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完结 「父母在上，我和秀云没有感情，儿子要离婚另娶，月芙才华出众，又是留学归来的女大学生，她……」
公婆震怒，公公怒吼道。
「你给我死了这条心，秀云永远都是郭家儿媳，我看你真是失心疯了！」
婆婆也抹了泪。
「志儿，你是被洋人害了啊！秀云她和你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你怎么狠得下心。」
我脑中一片空白，只记得报纸中血腥的例子。
国志真是彻底疯了，我内心只有一个念头，回了冷家哪里有我的容身之处，我死也要死在郭府，为什么国志会这样？国志……国志要逼我死！我已经丢尽了冷府的门面，国志是想让我死吗？
他连婆婆的话也听不进去。
「什么两小无猜，都是你们定的包办婚姻，我在外国留学，我的妻子竟然还裹着小脚，我丢脸丢到国外了。」
他俊朗得脸庞呈现痛苦之色。
汪月芙也开口：「叔叔，现在已经是民国了，我们的国家受到那些老旧思想荼毒已久，国将不国，我们更应该崛起，摒弃旧习陋习！」
我这才仔细的看着汪月芙，越看越觉得她真像……真像我的一位故人，可是翠玉早早就去了，并未听说她留下后人。
这次会谈失败，公婆不得不重视起国志，暂时限制了他的人身自由，勒令他不准出府，又断了他的经济开支。
我不想再去看他，他看着我的眼神厌恶不已，尤其是我的小脚，好像是什么脏东西一样。
没过几日，国志受不了苦，求着见了公公一面，不知怎么谈的，公公也松了口，同意他把汪月芙领回来。
我又气又惊！公公同意汪月芙她进府了……
汪月芙行事十分大胆，她将她的房间重新装饰了一番，添了珐琅鸣钟、绿珠璎珞台灯等新玩意，不仅如此，她不让丫鬟仆人靠近，时常白日里身着西式睡裙和国志喝洋酒，听洋曲。
婆婆被气得生病，我前去侍疾，她身子不爽心情不佳，开口埋怨我。
「秀云，你之前同意国志留洋，我心里是不愿意的，你看看现在家中弄得如此不宁，不是因你先前做得错误决定吗？」
我眼底通红，全身似乎冷热交加，仍旧强行忍耐下来，给她顺气。
「母亲，汪月芙她……怎么进府来了？」
婆婆她更加气愤，垂头丧气似的哀嚎不已。
「都是国志这个孽障，他非要惹祸进门，这汪月芙是个害人精啊，国志怎么会把她领进门，老爷他也劝不住国志，秀云……」婆母紧紧捏住我的手：「你去劝劝国志，他原来最听你的话，听母亲的话，去好好劝劝他。」
看着婆母双眼流出混浊的眼泪，我恨毒了自己，为什么要放国志去留洋？
我低头又看见自己的小脚，如孩童般大小，裹着长长的白布，这双脚跑不得，也走不快，我为什么会有这双脚呢？
4
我要去劝国志，他最听我的话，我来到汪月芙的住处，朝她说：「让国志来见我，我有话要同他说。」
她对我态度奇怪，不如在众人面前那样咄咄逼人，她温和的喊我：「秀云。」
她的脸庞和翠玉渐渐重合，我情不自禁出声：「翠玉，是你吗？」
翠玉是我最好的朋友，我们互相交换心事，是彼此最好的朋友，翠玉温和的眼神，让我在国志性情大变后首次流下眼泪。
「翠玉，我……我好后悔啊……我不该放国志留洋，婆母和母亲说得对，都是我的错啊！我首次忤逆了她们，就落得家宅不宁，都怪我啊！」
翠玉如原来一样轻声安慰我，听我诉说心事，她永远会支持我，她在我耳边轻声说。
「秀云，不是你的错，为什么宁皓之留洋就没有变了一个人呢？你仔细想想，国志真的就这么好吗？留洋前他就没有别的异常吗？」
「他……」
我这才想起，国志留洋前回府也较少，他有时喝得醉醺醺，对除我之外的其他人态度也不是特别好，和公婆都大吵过。
有小报说：「福利坊大少夜会名角，一掷千金？」
「福利坊大少脚踢老妪穷孙，只因对方貌丑污眼。」
「福利坊大少驾车当街撞死人，其父怒花万元大洋摆平家人。」
我……
国志他之前就……
翠玉轻抚我的脸颊。
「秀云，国志从来都是伪君子，他人前温文尔雅，人后坏事做尽，他现在只是连表面的温文尔雅都不愿伪装而已。」
