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完结 【7】
这天，以前的一个老顾客找我想拍组外景的汉服照。
我跟她商量后决定去公园景区里拍，没想到半路遇到了李睿。
那面之后，我俩在微信上基本没有再说过话，我自认为这就是吹了的意思，但他看见我后却一点儿也没收敛。
我正指导姑娘怎么摆姿势呢，一双手就捏上了我的腰。我差点就喊非礼了，理智又让我觉得这可能是个熟人。
转身看见是个他，我心情一下子就掉到了谷底。
我没理他，走到另一边继续工作。
拍了几张后，给客妹看了眼，她自己也比较满意，我们就打算去下一个地点了。
“萱儿！怎么不等我？”李睿跑上来。
客妹好奇地看了眼李睿，又用眼神示意我这人是谁。
我冲顾客摇了摇头，又让李睿别跟着我，我俩不熟。
“我不想跟你交朋友，陌生人才是我们该有的距离。”
李睿嘿嘿一笑，脸上的肉颤动几分，抬手想揽上我的肩膀：“你在跟我闹什么脾气？”
我弯腰躲开跑远，觉得对付这种厚脸皮的人不能太委婉，大声道：“我看不上你！你以后别来缠我了，不然我就抱警了！”
旁边正好有一条河，岸边停着几个竹筏，我拉着顾客上了其中一条，交了钱后小舟载着我们往湖心游去。
看顾客好奇，我解释了一句：“家里安排的相亲对象，有点普信。”
姑娘十分理解地点头：“我也遇到过好几个奇葩的相亲对象。”
聊了几句后，我又给她拍了几张泛舟的照片。
在外面跑了一天，回家也不想做太麻烦的菜，就直接煮了个泡面，坐到电脑前边吃边修图。
手机叮咚一响，是李睿。
[今天那是你朋友？]
“靠！”
[长得挺好看，推个微信给我。]
“傻逼！”
我直接拉黑删除。
“咚咚咚——”
急促的敲门声将我吵醒，我掀开被子眯着双眼走到门口，从猫眼里向外看去。
一只泛黄的眼睛正贴着门往里看，有些浑浊的眼珠子咕噜咕噜转着，像是要隔着镜片将我房间打量个干净。
我被吓了一大跳，捂着胸口向后一跳，脑袋一下子就清醒了。
不会是被变态盯上了吧？
于是赶紧掏出手机，手指哆嗦着准备报警。
“刘如萱，是我！开门！”
一个有些耳熟的男人声音递进来，我拨号的动作停了下下来。
我租的这个房子有防盗链，压开一条细缝朝外望去，李睿穿着一件皮夹克刚好抽完一只烟，随手将烟头丢在地上，抬脚碾搓了几下，然后对我挑了挑眉。
看到他油腻的表情，我有些倒胃口，啪地一声把门重新关上。
李睿气得在门外大吼大叫，哐哐砸门。闹了十几分钟后挨了一通隔壁邻居的骂，才不甘心地走了。
我站在阳台上，看他踢踏着走出了小区，给我奶拨通了电话。
“你把我地址告诉李睿了？”
我语气不是很好，没了平时的温顺，我奶一听也气了：“你这是什么语气？怎么跟我说话呢！念书念到狗肚子里去了？跟我逼问来了？”
我不想跟她攀扯，又问了一遍是谁把我的地址告诉了李睿。
“我说的！怎么了？你还想打我不成？”我奶越说越气，“我还不是为了你的婚事操心？你怎么就不识好赖、恩将仇报呢？早知道你是这么个白眼狼，我当初还不如把你丢了呢！”
“我难活了这么多，连一句好都得不了，还瞎操个什么心！”说着说着，竟是带出了委屈的哭腔。
我吃软不吃硬，无奈又软下了语气：“以后别随便把我的信息说给别人了。我不喜欢那个李睿，你们也别撮合我俩了。”
【8】
跟我奶唠叨了好几天，她也知道这种事情我不同意怎么也没用，最后终于放弃了李睿这个孙女婿。
本以为这事到这里就没有下文了，但李睿却是三天两头地出现在我家门外。
