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完结 5
我们闹到了警局。
姜医生替我说了所有的情况。
警察听完，面露慈爱，告诉我：「小姑娘，你放心，你有自主决定的权利，这世界上没有任何人能逼迫你！」
面对这么多人的善意，我心底涌出暖流。
而那边，妈妈他们和警察闹得就不太愉快了。
妈妈扯着嗓子喊：「她是我女儿，我还不能做主让她捐肾了？」
「更何况她本来已经签了捐赠协议，现在却反悔，怎么能这样！」
警察面对这种胡搅蛮缠的人也气急：「她是一个独立的个体！拥有她的合法权利！你无权逼迫她捐赠！」
妈妈却不管，面红耳赤的嚷嚷着：「我养她这么多年！我没权利？」
「她有能耐别让我养啊！」
眼看她怎么都无法被说通，警察也没了耐心。
我走过去，径直望向她。
妈妈被看得眼里露出一丝慌乱。
我嗤笑：「我没有强迫你养我，当然，我也可以现在就离开。」
我转身就要走，警察连忙拉住：「你还未成年，你的父母，他们有义务养你到十八岁！」
这个道理我知道，可是我留在那个家，恐怕活到十八岁都困难。
姜医生挺身而出，说愿意帮我，给我找处房子，资助我直到考上大学。
奶奶眼看着燕云安的肾源要飞，哪能甘心。
连忙给妈妈使眼色。
妈妈木着张脸：「这么多年，你吃我们喝我们的，现在想一走了之？」
不管怎么样，他们确实养了我。
哪怕吃不饱，穿不暖，备受折磨。
我使劲攥起拳，冷静道：「是，那我还你们！」
「你们想要肾源，可以。」
我的话让爸爸妈妈和奶奶都面露欣喜。
我心底呲笑，哪有那么容易。
「如果一个肾值五十万，咱们当着所有人的面算一算，你们这些年，给我花了有五十万吗？」
闻言，他们脸色一僵。
我拿出纸笔，一张张，一页页给他们整理。
「从我六岁开始，到今年，我马上十八岁，除了校服，所有的衣服都是捡别人剩下的。」
「你们每天给我五块钱饭费，就算一年365天，12年两万一千九。」
「我每天上学前给家里做早饭，放学给家里做完饭，所有衣服都是我洗，折算住宿费行不行？」
「所有旅行，你们没带过我，我在家里喝冷水都和你们没关系。」
「还有这些年的学费，你们自己算算多少钱，够不够五十万。」
「我十六岁假期就打工端盘子，赚的那点钱，你们还让我给燕云安买零食，这又怎么算？」
......
看着一行行列出来的数字，我心里格外平静。
原来，他们伤害了我这么久，我还一直愚蠢的以为，只要自己再努力一点就好。
害得上辈子的自己死于非命。
如此可笑。
这一桩桩一件件算下来，好像怎么都算不到五十万。
周围人的目光，更让妈妈他们受不了。
他们脸色苍白，试图解释。
但原本就是事实，让他们难以开口。
姜医生心疼地挡在我身前，哆嗦着骂道：「你们两口子人模狗样的，怎么就不干人事。」
我看着眼前高大的身影，企图为我挡住对面所有的伤害。
突然鼻腔一酸，眼眶微红。
原来被人保护的感觉这么好。
只是，这个事，我总要解决。
我拽住姜医生的衣服，汲取片刻温暖。
深吸一口气：「我可以同意捐。」
对面三人露出欣喜的表情。
「你要这样，就还是我们的好女儿。」妈妈满意地说道。
我不以为意：「不过以后，我们再也没有关系。」
6
我同意捐赠肾脏，他们同意我继续回家。
哪怕姜医生和警察都表示不赞同，也只能让我跟他们回去。
毕竟，他们是我法律上的亲人。
可我跟他们回到家后，爸爸燕永成的脸色大变。
上来扼住我的脖子：「没想到你这么多心眼！还敢闹到警察那去？」
我看着眼前面目狰狞的男人，轻笑出声。
「懦夫！蠢货！」
他在外面没有担当，在家里对毕春红也唯唯诺诺，却敢对我痛下狠手。
被我骂得上火，他一巴掌就要抽下来。
「你要是不想要肾就直说！」我恶狠狠地喊出。
现在，他需要我的肾，就得被我拿捏。
眼看着他手晃动，我继续道：「你要是打我，那我就不捐了，反正你们不能强迫！」
「你要是打死我更好，我拉着燕云安给我垫背，不亏。」
我直勾勾地看着他。
就不信他能舍得唯一的儿子。
他到底不敢尝试，只能松开手，坐在一旁气哼哼地盯着我。
毕春红对我今天的表现也非常不满，原本想在一旁看着燕永成揍我，却没想到，经过我的一番话后，他们只能忍下。
看着两个人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我心中畅快。
