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完结 【7】
我不放心小鸡一个人去还野菜，但他说要是被抓了，我在现场的话更不好解释。
我被他说服了，留在家里等他。
他摇身一变，一只黑扑扑的鸡叼着一个布袋子，扑棱着翅膀跑走了。
冥界的野鸡都是褐色的羽毛，而且可以飞到很高的树上，平日里根本看不见它们的影子，只能偶尔发现几处鸟窝，神秘的很。
以至于我一直认为长翅膀的东西都会飞，还特别羡慕它们。
飞到天上，找野菜一定很方便。
所以看姬时樾两只爪子跑出残影，我还是有些破灭的。
我站在大门口，偶尔会往木芽姐家瞄一眼，见没什么动静就继续盯着外面。
终于，姬时樾又扑棱着翅膀安全跑回来了。
“仙女姐姐，你放心，我没有被发现。”
我关上大门，抓着他的鸡翅根往家里走：“早点睡觉，明天留在家里不许出门，别让人发现。”
我也不能一直蹲在家里，那样太奇怪了。
钟声响起，姬时樾坐在窗户边：“我今天连院子也不能出吗？”
“最好不要。”我从床上坐起，伸了个懒腰，“要是有人来了，你就变成鸡跳进筐里装死。”
姬时樾垂下头：“好吧。”
我拎着小镐头垮着背篓出门，在门口碰到了木芽姐。
木芽姐回头往我院子里看了一眼，欣慰道：“你听我的劝就好。今天要跟我一起去找野菜吗？”
她可能误会我把小山鸡给赶走了，我心虚地摇了摇头：“不了，我们分开走吧。不然你又要把找到的野菜让给我了。”
木芽姐一直都很关照我，我好几次饿肚子都是她把自己的食物分给我一半。
她也很了解我，我要是跟她一起走，估计没聊几句话就被她看出我其实还留着山鸡的事了。
“那好吧。”木芽姐温柔地对我一笑，“那我就先走啦。要是你今天也没找到吃的，记得来我家找我哦。”
“嗯嗯，谢谢木芽姐。”
分开之后，我随便挑了个方向上山。
反正我也只是做做样子，就不用走那么快了。我好像还没好好欣赏过冥界的风景呢。
嗯，这块石头方方正正的，非常适合午睡。
这块远看有点像兔子，太凶了。
南山上的石窟里有很多兔子，它们长得比人还高，四条腿跑的贼快，而且见到人十分兴奋，那个速度冲过来，被撞到骨折的概率特别大。
所以很少有人去那边挖野菜。
这块像传说里弯弯的月亮，两头尖尖的。
……
好吧，我承认，这里没什么风景可看的。
我找了一棵歪脖子树，翻上去躺着休息。
听说外面的树都有叶子，春天还会开花，有红的粉的白的，可好看了，而且还香香的。
真希望有生之年可以见一见那样的树啊。
冥界为什么不能长出这样的树呢？因为没有太阳？
我胡思乱想着。
“咚！咚！咚！”
怎么了？怎么回事？
身下的树干突然开始晃动，地底下传来奇怪的声响。
我赶紧跳下去，落脚的地面居然被我一脚给踏穿了，这是什么神奇展开？
我都怀疑自己身上有暴暴龙的血脉了，不然为什么我的脚有跟小镐头一样的威力。
碎石裂开，往底下的洞里陷下去，我也跟着一起下落。
身上被小石头砸了好几下，最后啪地一声跌在了洞底。
熟悉的骨头“咔咔”声响起，这回不是脱臼，是真摔断腿了。
为什么？
为什么我不跟小鸡在一起也这么倒霉？
【8】
姬时樾找到我的时候，我正在阴暗处扭曲爬行。
他惊骇失色，过来扶我起来的时候手还在发抖。
洞里光线太暗，他又低着头，我一开始没看清他的表情，还以为他是在偷偷憋笑，扬手朝他后脑壳上一掌，气得我牙都快咬碎了：“还敢笑我！”
结果打完和他对上眼，发现他摸了黑的脸甚至有些惨白，眼睛里也是我看不懂的复杂感情，但绝对不是嘲笑。
显然刚才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但打都打了，我也没什么好解释的。
撑着他的肩膀，让他掺着我先站起来。
姬时樾没有动作，那双眼睛一直凝在我身上，看得我都有几分羞恼，只好一巴掌糊上他的脸，推着他转头，色厉内荏：“看什么看？还不快点把我撑起来！你还想让我在地上坐多久？”
姬时樾抓住我的两只胳膊，自己丝滑一转，我就趴在了他的背上。
“搂紧我脖子。”他的声音不似之前那样带着讨好的意味，冷淡得像是在发号施令。