他说他自己原本都做好娶我的准备了，结果到手的媳妇飞了，让我再赔他一个，否则我就自己跟他结婚。
我猜他是看上了我那个老顾客的脸，就来我这里耍无赖。
我当然不可能去做损人不利己的事，在他的骚扰下最终选择了报警。
李睿被关进去教育了几天，出来后不知从哪借了个电话让我等着，他非要给我好看。
我提心吊胆地提防了几天，拍摄都只接白天的活，趁着人多的时候回家，根本不敢走夜路。
也给大表姐打过电话让她劝劝李睿，但电话一直都是忙线，估计是把我拉黑了。
这都是些什么糟心亲戚，也就我奶奶把他们当成宝，什么时候被人家骗了还高兴地帮人家数钱呢！
我又给两个老人打了电话，提醒他们以后少跟我表姐她们来往，毫不意外得了一顿骂。
因为怕他们跟着我操心，我并没有说李睿威胁我的事。
好在光天化日之下，他们也不敢当街打人。渐渐地，我也没那么警惕了。
日子又回到了正轨，因为之前顾客也帮着宣传了几下，最近找我约拍的单子就多了起来。
就在这时，李睿的报复来了。
他带人蹲点在我家门口，偷偷跟着我去和单主会合。他没有对我怎么样，反而一个劲儿地言语骚扰辱骂我的顾客。
他没有动手，估计也是怕再被抓进去，所以就想出了这么个恶心人的办法。
我的生意被他搅黄了好几单，我个人也在圈子里被挂了好几次。
虽然大家知道这事也不能完全怪我，但谁也不想有一个不好的拍照体验。
我不得已在家休息了几天，然后我奶就坐着火车找上门了。
“我还以为你天天安分地上班呢！结果居然在外面跟人家瞎混！你一个女生要不要脸啊？就这还嫌弃小李！活该你嫁不出去！”
她闯进我的工作室，把我的相机电脑统通砸了，然后拽着我的手腕拉着我就要带我回村。
我不愿意。
推搡之间，奶奶自己左脚拌右脚，跌倒在地上。脸刷一下就白了，半个身子都动不了了，躺在那儿哎哟哎呦喊疼，还让我赶紧把她扶起来。
我脸色也白了，什么也顾不上了，赶紧拨打急救电话。
“你别动，小心二次创伤，我打120等医生过来处理。”
“白眼狼！没良心的狗东西！把我推倒就不管了？你真是歹毒！克死你爸妈不算，非要把全家人都弄死了才甘心……”
我的眼泪哗啦哗啦地掉，不知道是因为害怕还是因为伤心。
很快救护车就来了，医生们给我奶奶检查了一番，把我奶奶抬上了担架。
老年人经不起磕碰，她这一摔，尾椎骨给摔断了。
我坐在手术室门口，挨个给亲戚们打了电话，被大家一通又一通骂下来，奶奶还没从里面出来。
我又等了一阵，手术室的门终于开了。奶奶打了麻药还没醒，不过好在没什么大问题，之后好好养养还是能痊愈。
我又问了一些注意事项，估摸着奶奶醒来的时间，去楼下买了一份南瓜小米粥。
【9】
第二天，病房里挤了一堆人。
我的两个姑姑围在床头，顺着我奶奶的话一起骂我不懂事，爷爷则是站在床尾，低着头看不出表情。
大表姐一家也过来了，时不时地插几句话，说我如何如何不对，顺便惋惜我错过了李睿是多么一件遗憾的事情。
奶奶将这次摔倒骨折的意外全赖到了我身上，说自己是被我推倒在地上的。无论我怎么解释，都没有人信我。
病房里还有其他人在，看我的眼神都很惊诧，想不到我长得挺老实但心却这么坏。
到了晚上，两个姑姑都回了旅馆休息，大表姐一家也回他们自己家去了。
医院陪护的只剩下我和爷爷，但病房里只有一张折叠床，我不能跟爷爷抢，我奶也尖着嗓子让我滚到走廊里睡。
我靠在冰凉的椅背上，悄悄抹着眼泪，连转了一天一夜，却根本没有睡意。
本来毕业后我自己在外面租房子住，生活已经有了新的盼头。
爷爷奶奶虽然隔三差五打电话给我介绍相亲对象，催我结婚生子。但山高皇帝远，我敷衍敷衍也就过去了。