我点点头。
「国志这样伤害你，他就该死！他现在闹得家宅不宁，你婆母和母亲都怪罪你，她们不愿承认国志本来就坏透了！你是最好的，秀云，你的小脚也不是你的错，之前国志不是还把你的小脚如珍似宝般看待么？」
我没有说话，双手在背后紧紧捏住。
翠玉如儿时一般，把我手扯出来，用她的手包裹着我：「秀云，不管我变成什么模样，你都认得出我的，我知道你痛苦，所以我来了，我会一直陪你。」
我依偎在翠玉身上，头次睡得那么熟。
我去找了国志，他去了百乐迪舞厅，他正在拉着头牌跳舞，身子贴得极紧，我躲在人群中静静注视着他。
他跳得累了，又和一群人在卡座坐下，我坐到他们旁边的卡座，点了杯洋酒，拿着几张报纸假意观看。
我听见他大声说：「这里可比宅在家中有意思多了。」
有人揶揄他：「郭大少，不是已经迎进一位留洋归来大学生，家中老派新派都有了，可真是令在座诸位羡慕不已，怎的还不满足吗？」
国志似乎极享受这种吹捧。
不知谁又接了一句：「还是新派有意思，思想开放也玩的开，那些裹着小脚的老旧如同老蜡，越嚼越无味，郭大少还把家中老蜡留着赏玩。」
哈哈哈……
众人一阵嗤笑。
国志似乎气急：「那冷秀云族中在药行颇有几分名声，父亲正在联系诸方共同抵御大元帅府，待父亲过了这段时日，本少自然一纸休书让她滚回老家，父亲也松口同意月芙进门了。」
众人纷纷赞他高明，又说笑一阵，一行人觉得没意思。
不知是谁露出极为恶心的语调。
「嘿嘿，牡丹虽说是这里的头牌，但是我有天见到他弟弟来接他，啧啧，长得比牡丹还靓，诸位敢不敢玩个大的？」
他们说什么我已经不在关心，我身体冰凉，真真恨毒了国志。
浑浑噩噩回了府，母亲差人唤我回冷府，我没有拒绝，如同行尸般回了冷宅。
母亲和哥嫂，几位叔伯、族中耆老在中堂，见了我来，母亲批头盖脸指责。
「秀云，你是越发不像话，几次差人叫你来，你总找事推脱，母亲说话也不得用吗？你若是听母亲话，不放国志留洋，怎会今天闹出这么多事？」
哥嫂满含埋怨盯着我。
族中耆老又发话：「秀云的事暂且按下不表，今日先说商会一事，除了秀云，其他媳妇都退下去，我们有正事商谈。」
正是说起公公联系族人共同抵御大元帅府一事。
长辈商谈，我没有插嘴的份，他们同意三、四月联合公公商会共同行事。
我犹如利剑悬在头顶，背上全是冷汗。
商谈结束，我问母亲和家族耆老。
「国志留洋性情大变，报纸上写国志要休妻另娶。」
母亲大怒：「都怪你，你翅膀硬了不听劝，我冷家造了什么孽被你丢脸丢尽！被休的外嫁女回门晦气，冷府又要丢脸，冷家女不能被休，你给我死都死在郭府！」
我心中一根弦仿佛断了，母亲性格我早已清楚，只是亲耳听到才能令我心如死灰。
族中叔伯耆老默不作声。
我魂不附体回到郭府，急忙找到翠玉寻求安慰。
「母亲和族中长辈均不同意被休后回冷府，我无路可走了，翠玉，国志休了我，我只有一根白绫吊死在郭府。」
翠玉紧紧抱住我。
「秀云别怕，我会帮你想办法。」
「都是国志闹的，要是他消失，婆母和家中长辈都不会怪罪你了。」
我点点头，翠玉说的对，国志消失一切就平静了。
我们商议如何让国志消失。
又过几日，我去采购了一些药材，因为家中世代从医，我从小就对药材极为敏感，公婆在我的照顾下，鲜少去外面就医。
采购的药材都是极为常见普通的，但有些却不能互食，互食会产生腹泻反应。
我又在家中配了治疗腹泻的药丸，这药丸极有疗效，只是也有些许禁忌罢了。
尤其是饮酒过量，或从事过激行为，会对身体造成极大损伤。
翠玉会在他的饮食中下入一种不能与酒同饮的西洋药物，同食可能会致死。
我们反复商谈，如果这次不死，我们下次又该如何行事。
不能在翠玉房中停留过久，怕引人怀疑，我们在外又恢复之前敌对态度。
一切就如我们计划那样。
一连几日翠玉都箍着国志不让他出门，他腹泻吃下了药，好转后就不安于室，又想出去玩，翠玉假意劝他，两人争吵几句，国志甩门而出。
我正在侍奉公婆，他俩听见这个消息，只能摇头叹息。