「行！燕瑶，你现在长大了，有主意了，就不拿我们当回事了。」毕春红眉头紧锁，恨恨道。
「以后你也不用叫我妈，我也不认你这个女儿！等到你捐完肾，赶紧滚！」
她到了今日，还以为我会像以前一样在意她，以为不让我叫她妈妈是天大的惩罚。
「好的，阿姨！」
我随口答应，反正，以后我也不需要她这个妈妈了。
她反而气红了脸。
摔门而出。
我看着毕春红和燕永成一前一后离开后，找到了当年那份亲子鉴定书。
上面写着我和毕春红的基因，经鉴定没有任何关系。
若不是上辈子燕永成自己说出了那个秘密，我也想象不到。
这份鉴定书，是用毕春红和燕永成的头发检测的。
他们当然没有血缘关系。
但是，我和毕春红是有的。
不知道，等真相摆在毕春红眼前，她会不会后悔。
后悔这些年对我的伤害。
后悔帮着燕永成他们让我捐肾。
我用一星期，找到了燕永成的秘密。
7
燕云安是燕永成的儿子，那他妈妈是谁呢？
这事上辈子燕永成并没告诉我。
但是我心里有些猜测。
跟燕永成关系好，还认识燕家老两口，甚至给燕云安买过礼物的，只有一个女人。
那个女人就是燕永成的秘书——向玉凤。
说起来，燕永成长得不错，而且他的工作也很好，一家私企的领导，有自己的秘书和独立办公室。
要不然，毕春红这种城市独生女，而且容貌出色的人，怎么会看上他。
可惜，毕春红太过自信，觉得燕永成身边的女人都比不过自己，无所畏惧。
所以，等到这天，燕永成借口聚餐，留我和毕春红两个人在家时。
我告诉她：「燕永成的小三就是向玉凤。」
她眉毛微挑，毫不在意：「那个女人，又丑又土，怎么可能。」
向玉凤确实长相平庸。
「但是他们两个儿子都快十七岁了。」我摆弄着手机，淡淡道。
毕春红见我说的有鼻子有眼，终于正色起来。
我把手机摆在她面前，里面传出燕永成的声音：「玉凤，别怕，咱们的儿子会没事的。」
「他是我们燕家的根，以后我燕永成的东西都是他的。」
「毕春红？呵，不过是个蠢货，哪里能跟你比，她没你温柔体贴，没你懂我心意。」
「你才是我的亲亲宝贝。」
「你放心，以后毕春红她家的房子、钱，也都是咱儿子的！」
后面的话，不堪入耳。
毕春红更是忍受不了，抄起手机就要往外扔。
我费半天劲才没让手机摔在地上。
只见她蹭的起身，浑身颤抖：「不可能！向玉凤比我差了十万八千里，燕永成凭什么看上他？」
「他们儿子是谁！」
「你陷害他对不对！你个扫把星！」
她现在气得头晕，说话语无伦次，我也不想和她计较。
「今天，他们约在了金黄酒店2812，你要不要去看看？」
......
毕春红毫不犹豫冲到了金黄酒店，等房门一开。
看见穿着浴袍的燕永成，她脸色霎时间变得惨白。
一脚踹在燕永成身上，冲进房间。
再看见躺在床上赤身裸体的向玉凤时，再也按耐不住，直接就冲上去。
连挠带抽，把向玉凤打得鼻青脸肿。
燕永成哪能看着自己的小情人受伤害，又不敢对毕春红还手，只能用身子护住向玉凤，害得自己也被挠得血淋淋的。
我拿着手机，在一旁记录着这场大戏。
等毕春红冷静以后，还用得上。
8
「你到底要干什么？」毕春红一身狼狈，哽咽着问我。
她甚至怪我：「你要是不说就好了，那我永远也不知道。」
可是，我不但要让她知道，我还要提醒她：「他们还有个儿子，你好奇是谁吗？」
我提醒后，她才恍然想起录音的具体内容。
使劲握住我的肩膀：「是谁？」
我凑到她耳边，轻声说：「是你最疼爱的小叔子——燕云安啊。」
毕春红瞪大眼睛，惊恐得看着我：「怎么会！」
她根本无法接受这炸裂的事实。
难以想象燕家会为了有个男孩传承香火，干出这么可笑的事情。
「而且，你就不好奇，为什么你的女儿会被掉包吗？保姆可是燕永成找的，从孩子一出生就接手的人。」我轻声开口，看着她双目失神。
显然被打击的头脑混乱。
直到第二天，毕春红才彻底清醒，她简单梳妆，露出一副憔悴的模样。
拿着我给她的视频，冲到了燕永成的公司。
她曾经帮燕永成弄过电脑，知道他们公司的邮箱和投屏方式。
先把视频通过公司邮箱，传给上下所有人。
又用投屏把那段视频，投屏到他们公司最大的一块屏幕。
闹腾的声音把所有人都吸引过来，连着燕永成和向玉凤一起。
他们二人看到毕春红脸色一变，又看到旁边的画面，立刻脸色惨白。
向玉凤捂着脸想跑，偏偏毕春红不撒手。
眼看事情闹得越来越热闹。
我心知，燕永成完了。
他再也没有重头再来的机会。
......