我没反应过来，手先一步脑子听话地搂住了他，然后大腿一热，整个人就被他背了起来。
姬时樾走得很稳。
他没有走他一开始来的那个方向，反而背着我朝洞的更深处走去。
我拍拍他的背：“走错了。”
“没错。那边洞口太高了，我们上不去。”
我泄气地把头搭在他的肩膀上：“可是这样我们得走到什么时候？”
我已经猜出了这是什么地方。
南山的兔子真是活泼，洞都打到这里来了。
“对了，你来找我的时候有没有见到兔子？”
姬时樾一愣，质疑反问：“你们管那些长得比人高的长毛凶兽叫兔子？”
“有什么不对吗？长耳朵，红眼睛，白色的，爱打洞，不是兔子是什么？”我掰着手指给他数兔子的特征。
姬时樾噎住了，好一会儿才开口为自己辩驳：“可是兔子应该小小的，软软的，喜欢吃青菜和胡萝卜，才不会对着人，对着我流口水。”
“青菜和胡萝卜好吃吗？”我歪头问。
姬时樾皱着眉：“不好吃！我最讨厌吃草，吃它们了！不过你应该会喜欢，比起你们这里的野菜，它们还勉强能够入口。”
“……”
我沉默住了。
伸手揪住姬时樾的耳朵：“你说你不爱吃野菜？”
姬时樾嗫嗫：“但是你不是不喜欢浪费食物吗？那些野菜我不吃的话难道还要倒掉吗？”
“我就不能留着下顿吃吗？”我打了他一巴掌才想起来他跟我们不一样，在外面长大的山鸡或许每天吃的都很丰盛。
这是我第一次意识到自己生长的地方或许比外面差太多了。
为什么我们就不能离开冥界呢？明明外面的世界那么美好。
我靠在姬时樾的背上，用手指戳了戳他的脸。他变成人以后，和我们也没什么两样嘛。
同人不同命，大抵就是如此吧。
“小鸡，你能给我讲讲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样的吗？”
姬时樾看向前方，咂了一下嘴：“外面啊，外面的世界有灵界和凡界之分，存在的生命种族其实都差不多，只是相较起来，灵界寿命更长久，大家都可以修炼，能使出各种各样的术法……”
“那你们哪里有像我们这里一样都是石头、挖根野菜都很难的地方吗？”
“应该有吧，不过我没去过，而且我们那里的野菜也和你们的不一样。”
“那你之后还是要回家的吧？”
姬时樾停了下来。
我们应该快找到出口了，前方的通道里有呼呼的风声，吵得我差点没听清他的回答。
【9】
通过小鸡的口述，我对外面的世界有了一个大概的了解。
那里生存环境的确比我们这里强太多了，但也正因如此，多出了很多吃饱了撑的没事干的闲人，一天天地就琢磨着怎么害人。
这可比我从村里老人那里听到的感情骗子可恶多了。小鸡说他自己就是被好朋友背叛，受了重伤才掉进我们这儿的。
我们村虽然也有坏人，但他们最多也就抢点野菜，大多数情况下不会薅着一个人死抢，基本维持在一个谁也不会饿死的平衡点上。
但外面的人就不一样了，可能你跟他无冤无仇，也没什么利益揪扯，大家也都能各自活得好好的，但他就是要杀了你。
小鸡说起这类人的时候，那叫一个义愤填膺。他说他们远比食人的妖兽可怕，幸好我们这里没有。
他最近伤势好得差不多了，力量也在渐渐恢复，现在已经能打开他的芥子空间了。
“这个送给你。”
姬时樾的手里突然出现一截树枝，差不多有我小臂那么长，树皮是褐色的，上面有很多眼。
“给我树枝干嘛？”我从他手里接过来仔细看了一圈，“好像和我们这里的也没什么不同。”
他转身去倒了一杯水过来放在桌子上：“这是雪樱枝，遇水就会开花。你不是说自己没见过花吗？把它插到杯子里试试。”
我眼睛一亮，兴致勃勃地盯着杯中的小树枝。
那些树眼很快就顶出了一个个小芽，芽又慢慢长成一朵朵小花苞，最后花瓣叠开，枝头被雪白小花堆满。
我看得目瞪口呆。
过往脑补了千千万万回，不如现实里亲眼一见。这才是真正的惊鸿一瞥，我的心都要为它停止跳动了。
姬时樾撑着下巴笑：“只可惜我这里只剩这一支了，不然你还可以留着，以后想什么时候看花了就往杯子里插一支。”
“它只能开这一次吗？”我急切地问道。
“嗯，大概能开个两三次吧。毕竟脱离了本体，它灵气耗尽就不会再开了。”
我有些遗憾。