国志一去就到傍晚也没消息，我暗自紧张，想去找翠玉，又忍住了。
直到午夜，有人在急扣大门，声音震耳欲聋般，家中慌乱成一团，我知道可能国志出了事，我终于放下心，沉沉睡去。
睡到卯时一刻，丫鬟把我房门砸得又急又响，我睡眼惺忪起身，装作发怒似的问责。
丫鬟哆嗦着身子：「少奶奶，大少爷……大少爷殁了」
我和翠玉都被叫到大堂。
公婆仿佛老了几十岁般。
我听到自己的声音：「父亲、母亲，他们说国志……他……」
公公眼眶发红：「国志，他……他已经死了。」
婆母、我和翠玉哭作一团。
5
报纸铺天盖地到处都是国志死亡的消息。
「福利坊大少侮辱少男未遂，反被对方割了要害连捅数十刀？」
街上卖报小童边变报边啐了一口。
这福利坊大少真是丢尽了脸！
我和翠玉颇为惊讶，后来才得知那日事情真相。
那日国志离家后，他和一众朋友去到了百乐迪舞厅，正巧又碰见牡丹弟弟来接姐姐，他们一群人之前就想玩更大胆点，听说好些军阀都喜欢玩弄名角，有些男的身体柔软，戏中也唱花旦。
他们借酒作祟，将牡丹弟弟绑到了房间，国志率先准备开始，那少年是个狠人，不知怎么的解了绳索，又拿出一把匕首，狠狠插在他的下身，国志如猪般嚎叫，其他人见状腿都吓抖了，尿了一裤子，看着有人带头拔腿而跑，其余人也纷纷跟着跑路。
国志死得凄惨，那少年犹不解气，全身又连捅数十刀，脸上也被划得皮开肉绽。
等警察蜀差佬到了，那少年和她姐姐早就卷了钱不知跑哪里去了。
本就乱世，要找亡命之徒如大海捞针。
一连数日，公公都在警察蜀。
铺天盖地的报纸如闻着腥臭味的苍蝇般钻头觅缝大肆挖掘福利坊大少的花边生活。
我看了一些便不在关心了。
没看见报纸一角写着。
「福利坊大少年少作恶，雇佣数个下三滥欺负十四岁女孩致其死亡。」
我去找翠玉，她见我来了，温和的看着我。
「秀云，你还怕吗？」
我摇摇头：「翠玉，我不怕了，国志死得好，他害了那么多人，他该死！从今以后，不会有人能逼我了，我也不会在因他受到指责了。」
翠玉摸着我的头：「那就好，我也要离开了，我已经收拾了行囊，去英国继续念书，你愿意和我一起吗？」
我想起承恩，只能忍着泪水摇头：「我……我有承恩，我去不了。」
她露出明媚笑容，如剥开乌云般。
「秀云，你多保重，我去英国了，你要坚强，就算再远，我的心都和你一起。」
我泪流满面的点头。
翠玉走了，郭家已经风雨飘摇，公公商会一事颇不顺利，国志又死得极不光彩，哪里还理会她的去留。
我在家教导承恩，婆婆再也不骂我放国志去留学一事。
我回到冷府，母亲和蔼的看着我，备了我爱吃的徐记云片糕。
「秀云，国志坏事做尽，自作孽不可活啊，你好好守住郭家，带好承恩，孝敬公婆。」
我点头应是。
国志死了，一切都好了起来。
我又回到了女子学堂，定做了更长的裤子遮住我的小脚，学堂一如既往，同学和老师们洋溢着一股积极向上的精神。
宁老师的课堂，他还是那么幽默，当着同学面问我。
「冷秀云同学，你前段时间断了课没来上学，可以跟同学们说说原因吗？」
我惴惴不安，他脸上挂着鼓舞的笑容。
我站起身来。
「因为我是个旧社会的女人，觉得洋人都是害人的玩意，直到我看了宁老师和你们，还有我一位好友，我认识到学习洋人知识不一定会变坏，我们要勇于学习新的知识，学习他人的长处武装自己，我们的国家病了，国内余毒未清，同胞们深受戕害，我们要觉醒，要站起来！所以我又回到了学堂，我要和大家共进退！」
宁老师带头鼓掌，同学们掌声如雷。
不久后，我加入了时髦的女子社团，和几个姐妹致力于开办女子学堂，并请宁皓之有空来授课，因为他和国志同属留洋，作风作法孑然不同，另外他也帮助我重拾了信心，令我不在视留洋如洪水猛兽。
我也开始和公公学习经商，起初他并不愿意，但是见我心意已决，他还是松口让我参与福利坊商行管理，学了没多久，战火纷飞，羊城竟也有些硝烟弥漫的味道。
