外，
失去了层层助力，沈清念彻底病倒如山下。
太医来看，也只是说沈清念是急火攻心，又积郁于心才会如此，
开了药方，却无济于事，
身体日渐愈下，只能躺在床上。
这日，沈清念痛苦地蜷缩着身子，双唇毫无血色，透着一股死灰之气。
「阿栩，给我你配制的药丸，本宫实在是疼痛难忍，只有你的药丸可稍稍止痛。」
我淡淡地吩咐一旁的侍从，慢慢去拿即可。
府内一侍从着急忙慌连滚带爬地冲进屋内，
谢丞相召集百官联合上诉大公主的罪责，求皇上还犬子一个公道，还有近日各位幕臣之死，还有，还有梧桐寨之事。
圣上大怒，派人即刻将大公主带去殿上。
大殿之上，
头发苍白的谢丞相声泪俱下地求皇上给众人一个公道，
沈清念不得不认前面的事，但唯独对梧桐寨一事拒口不认，
她认为，当时的知情人都已经死了，如今死无对证，谁都无法逼她认罪，
她至少可以少了一门罪责。
直到一道男声响起，彻底打破了殿上的僵局。
「陛下，草民是梧桐寨唯一的幸存者，可为此事作证。」
14.
我一步一步踏入大殿，将当年之事一五一十的如实禀报。
沈清念终于无话可辩，也无力可辩。
她的瞳孔猛地一缩，脸上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生生定在原地。
她不敢相信，自己所爱之人，刚刚还在病床边彻夜不眠照顾着她的爱人，
摇身一变，竟变成了压死她的最后一根稻草。
与那些弹劾她的人，恨不得置她于死地的人站在一边。
沈清念在大殿上又哭又笑，状似疯魔，
本就只剩空壳的身子，禁不住如此巨大的变故打击，彻底支撑不住倒在地上。
皇上也没想到她竟能做出这么多恶事，
这么多年费劲心血的栽培，就栽培出了这样一个十恶不赦的蠢货。
失望至极气得在大殿上直接头晕目眩，被扶到后殿休息。
最终沈清念被贬为庶人囚禁于大牢，
二公主沈知念贤德有为，被封为皇太女，在皇帝病倒之后，彻底掌握大权。
得知消息时，我正走到大牢内，四处都是发霉的味道。
「你来了？」一道虚弱的女声响起。
15.
我将最终皇帝的旨意原封不动一字一句地复述给了眼前的人，
她躺到简陋的破席上，身穿囚衣，再无往日高贵的模样。
听到我的话，也只是轻笑了一声，
却定定看着眼前的我，可怜又无助，
「阿栩，你就这么恨我？」
我笑得眯着眼睛，，
「公主，你忘了，三年前，梧桐寨所有寨民之死，皆是拜您所赐啊。」
我何尝不知那些人不过是给你出出主意，帮你做做事，
实际上下了命令的人是你啊。
你叫我如何不恨。
我身上所受的数不清的伤，忍辱负重到现在，不就是为了今日吗？
我从小便无父无母，所幸得师傅收留，
师傅与师娘夫妻恩爱，育有一女，一家住在梧桐寨行医救人。
我与槿柔从小青梅竹马，一同承袭师傅的医术，
理所应当的，我们便订下了婚约，只待来日成婚，
有家人、爱人在身侧，虽粗茶淡饭，我心中却无比的知足和幸福。
可这一切，都毁在了沈清念出现的那一天。
我在山上采摘草药时，遇见了奄奄一息躺在山底的沈清念，我将她救回梧桐寨，
与师傅师娘、槿柔一起，三天三夜不曾合眼，总算将她救了回来。
寨中善良的村民们都纷纷拿出家中珍贵的补药，才让沈清念的身体大有好转。
她睁眼看我的第一眼，眼底便是抑制不住的惊艳之色。
沈清念问我愿不愿意和她回去，会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锦衣华服，
我想都没想便拒绝了，
我说我如今的日子很好，而且我很快便要和槿柔完婚，若她愿意，可以留下喝一杯喜酒。
我当时沉浸在无尽的幸福喜悦中，并没有发觉眼前人面色闪过的阴狠，
更不知，大难即将来临。
大婚当天，雄雄地烈火燃烧尽了整个村寨，师傅师娘、槿柔、所有的村民们无一幸免。
「沈清念，你说，你让我如何不恨？」
她脸色苍白地看着眼前被仇恨侵蚀得双眼血红的我，「所以你之前都是装的，对吗？」
都走到如今这一步了，我也所幸将一切都告诉她了。
「那味凝神静气的药，表面是如此，但却能暗暗将你的五脏六腑都绞坏，加上你当时无人可用的焦虑，你才会突然病倒如山下。」
沈清念闻言脸色陡然一变，
我却不给她丝毫喘息的机会，「谢意安到底是怎么死的，也是我偷偷递话给了谢丞相。」
「包括如今这一切，也是我和你最讨厌的二公主沈知念商量好的。」
话说到此，沈清念终于再也忍不下去爆发：「贱人，你这个贱人，你居然敢这么对我，这般处心积虑的害我，你这个贱人。」
她紧紧拽着铁栏，将铁栏摇得咣当响，伸出双手试图想掐死我，与我同归于尽。
但终究是徒劳无功，
我冷眼看着眼前人如同小丑一般的模样，径直离开了大牢。
16.
皇帝于此前病重驾崩，已经被封为皇太女的二公主沈知念顺理成章即位成为新皇。
「朕能成此大业，离不开方公子相助。」
她问我可有什么想要的，是功名或是钱财，她都可赐与我。
「圣上只需记得当时的许诺即可。」我抬眼朝眼前的九五之尊行礼。
帝王之心难测，我知道的太多了，难保哪日，她不会将我灭口。
况且，我从始至终想的，不过是报仇而已，什么功名利禄，皆非我所要。
…….
多日后，我正纵马离开繁华昌盛的京城时，
耳边传来路人的唏嘘声。
「那位罪人公主所关的牢室走水，活活被烧死了，听闻那墙上全是挣扎留下的爪印，那死得叫一个惨呢。」
「怎得就她一个牢室走水？」旁边的人疑惑道。
另一人故作高深：「许是报应吧。」
我大力一抓缰绳，马儿飞奔起来，
脑海里映出我第一次见到当时还是二公主的沈知念时的影像，
「我可许诺你功名利禄，让你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我只要一样，让沈清念尝尝那日梧桐寨的寨民所受之苦。」
「好。」
耳边的风声呼啸，我再也听不见任何声音，也想不起任何事情。
只记得一件事，
我要回到那已成灰烬的梧桐寨，回到我的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