这么好看的花，以后就看不了几次了。
我把雪樱放到了自己床头，精心侍弄了七天，它还是开败了。
我将掉落的花瓣全部收集起来，找木芽姐帮忙给我缝了个小荷包装了进去，每日都贴身带着。
姬时樾的存在还是没瞒过木芽姐，她本来是有些生气的，但是被送了几筐野菜后就不再说什么了。
姬时樾的灵力能够把野菜催生，我们在屋子里砌了个槽，铺上土后种了很多野菜已经很久没饿过肚子了。
“七月，这些给你。”姬时樾抱着两罐子进了门，把它们摆在了菜栏边。
“这些是掺了我灵力的水，你用它们浇菜，不愁长不出来。”
我当然知道这灵水的好处，但心里却一点也不想要这个东西。
“你要走了吗？”
我们才相处了一个多月，可我好像已经有点戒不掉他了。
同样都是朋友，如果木芽姐有事要和我分开，我虽然有些难过，但还是会祝福她尊重她。
但是换成姬时樾，我脑子里想着的居然是敲晕他，把他绑起来不让他走。
我好像变坏了。
姬时樾走过来，两只手托起我的脸，金红色的双瞳里装满了我的影子：“我受伤失踪多日，父亲母亲一定快吓坏了，我得回家一趟。”
他捏了捏我的脸颊，笑道：“但我还会回来找你的。”
蝴蝶垂下翅膀，阳光躲进阴影中，姬时樾的脸突然染上一层粉色，他薄唇轻启：“我我有一件很重要的事瞒着你，下次见面的时候，会带很多雪樱枝给你赔罪。”
“你可以等等我吗？”
【10】
南山山顶。
姬时樾手握一柄金色长枪，据说这是他的本命神器。
他来时身上的命火穿透了冥界的天空，现在要离开了至少也得以同样的威力戳破这片天，破开冥界的禁制。
这里人少，最适合偷渡。
“再见，七月。”
长枪脱手，带着灼灼烈焰直冲云霄。
红色的天空咔咔裂出了一道缝隙，姬时樾纵身起跳，化作一只金色的长羽凤鸟对着那裂缝一头扎了过去，转瞬就消失不见。
天上的缝隙开始愈合，很快就恢复成了最初的完好模样。
我攥着手里的荷包，衣摆被风吹得猎猎作响。
一切似乎都回到了原点，我又成了孤身一人。
“唧唧。”
一只巨大的白色长毛球不知道什么时候顶开了地面，暗红色眼睛在看到我的那一瞬间突然瞪得更圆更大。
两只长长的耳朵立起来，欢快的摇了摇，兔子蹬腿一跃，跳到了我跟前。
我被它毛茸茸的脑袋顶的向前一趔趄，差点从山顶滚下去，被毛茸茸用爪子又扒拉了回来。
我刚爬离开，脸上怀里就呼上了一团软乎乎的白毛，兔子头不停地往我身上蹭，力道不是一般人能承受得了的。
“别蹭了，我要站不稳了！”我大声推拒。
它们实在是太黏人了。
没想到兔子居然真的好像听懂了我说的话，自己往后退了一小步，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我，两只长耳朵也安分地垂在两侧，一副乖巧模样。
它们好像没有村子里老人说的那样调皮顽劣，甚至原比我以为的聪明许多。
我向兔子前面走了一步，兔子红眼睛一亮，耳朵差点又高兴地立起来但又好像想到了什么重新落了下去，同时自己往后蹦了一下，跟我拉开了一段距离。
它在躲我。
“别怕，我就是想摸摸你。”
兔子犹豫了一会儿，居然真的不再后退，我如愿摸到了它的毛毛。
村长说南山的兔子虽然不吃人，但是它们听不懂人话，见人就扑，很容易把人撞伤，所以一直都规劝大家不要去那边挖野菜。
他是不知道还是故意说谎，如果是在骗人，那为什么要阻止我们去南山，南山里究竟有什么秘密。
“我能去你家里看看吗？”
兔子被顺毛顺的舒服而眯起来的眼睛重新睁开，两只耳朵兴奋地舞了起来。它跪爬在地上，朝我伏下了身，似乎是要载我过去。
我们在四通八达、暗不见光的地洞里跑了很久，眼前的黑暗终于有了变化。
这是一个一眼看不到头的特大洞窟，高墙之上密密麻麻地排列着许多小的洞穴，其中有些洞穴里还可以看到睡着的兔子，不难看出这就是它们的村子。
我身下的这只兔子带我向上一跳，前肢抓着上一个洞穴的地面，后腿朝下一蹬，借力又跳上了更高一层。
等到了它自己的洞穴后，它就没有再跳了，反而是像爬树那样钻上了自己的家。
兔子回家后就乖乖贴着墙卧了下来，脑袋搭在爪子上，静静地望着我。
我站在洞口边边往外面看。