宁皓之找到我辞职，他一身行囊，似要远行：「秀云，我是来同你告别的，你的女子学堂办得很不错，我本想继续在你学堂任教，但是北方战事吃紧，我有个同学从外国归来，他又给我传输了最新的理念，你信吗？以后我们将会生活在人人平等，公平自由的新社会，为了这个理想，我愿意付出一切，哪怕是生命！」
我颇受震动！
战事越发吃紧，华夏大地战火纷飞，我不在是之前唯唯诺诺的小脚妇女，我带着学堂的女子一边学习知识，一边在经营着福利坊。
报纸上随时都能见到我的采访和信息。
「福利坊少奶奶又捐善款十万大洋用于儿童救济。」
「福利坊向战区捐献医药十大卡，实乃民族企业曙光！」
公公因国志之死，之前又在商会开展行动受挫一蹶不振，身子越发虚弱，福利坊几乎都是我在管理。
裹小脚确实是旧社会陋习，但留洋也不一定全是与时俱进的优秀思想，我已经懂得万事都需要辩证看待，头脑清醒了很多。
当然我也总是会想起汪月芙，她和翠玉总是重叠在一块在我脑中浮现，我总是去信英国给她，称呼她挚友翠玉。
她答应我，如果我们的国家更受阵痛，她会回国和我一起共同帮助同胞渡过难关，贡献我们的一份力量。
我的人生似乎开启了新的篇章。
我看着天空，天空早已褪去了阴霾，露出耀眼的太阳。
番外
我叫汪月芙，从小我就知道我的母亲是个疯子，因家中经商颇有些钱财，舅舅把母亲送到英国一位友人认识的医院治疗，我随同母亲去往英国。
母亲疯得并不彻底，她时好时坏，好时她会和我说起旧事，言语温和，总是提到一位她的旧友，叫冷秀云。
秀云她性格温和，是知书达礼的大家小姐。
秀云她秀外慧中，是和她畅谈心事的闺中挚友。
秀云她格外胆小，遇到事情总是躲着捏紧了手指。
我问母亲为何不跟秀云姨联系，她便又发了癔症。
我和母亲相依为命，可直到九岁，她就撒手西去，看着母亲平日疯癫模样，我眼泪决堤而下，母亲好苦的命，去了西方极乐未尝不是解脱？
舅舅令我收拾细软，他会接我回国，我收拾老旧物件时发现一本泛黄的日记，那是母亲的「秘密」。
我看得触目惊心又满腔恨意。
都是郭国志害的！他害的母亲疯疯癫癫，人不是人，鬼不是鬼。
母亲和秀云姨关系极好，两人从小长大，常常抵足而眠，两人一起长大，母亲也出落得亭亭玉立。
秀云姨有个未婚夫是羊城出了名的少爷，他衣冠楚楚，人前温和如玉，背地却绵里藏针，坏事做尽。
十四岁那年，母亲彻底堕入深渊！
因家中有急事，匆忙搬离老宅，搬得急，没来得及通知秀云姨，母亲去了几封信都不见回，就亲自跑一趟，到了冷府，没见到秀云姨，却见到了他的未婚夫。
他哄骗母亲欲行不轨，争执中母亲伤了他，他竟带着数个下三滥的人侮辱母亲，几番下来母亲已经没了气，他连称晦气，令人将母亲裹了席子丢了。
幸亏母亲命大被一个懂些医术的老婆婆救下，医治好后送回了家，回到家中，外祖父母听了母亲遭遇不敢外传，母亲虽被救了一命却总是想着那日悲惨疯癫不已，后来母亲怀了孕，外祖母不忍心见一个无辜的生命死亡，母亲偷摸生下了我。
我出生了，母亲癔症似有好转，偶尔会清醒，我没有随着母亲姓，跟了外祖母的姓氏。
原来这就是舅舅不愿说起的真相，为何外祖父从不见我，直到死的时候也不准我去见他，为何我从小没有父亲！！
都是郭国志害的，我要他不得好死！
我数回往返国内外，只为探听他的消息，我制造偶遇，又和他国外相见，轻轻松松勾得他将我当作红颜知己，我告诉他不必伪装自己，国内老派已经淘汰了，尤其是裹小脚的女人简直就是旧社会恶习陋习，只会令人贻笑大方，最后又引诱他带我回国。
他终于彻底卸下他的伪装，露出恶心歹毒一面。
我见到了秀云姨，她和母亲描述中的一样，她似乎因为休妻一事精神出了问题，将我误认成母亲。
我看到她就想起我疯癫苦命的母亲！我扮演母亲安慰她，替她解决心中大患。
郭国志真的恶心，竟然连男人都不放过，我私下找人给那个少年传递了消息，他果然有所准备。
郭国志横尸街头，我大仇得报，秀云姨也露出了久违的微笑。
我已经替母亲报了仇，我终于可以回到英国，继续我的学业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