燕永成回到家时，我正在喝水。
这么多年，他受到的气都会发泄在我身上，哪怕我已经开始反抗，他依然习惯性的冲过来。
我身体到底还是虚弱，没能躲开。
他把我按在地上，嘴里嚷嚷着：「都怪你！你要是个男孩我也不至于找小三！」
「要不是你说出去，春红也不会知道！」
「我们怎么会闹成这样！」
他一巴掌一巴掌抽下来。
我的眼睛充血，嘴角渗出血丝。
你看，他和毕春红都要怪我。
可是性别不是我选的。
出生也不是我选的啊。
他们凭什么啊。
下一瞬，我眼前一黑，彻底昏了过去。
9
我醒来后才知道，燕永成被带走了。
邻居听见我家的声音出来看了一眼，恰好燕永成太过激动，没有锁门。
看见眼前血腥的一幕，邻居当即报警。
而我被送到医院。
「他们两口子真是没有人性！」姜医生看到我的伤暴跳如雷。
连连说让我告他们，甚至愿意给我出钱。
我扯着嘴角，笑了笑。
轻轻拽住他的袖子，告诉他：「没事，我很快就解脱了。」
姜医生被安抚好，露出心疼的表情，嘱咐好旁边人好好照顾我。
我这才知道，旁边的胖阿姨是姜医生的朋友，他让我叫池阿姨。
「乖囡囡，不是所有父母都配做父母，他们有天会后悔的。」
「我妈以为我不是她的女儿......」我轻声解释。
池阿姨板起脸，冷声说：「他们要你叫他们爸妈，就要负责，任何事情，都不是虐待你的借口。」
「而且你那么小，能决定什么事？」
「他们根本不配爸妈的称呼！」
我听到池阿姨的话，眼眶一酸，险些哭出来。
上辈子我直到死之前，我都以为是自己害了妈妈的女儿，努力补偿，幻想着有一天还完所有的债后，她会真的疼惜我。
却从来没想过，错是否在我。
我再也忍不住眼泪，哭得难以自已。
却偏偏有人闯了进来。
来人是奶奶，她没了过去那副笑模样，劈头盖脸的骂我：「你个死东西！你害得我儿子遭罪，我打死你！」
她上来就要动手，被池阿姨拦住。
而跟在她身后过来的毕春红只是冷眼看着，
我心里一沉。
舔了舔干涩的嘴唇。
我原本想等好一些再去找她，她非要送上门来。
立刻捂住脸哭诉：「奶奶，你们为了有个男孩，把爸爸的私生子抱去养，让我叫了十几年的小叔叔也就算了。」
「还逼着我给他捐肾。」
「就因为我是个女孩，就天生比男孩低一等吗？」
「我就不配活着吗？」
我声嘶力竭，好像要把所有的委屈都哭出来。
病房内除了我，还有一群人，听我说完，看奶奶的眼神变得嘲讽。
「怎么这么恶毒！」
「重男轻女就算了，连女孩的命都不当回事，太过分了！」
......