这里有什么怪异之处吗？
【11】
我的目光认真仔细地扫过每一个地方，来来回回观察了好几遍，还真找点点可疑之处。
兔子们的洞穴井然有序地整齐排列在墙壁上，却在东南方向跳过了一块。那里是最底层，按理说挖洞最方便，但却没有兔子居住。但在它之上，则顶着一列洞穴。
我指着那个方向，转身去问兔子：“我想去那边看看。”
兔子起身，带着我跳到了地上。
我走过去，手在墙上摸了摸，发现这里的土特别松软，就像家里那块种野菜的槽一样。
但那是因为我经常松土，这里又是为什么呢？
“你能帮我挖一下吗？”
兔子摇了摇头并向后跳走。
我只好自己用手刨，泥土簌簌掉落，露出一片红色天空。
我的心扑通扑通跳得飞快。为什么地底下会有天空？这个颜色，我绝对不会认错。
我抬手戳了一下，结果手指就直接穿过去了。
这片天空好像变成了一层软膜，我可以轻而易举地出去，而且对面好像也是空的。
如果是这样，那我或许理解村长为什么说谎了。
他们讨厌外界的一切。
钟声响了78遍，很快等待的时间就要和小鸡存在的时间变成一致了。
这段时间我经常跑去南山找兔子玩，发现它们吃的东西和我们一模一样，而且南山的野菜明显要比其他地方多得多。
我没有和别人说过兔子的事情，木芽姐来问我的时候我都说是在家里太无聊，所以到处闲逛，才经常夜不归家的。
冥界这种荒凉的地方，能活下来的物种少得可怜，所以就算在外面过夜，也基本不会遇到什么危险，那种不看路自己摔下山的特殊意外除外。
但我身手灵活得很，木芽姐对我也比较放心，只嘱咐我注意保暖。
我已经不想再等了，我想出去找小鸡，顺便看看外面的世界。
去兔子洞的路线我闭着眼都不会走错。
这个时间点兔子们都出去找吃的去了，我发现兔子们对于那块天空还是比较忌讳的，住在它上面的基本都是绕着走。
或许是外面世界的陌生气息让它们感到恐惧吧。
我站在这块墙跟前，用镐头一点点把上面的土刮开，免得一会儿把我衣服弄脏。跟外面的天空一样，这里的表面“自愈”能力也很强。
小鸡，不用你送我雪樱枝，我自己也可以去看花。
“嘭！”
我好像脑袋撞到了石头，还没来得及睁眼，就感觉自己沿着一道坡咕噜咕噜滚了下去。
“啪！”
下巴磕进了一个水池里，让我晕乎乎的脑袋清醒了不少。
不过我滚下来的时候好像被撞了好几下，身上居然一点也不疼。外面的世界连石头都比冥界软吗？
我睁开眼，和水池里映出来的大兔子来了个惊讶对视。
我伸手去摸自己的脸，水池里的兔子也同步抬爪子去碰自己的脸。
我又把另一只手伸进水里去搅和，池水波纹涌动，虽然成像扭曲模糊，但不难看出里面的兔子也伸出了另一只爪子在拨动着什么。
我的天！
我变成兔子了！
所以那些兔子其实和我们一样？
村长到底在搞什么！为什么要隐瞒这些事情？
算了！等我回来以后再问他吧。
我嗅到了一缕花香。
外面的世界，我来了！
【12】
我现在所处的地方应该是灵界。
因为这里的草吃起来会让我浑身变得暖洋洋的，很像小鸡说得补充灵力的状态。
而且我吃好喝好的第三天，就发现自己可以控制自己的体态大小了。
虽然还是不能变回人，但我现在伪装成小鸡眼里的兔子绝对没问题。
他没有骗我，这里的草果然更好吃。
我正在草丛里滚来滚去地玩耍，突然眼前掉下来一根橘红色的东西，和小鸡说的胡萝卜很像，听说比野草还要好吃。
我翻起身来，朝胡萝卜走去，结果胡萝卜突然往前一滑，从我跟前溜走。
胡萝卜是不会跑的，我盯了一会儿，在胡萝卜粗的那一头顶端发现了一根很细很细的线。
是因为被人拴着，所以才会跑。
这一定就是小鸡说的那种吃饱了撑的没事干的闲得发坏的坏人，我要躲远点。
没去追胡萝卜，我朝着反方向跑去，然后一头撞到一张网上，一只手伸下来揪着我的耳朵把我拽了起来。
“哼！你这点小心思还想从我手里逃出来？”插着一头五颜六色羽毛的男人斜嘴一笑，抬起中指像敲门那样扣了两下我的脑壳，转身把我丢给另外一个人：“中午送到厨房，我要吃炒辣兔肉。”
我拼命地扑腾着四条腿，大声咒骂着这个丧心病狂的家伙。
吃你娘的炒辣兔肉！信不信我把你敲碎了捏圆子！人面兽心！眼睛瞎了就不要摆出来吓人好吗……