但是自从大表姐插手，把李睿介绍过来，我的生活就又变得一团糟。
李睿就是个无赖，他们不可能不知道。但是直到现在，他们还站在对方那边，觉得是我不知好歹。
而奶奶这次摔倒醒来后，看我更加不顺眼，虽然骨头还能养好，但却是记恨上我了。
她来的突然，我房子里的东西被砸了个稀巴烂，自己心里的怨气还没发泄出来，现在就已经变成了大家眼里的恶毒孙女。
我想了一下，我工作的事只有李睿知道，那么多半就是他告诉我奶的。
可能当时还说了一些别的话抹黑我现在的工作，才刺激得奶奶不远万里从村子里跑到我家。
“咳——咳咳——”
我推开门走进病房。
“白眼狼还愣着干什么？还不赶紧给我倒杯水！”奶奶虽然压低了声音，但语气里的不爽依旧很浓。
爷爷窝在折叠床里没有出声，估计是睡着了。
我倒了一杯水给奶奶递过去，她喝都没喝就举起杯子全都泼在了我脸上：“缺心眼的！大晚上让我喝冷水！”
那水其实不凉，是她以前在家里最爱喝的温温水，但我什么也没说，抬起袖子擦了擦脸，拿着杯子去外面走廊上的饮水机接热水。又兑了少量冷水，不至于喝的时候太烫。
喝完了水，奶奶又瞪了我一眼：“还杵在这里干啥？没把我摔死还想打我不成？你给我滚出去，看见你我就浑身都疼！”
在医院住了半个多月，奶奶嫌太憋闷了想回村去养病，问了医生也说没问题，平时找个人照看点，等到时间了准时回来复查就行。
我就给她办理了出院手续，又给两个姑姑依次打了电话，告诉他们奶奶回村后得有个人照看。爷爷年纪大了，不适合照顾奶奶。
大姑：“我还得给嘉瑞做饭，送他上下学呢，抽不开身，你找你二姑去！”
二姑：“我不去！是你把你奶推倒的，就应该你照顾！凭什么让我为你的过错负责？”
挂了电话，我隔着窗户往病房里看，奶奶坐在轮椅上正指挥着爷爷收拾东西。
她的女儿们都不乐意过来伺候，就算再怎么不情愿，接下来她也得天天看着我这张另她生烦的脸。
因着两个姑姑没一个答应，我奶的心情就更差了。我做的饭她也各种挑三拣四，还动不动就摔盆打碗，整个人很快就瘦了一圈。
然后街坊邻友来串门，她就跟每一个人讲我怎么怎么虐待她，说自己有多后悔当初发了善心将我捡回来，还不如把我扔到孤儿院里呢。
她越说越过分，甚至开始编造一些莫须有的事情，说得头头是道，有板有眼的。有时候客人都走了，她还一个人在那里自言自语地编排我。
但大家并不信她说的话，觉得我奶奶可能是摔一跤把脑子给摔糊涂了，多少有些神志不清。
我也觉得不正常，又带着奶奶去了当地的医院检查。
一查不得了，她脑子里多出了一个瘤子。
【10】
听到这个消息，我爷爷直接厥了过去，也生了一场大病。
我一个人忙不过来，给两个姑姑打了电话。她们本来不想过来，我没忍住骂了她们，第二天两人才板着脸进了医院。
奶奶那种情况还有救，但是治疗需要花不少钱。这些年我攒了点，但是远远不够，就跟姑姑们商量医药费的事情。
“我可没钱！你知道现在供养一个小孩上学每年需要花多少钱吗？我们家现在还欠着别人钱没还哩！”大姑皱着眉头，把头扭向一边。
二姑也摇头，说自己生活也比较困难，拿不出那么多钱。
“而且你奶这个年龄了，治好了又怎么样呢？不过是多活个两三年！而且治疗的过程是很痛苦的，她不一定能熬过去。
与其为了这两三年让一大家子人倾家荡产跟着她吃苦受罪，不如把她接回家，好吃好喝供着，让她走的快乐些！”
我生气地站起身，冲她们吼：“你们怎么能这样？奶奶对你们多好你们不知道吗？她现在明明能活为什么要让她去死？”