病房外逐渐围了一圈人，有人甚至举起了手机。
奶奶被气得哆嗦，大声喊着没有，想要轰走所有人。
眼看辩解屋里，她开始失心疯一样说：「你又不是我孙女，要不是我儿子好心，你早就冻死街头了！」
「让你捐肾怎么了？」
「要你这条命，都是你该还的！」
池阿姨气得牙痒痒，把她往外推，等到她被保安带走，才看见站在一旁的毕春红。
「那是我妈。」我淡淡道。
池阿姨完全无法相信，眼前这个平静的女人，就是我妈。
我下床，走到毕春红身边。
跟她说了一句话。
她瞬间激动起来，再也不复刚才的平静模样。
10
燕永成失去工作，被拘留。
奶奶气得回了家。
而毕春红，开始对我毕恭毕敬。
她每天端着笑脸，给我准备各种好吃的。
「你喜欢三明治吧，我给你准备了培根三明治。」
我却看都没看一眼。
「燕云安才爱吃三明治，不是我。」
我话音刚落，毕春红的脸就狰狞一瞬。
她勉强收起刚刚的不快，继续问我想不想吃水果。
眼看都不行，她气得把东西扔到一旁：「燕瑶，你到底要怎么样？」
我抬眸看她，冷笑：「怎么？受不了了？」
她气结，却也没办法，谁让我知道她女儿的消息呢。
毕春红只能低头认命，听我指挥。
我心情稍好，让她给我捏腿，她又不愿意了：「有必要吗？还让我给你捏腿？你......」
她话没说完，我都知道她要说我不配。
「以前你让我给燕云安捏腿不是捏得很开心吗？轮到你就不愿意了吗？那你走吧。」
说完，我转过身去。
她深吸一口气，想了个办法。
把燕云安给我带了过来。
我看着这个相貌平庸，有些瘦削，脸色蜡黄的男孩。
他看见我还是一脸跋扈，气愤道：「干嘛？」
「你上次为什么突然不给我捐肾了！我告诉你，你马上去签捐赠协议，要不我不会放过你！」
他对我龇牙咧嘴。
我笑出声来，撑着头问毕春红：「你把他带来，就是为了气我的吗？」
毕春红自然不是这个意思，她拿着皮带抽在了燕云安身上。
惨叫声接连不断，我听得有些开怀。
等到燕云安被打得奄奄一息，她凑过来问我满意吗。
我拍拍手。
满意，怎么不满意？
既然我满意了，我就把准备好的亲子鉴定书交到她手上。
「你想知道的答案都在这里。」
毕春红接过亲子鉴定时，双手颤抖，嘴唇哆嗦着发出意味不明的声音。
可看见里面的字，瞬间失去血色。
跌坐在地上，喃喃道：「怎么可能。」
「不可能......」
自己虐待了十二年的孩子，竟然是自己遍寻不得的亲生女儿，她当然无法接受。
我幻想了无数遍的场景真的摆在我眼前时。
却只觉得荒唐。
本来我该拥有美好的一生，却全都毁了。
11
我告诉了毕春红一个秘密——我重生了。
「那时候，你逼着我给燕云安捐肾，却没想到我麻药过敏，一旦剂量过大就会有生命危险。」
「所以，我死在了手术台上......」
我把所有的事情，一点点地告诉毕春红，看见她逐渐崩溃。
心里只觉得解脱。
她仓惶抬头，想要抱住我。
却被我躲开。
无力地垂下手，喃喃道：「怎么会这样呢......」
我不知道命运为什么会这样安排。
可这已经与我无关。
因为，我满十八岁了。
可以离开这个家了。
在姜医生和池阿姨的帮助下，我搬离了毕春红和燕永成的家。
他们赞助我，找了一处小房子，继续学习。
我开始全力以赴应对即将而来的高考。
对美好的未来，充满期待。
直到我拿到录取通知书后才知道。
燕永成从拘留所里出来以后，丢了工作又没钱，回到家中被毕春红指责。
向玉凤同样没了工作，儿子也不在自己身边，开始逼迫他们离婚。
偏偏毕春红死咬着不答应，说小三一辈子都是小三，让燕云安去死好了。
三人扭打在一起，毕春红把向玉凤推到了楼下。
人五楼摔下去，直接没气了。
毕春红一不做二不休，拿出刀想砍了燕永成的下面，嘶喊着：「你永远别想传宗接代，去死吧！」
下一刀直接砍在燕永成的脖子上，血溅了毕春红一身。
她入狱以后，想再见我一面。
我答应了。
我带着录取通知书，坐在另一边，看着她再也没有往日模样。
「瑶瑶，你能不能......」她颤声问我。
「能不能再叫一声妈妈？」
她的要求我满足不了。
我再也无法叫出口。
纵使看出她的失望，我也无可奈何。
毕竟，我对她所有的爱意，早在十几年的折磨中消失殆尽。
再回学校的路上，我遇到一个大街上乞讨的老太太，
她跪在地上，旁边躺着穿着破烂，脸色蜡黄的少年。
面对路过的人群，老太太不住的磕头祈求着众人的施舍。
我戴着口罩和鸭舌帽，只瞟了一眼便匆匆路过。
看着化成灰我都会认得的奶奶和燕云安。
我终于也相信了报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