“唧！唧唧唧！唧唧！”
“……它好像在骂你。”
斜嘴男回头：“那就让厨房多切几刀，我要吃兔肉丁！对了，派人叫上我三弟，他自从回家后多久没吃过肉了，天天啃草怎么行？”
“……”
“知道了，二公子。”
“唧唧！唧唧唧！”
我趴在笼子里，看厨房里的人走来走去地打水、抱柴、烧火。
七月，耐心点，沉住气，等他们开笼子的那一刻，什么都不要管，往前冲就对了。
“咔哒——”
金锁摘下。
“兔子！快抓兔子！二公子的兔子跑了！”
我在菜篮子里跳上窜下，身后追着三个厨子。他们动作太慢了，根本拦不住我。
门就在前方，我回头给对手留下一个嘲讽的讥笑，拜拜了各位！
风水轮流转，下次等我抓住那只杂毛鸡，我也要吃辣子鸡丁。
“咣！”
逃跑未半而中道崩殂。我撞上了一堵肉墙，随后被对方抓着后腿拎起。
视线倒转，熟悉的金红双瞳里浮现出一丝疑惑。
“唧唧唧！”
小鸡！我终于找到你了！
姬时樾沉稳的心跳突然加速。
明明这只是一只普通兔子，为什么会让我有心悸的感觉？
还有，它这么激动，真的只是因为被我抓住了吗？
姬时樾垂下眼：“这就是二哥今早抓回来的兔子？”
厨子们点头：“二公子说要做辣子兔丁，需要给您另做一份微辣的吗？”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产生了错觉，总觉得手里的兔子看自己的目光突然就变得凶恶了不少。
姬时樾摇头：“不用了。这兔子我带走了，二哥的午饭你们就照常吧，我会和他说清楚的。”
【13】
姬时樾把我带回了他的家。
他一松开手，我就扑上去在他肩膀上留下了两排牙印。
然后跳到他房里的柜子上，一爪一个往地上推瓶子。
“嘭！嘭！嘭！”
居然没一个碎的！
只可惜我变成兔子后，镐头就不见了，不然我挨个给它们全砸了。
看你以后还想不想吃我！
村长说的对，外面没一只好鸟，惯会使些嘴皮子功夫诓骗我的感情。
我蹦到窗边，伸出两只爪子使劲推了推，没能推开。
打算再换一扇试试，姬时樾走了过来。
他抓着我的后脖颈把我提了起来，我怎么跳也踢不到他。
那双金红色眼眸里的猜疑越来越深。
随后，他像是想明白了些什么，不可思议地反问道：“七月？”
我把头撇到一边，不想搭理这个忘恩负义的白眼鸡。
“还真是你！”
他把我揉进怀里，低下头mua，mua亲了好几口我的脑袋，毛都被他亲湿了。
“你真的来找我了！我不是在做梦吧！你怎么出来的？你没有灵力怎么破开的禁制？还有，你怎么变成兔子了？”
他叽里呱啦地问了一大堆话，完全没考虑过我现在会不会说话。
我噌地张嘴又在他手上留了个牙印，打断了他的十万个为什么。
姬时樾高兴地昏了头，这才反应过来，抱着我跑到他的床边，从暗格里掏出一堆小瓶子，仔细辨认了一会儿后，拨开了一个绿色瓶子的盖子，从里面倒出一颗白色的丸子。
“这是化形丹，你吃了以后应该就能变回人了。”
我走到他手边，低头在他手心里舔了一下，卷走了药丸。
这化形丹吃起来甜丝丝的，入口即化，一股暖融融的力量包围了我。
视野一跳，我再看姬时樾时已经不觉得他很大一只了。
姬时樾没有我想象中的开心，看见我的第一眼就别过了脸。
“干什么？装不认识我？”
我伸手去掰他，咚咚一响，我心爱的小镐头给他的木床板砸出一个窟窿，现在尖尖的那一头正插在里面，把他的被子和床板给一起钉死了。
我默默地收回了手，有那么一点心虚。
一件金色的衣袍盖住了我的上半身，隔着这层丝滑细腻的布料，我听见姬时樾的嗓子像是被捏住了一样，特别小声道：“你先穿好衣服。”
我低下头，发现了自己正在裸坐的事实。
这下是一点理也不占了。
等我换好衣服，把镐头从姬时樾的床里拔出来，他刚好关上门，端着一个盘子从外面进来。
“七月，快过来。你尝尝这些点心，看看喜欢吃哪种？”
我一步一步踱过去，姬时樾把一块和他脸一样粉的方形糕点递到我嘴边。
之前在我家的时候，我偶尔想睡懒觉不吃早饭，也是他用筷子把野菜夹到我嘴边。
他真的特别会来事，让我习惯了衣来张手、饭来张口的神仙日子，所以才会在他走后对他念念不忘。