两个姑姑齐齐变了脸色，大姑更是指着我骂：“要不是你把你奶推倒，她现在能这样吗？你奶就是真死了那也是你害的！”
“就是就是！”二姑也附和着点头。
骂完我她们俩个就溜了，之后再也没来过医院。
爷爷病情好转后，知道了两个姑姑的事。
这是我奶摔倒后他第一次主动跟我说话，他劝我别管我奶了：“咱家拿不出那么多钱，医院不会给你奶治病的。你的钱还是自己留着吧，我明天就带你奶出院。咱们回家吧。”
我退掉了城里的房子，回到老家照顾两个老人。
奶奶本来身体就不好，回家断了治疗后病情恶化得更快。
因为神经被压迫，她说胡话是越来越严重了，而且变得有些不知饥饱，刚吃过饭就嚷嚷着饿了。
熬了大半年，又是一年初雪，奶奶终于解脱了。
因为没钱，姑姑也不管，所以奶奶的丧事办得很简单。
出殡那天晚上，爷爷找到我，让我早点出去工作，不要在村子里消磨光阴了。
他跟我说了很多话，跟我讲了很多我爸的事情。说他和奶奶其实一开始确实不喜欢我，他们俩一直觉得我爸妈是被我害死的，要不是为了赶路回家给我过生日，他们也不会出车祸。
但我又是他们儿子唯一的孩子，当着完全不管也做不到，所以对我的态度一直都很别扭。
他们想着我要是读书出息了，他们也能对我爸妈无愧了。所以从小到大盯我的学习特别严厉，老两口自己没什么文化，对教育也不懂，觉得勤奋刻苦就一定能学好，因此一个劲儿地让我做题背书写作业，管着我不让我玩。
后来我考上了不错的大学，他们觉得学习这块应该也就差不多了，就开始给我操揽工作，各种托关系给我找了个小单位的会计。
当时我自己已经通过了一家大公司的面试，但工作是他们不熟悉的运营，他们俩觉得不靠谱，逼我辞掉了我找的工作，硬生生把我塞进了小作坊。
以前我也怨过，但后来稳定下来了也就释怀了。
毕竟我也没什么亲人了，爷爷奶奶虽然很多观念不怎么和我合得来，但到底是我唯二的家人。
他们年纪也大了，好不容易把我拉扯大，有些事就得过且过吧。
所以他们安排的相亲对象我也都见了。虽然我暂时不想谈恋爱，但每次相亲我都没敷衍。
直到遇上李睿这个无赖，他给我的第一印象真的就是我最讨厌的那种类型。我想跟他好聚好散，但是他不肯。
后面发生了这么多事，是我从来没想过的。
“你是个有主见的好孩子，是我和你奶一开始对你有偏见。以后你就按自己的方式生活吧，过年的时候回来看看我就行了。”
爷爷拍了拍我的肩膀，悠悠叹了口气。
【11】
我的两个姑姑再也没回过村，爷爷被她们的行为伤透了心，也就当再没这两个闺女了。
后来大表姐夫出了事，好像是因为挪用公款进去了，大表姐立马就又找了一个男人。
听说举报人就是那个李睿，他也根本不是什么富二代，而是个不着调的混子。
之前在我大表姐夫公司里看监控，结果撞见了我大表姐夫干坏事，威胁我大表姐夫给他转钱。
我大表姐夫受不了他的无赖行径，打听到他想找个媳妇，就把主意打到了我身上。
现在恶有恶报，李睿也被我大表姐夫狗咬狗进去了。
我知道这些后，心里其实没多大感觉。不过我爷爷倒是挺唏嘘，嘱咐我以后找对象一定要多打听打听，把眼睛擦亮些。
亲戚尚且不安好心，外人就更不可靠了。
我点头称是。
“砰——”
空旷的夜空中炸开一朵红色烟花，爆响过后，是更多的炮鸣声。
“新年到了，咱也去外面响个炮。”爷爷捏着打火机往院子里走。
我跟在他身后，看他佝偻着点燃引线，一束光从地上冲到天上，院子里的篝火照得他的脸红彤彤的。
“爷爷，新年快乐！”
“好好好！新年快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