“好吃吗？”姬时樾期待地看着我。
“吼吃。”我嚼着糕点，口音不太清晰地回答。
姬时樾眼睛一亮，低头给我夹了另外一块：“再尝尝这个。”
点心太好吃了，以至于我都忘了要报复他之前想吃掉我的事。
兔子的记忆，大概也不是很好吧。
【14】
“这就是你之前说的恩人，不对，恩兔。”
小鸡二哥跟被抽了骨头似的软塌塌地倒在树下地摇椅里，一边悠闲地晃着扇子一边斜着眼瞅我，语气也轻佻得很，一点也不像个正经人。
“嗯。如果不是七月救我，我就真的折在柳煜手下了。我现在还能好好地站在这里，全亏了七月！我们可得好好谢谢她！”
小鸡说得十分恳切，我都有些不好意思了。救他本来不是我的本意，我原来是想吃了他来着。
姬时涧不怀好意地朝我看过来，那双水蓝色的眼珠子咕噜一转，把姬时樾盯得别开了眼。
他心眼子太多了，小鸡根本骗不过他。
一枚青色吊坠被他随意丢出，直直朝我脸上砸过来。
小鸡眼疾手快，伸手接住了它，没让它真的砸到我。
姬时涧翻了个身，惬意地眯上了双眼：“这个就当作我的谢礼了。但时樾你弄没了我的午餐，你得再赔我一顿饭。”
他举起扇子遥遥一指：“只多不少。”
扇尖所指，青鸾叠翠，云雾缭绕，绵延数千里。
姬时樾牵着我走出他二哥院子，把那枚吊坠系在我腰间。
“这叶子吊坠是二哥从拍卖会上高价拍回来的，是个高阶的防御法器，可以挡下致命一击。同时还具备储物功能，只要在心中默念口诀，想着某件东西就可以进行存取了。”
我低下头用手去碰这片叶子，入手温润光滑，是冥界石头没有的触感，形状也很好看。
“也可以放雪樱枝吗？”
姬时樾：“当然可以！你想放多少都可以！”
“那我就原谅你二哥之前想要捉了吃掉我的行为了！”
“嗯！”姬时樾摸了摸我的头顶：“七月你真大度！”
“嘿嘿。”
我一抬头，望见姬时涧刚才特指的那片山脉，即使不曾靠近，那里的勃勃生机也已经逼到了我面前。
这里是和冥界完全不一样的世界。我之前一直在那个洞口附近转悠，担心自己遇到坏人死翘翘。
现在既然已经变回了人形，还有了小鸡在身边，当然要走远一点去看看了。
我拉住姬时樾的手：“你哥不是让你再赔他只兔子吗？是不是在那片山里？现在带我一起去吧！”
姬时樾犹豫：“你不介意我当着你的面抓兔子吗？它们最后可都是要被吃掉的。”
“你不是说我们冥界的兔子不是真的兔子吗？我为什么要介意？我又不是你吃的那种兔子！”
我抓着他的手又捏又晃了好一会儿，姬时樾才点头同意。
“我变回本体，带你飞过去吧。”姬时樾解释，“走路太远太慢了，我带着你飞，一会儿就到了。”
我当然不会有意见。长这么大，我还没体验过飞的感觉呢。
我坐在姬时樾的背上，俯视下方的大地河流。这里真的太美了，像画一样。
冥界要是也能变成这样就好了，大家也不用每天费劲地去挖野菜了。
姬时樾带我停在了一条小河边，他飞到树梢上时没通知我就突然又变回了人。
我冷不丁从鸟背上落空，往地上摔的时候，心脏都快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了。
“啊啊啊啊——”
一声起，万物惊。
“哗哗哗！”衣服被风掀起，眼前一晃，我就掉进了姬时樾的怀中。
他抱着我，薄唇微微扬起一个好看的角度，金红色双眸里有流光闪烁，专注地低头凝视着我。
我感觉自己随着他一边旋转，一边下落。这小子还不是想趁机报复我吧？觉得我在冥界一直使唤他，所以想出出气？
我脑袋晕晕乎乎的，胸口涌出一股想要呕吐的感觉。
他就是故意的！
【15】
姬时樾双脚一沾地，我就立马从他怀里跳了出来，堵着一棵树干呕。
“……七月，你没事吧？”他紧跟过来，被我斜着眼瞪了一下，又委屈地缩了回去。
现在的表情总算没那么讨厌了，两边眉尾耷拉下去，眼睛也湿漉漉的，好像又变回了我熟悉的那个样子。
我心里的不快散去。
“还不过来扶着我？”
姬时樾立马跑过来，搀着我到河边坐下，他打了一壶水，喂我喝了一半，我这才好了一些。
“下回不许抱着我转圈圈了。”我头靠在他肩膀上，说话没什么力气。
姬时樾声音比我更虚，要不是离得近，我就听不见他这一声可怜的“知道了”。
姬时樾望着被太阳晒得亮晶晶的河面，决定以后再也不要相信话本里的故事了。
什么英雄救美，空中转圈，深情对视……统通都是骗人的！
我注意他在走神，大概是在反省自己，希望他真的听劝，不然我就再也不让他带我飞了。
“小鸡，我们现在去抓兔子吗？”
我只是随便在四处打量了一会儿，就看见不远处的草丛无风自动，露出了一点灰色的毛。
“你看那边。”我怕惊了猎物，小声道。
姬时樾转头，胳膊一抬，也不知甩了个什么东西过去，就听见草丛开始剧烈地颤动。
他拉起我走过去，弯腰拨开绿色叶子，提着一个装着灰色兔子的网拎了起来。
我眼前一亮：“灰色的兔子！”
把它接过来抱在怀里细看，发现我确实跟它长得有些不同。
我的耳朵要比它更长更宽一些，而且我不是三瓣嘴，尾巴也不会卷成一个球团。
“原来真正的兔子长这个样子。”我看向姬时樾：“那我应该是什么？”
姬时樾摇头：“我也不清楚，我们这里没有相关记载，你应该是独属于冥界的种族。”
我把手指压在兔子毛里，一下一下地顺着它们的背往下捋。
“这只兔子可以送给我吗？这是我见到的第一只兔子！”
姬时樾的耳朵突然又红了，他移开视线，躲掉我的目光：“一只够，够吗？要不我再给你抓几只？”
他好怪啊。
“够了，我只要一只。你给你二哥抓吧。”
我们沿着河一路往上走，姬时樾跟在我身边叽叽喳喳地给我介绍。
我认识了很多不同的花草，还吃了好几种果子，也见到了各式各样的小动物们。
天色渐晚，太阳要落山了，晚霞给大地披上了一层橘黄色光芒，让人看什么都是温暖的。
“小鸡，我们可以今晚不回去吗？我想去山顶看星星。”
姬时樾抱着我飞到山顶，他这次没有变身。
我们躺在草地上，兔子们被关在笼子里放到一边，晚风很凉，耳边有虫鸣有鸟叫，声音很杂，但是不吵。
这就是日月交替的天空，白日黑夜各有各的美。
我闭上眼，享受这一刻的宁静。
过了好一会儿，耳边有窸窸窣窣的布料摩擦声，小鸟估计是把胳膊枕麻了在翻身，我没有搭理他。
“呼——”
他怎么朝我靠过——
一个温热的吻落在了我的嘴唇上，我瞬间什么都听不见也感受不到了。
震惊之下，我睁开了眼。
虽然背着月光，但姬时樾的瞳孔猛地张大还是被我清清楚楚地看到了。
他从我身上弹开，坐在地上嘴张了半天都没吐出一个字，完全一副被吓傻了的模样。
还是我比较靠谱，心情平静下来后，我蹭到了姬时樾跟前，掰着他的头面向我：“小鸡，你是不是想娶我？”
“可，可以吗？”他一边发抖，一边小心翼翼地对上我的视线。
我不知道他在怕什么，但我仔细认真地想了一下，最后直起腰，贴上他的嘴巴，也礼尚往来地亲了他一口。
“我觉得可以。”
【16】
我想回家一趟。
这些天玩得太疯了，要不是和姬时樾去挖蜜薯，我掏出了许久不用的小镐头，我都快忘记自己是偷跑出来的了。
再不回去露个面，木芽姐就该起疑了。要是她漫山遍野地去找我，那我可就罪过大了。
姬时樾扒拉火堆的棍子杵着不动了，他回过头：“那以后我们都要这样偷偷背着你邻居们偷偷在一起吗？”
“应该，吧？”我不是很确定。
木芽姐喜欢的只有姬时樾挖给她的野菜，对他这个人态度向来都很坚定，反正最后是一定要把外来者赶走的。
姬时樾叹了口气：“如果我送她很多很多好吃的好玩的，她也不能同意我当她的妹夫吗？”
我大手一张，勾着姬时樾的肩膀把他搂过来，摁着他靠在我肩膀上，像他房间里的话本写过的那样跟他保证道：“你放心！我一定会给你一个名分的！”
一个掰开的、冒着热气的黄澄澄的蜜薯递到我跟前，姬时樾拱了拱我的胳膊，找了一个舒服的姿势：“烤熟了，吃吗？”
我低头吹凉，美滋滋地咬了一口：“等我回去的时候，多带几个给木芽姐尝尝。”
回家的行李准备了两三天。
主要是姬时樾的父亲母亲从姬时涧那里听说了我要回家的事，非要让姬时樾跟我一起回去，还准备了很丰盛的礼物，基本上村里人手一份。
我说我们村人不习惯跟外人相处，可能会对姬时樾做一些不好的事情。我能力有限，不一定能保护好小鸡。
伯父伯母却不以为意：“没事儿！小鸡，小樾抗揍，上次那样都没死成，你不用为他担心！
他想把你带回家，怎么能不吃点苦头呢？要是你家那边还不同意，我们就再想想别的办法，也不能让你受委屈和小樾搞地下恋啊。”
“……”
受委屈的好像应该是他们儿子？
不管我怎么说，他们都铁了心地要把姬时樾塞过来，我就只好带着他一起回家了。
来到当初我穿墙的那个洞穴，我再次很轻松的回到了兔子洞，但姬时樾却被卡住了，一头撞在了硬墙上，然后我就听见他咕噜咕噜滚了下去。
我耐心地等他再次爬上来，贴在墙边委屈抱怨：“他好像不想放我进去。”
“那没办法了，我一个人先回去了，明天再来看你。”
总不能再让他把我们的天戳破吧，万一戳的次数多了塌下来怎么办？
我安慰完姬时樾，就转身往家里走了。
今天兔子们很勤快，居然一只都没留，全部跑出去了。
我通过弯曲几折的洞道，一直走到南山脚下的出口，和门口守株待兔的村长碰了个正着。
我转身就跑。
村子一拐杖朝我挥过来，我害怕一躲，不小心变回了小兔子模样。
村长黑着脸把我从地上提起来，人赃俱获，
我这才注意到，每一个洞口都站了一只兔子，也不知道蹲我蹲了几天了。
“村长爷爷，我错了！”
我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给村长磕了个响头。
“村长爷爷，我也错了！”
姬时樾学着我的样子，头磕得嘭嘭响，抬头时眼神都有些涣散，被撞晕的。
我数了一下，他非常实诚地磕了八下。不过他运气不怎么好，在我们这里，八下是给暴暴龙先辈磕的。
我偷偷撩起眼皮看了村长一眼，他果然脸色更沉了。
“哼！”村长台上拍桌，胡子被气得飞起，指着姬时樾怒道：“带着你的东西给我滚出冥界！”
“您把他弄进来就是为了让他带着礼物回去吗？这么做的意义是什么？不如——”
村长横眉冷目扫过来，我卡了一下，声音小小地：“不如让他自己走，把东西留下分给大家。”
我惋惜道：“大家天天挖野菜，也该让野菜歇歇了。还有南山上的兔——”
“闭嘴！”村长突然拔高声音，阻止我继续说下去。
【17】
“七月，你确定要跟这只鸟在一起？”村长平下心来再次问道。
我看了眼小鸡，点头。
村长一口气差点没顺下去，我连忙给他递了一杯水。
他喝了几口后又转头看向姬时樾：“你跟我来！”
姬时樾起身，跟在村长身后走进了他家的地窖。
我也想一起过去，但村长瞪了我一眼。
我在上面等了很久很久，预示夜晚到来的钟声已经响起，他们才一前一后从地窖里走了出来。
姬时樾头上出了很多汗，脸色苍白地捂着胸口。
“小鸡，你没事吧？”我扑过去扶住他。
村长白了我一眼，丢给我一串石头手链：“他能有什么事？”
姬时樾也摇头：“我没事，你别担心。”
我接住手链：“这是什么？”
村长从姬时樾身上扫了一眼，哼声道：“我们族的宝贝！他以后要是敢对你不好，你就用你的镐头把全部珠子敲碎。”
“？”
村长：“这样，他就活不成了。”
“啊？”我把珠子推回去，“那我不要！”
姬时樾握住我的手：“七月你拿着吧，让村长爷爷放心。要是我真的对你不好，随便你怎么敲都没关系的。”
“我……”
姬时樾帮我把手链戴上：“而且我不觉得以后我会伤害你，这串手链很好看，你戴着吧。它里面有我的一半神识，会和我一起保护你。”
“那好吧。辛苦你了！”我踮起脚，在他嘴角亲了一口。
村长翻了个白眼：“快走吧，以后没事别在我跟前晃！还有南山兔子的事不要说出去，我不想看见村里其他人也偷偷跑到外面去。”
“为什么？”
姬时樾：“可能是因为村长没有那么多化形丹吧。”
“走走走走走！”村长把我们推出了院子。
我和姬时樾手牵着手走在路上，村民们看见姬时樾也没有太在意，大概是因为他是村长带回来的。
村长每隔几年就会领一个会化成人形的兔子回来，虽然这次时间隔得比较短，但大家都习惯了。
我之前居然一直都不觉得有问题，也是很心大了。
“小鸡，我们现在算是不用再遮掩了吗？”我晃了晃姬时樾的手。
“嗯，你说话算数。”
我们以后就是名正言顺的关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