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完结 7
我像是得到了某种召唤一样，凝实的身影慢慢地变得虚无。
我感觉自己像是踏进了一道大门，穿越了很长很长的一段路。
当身影再次凝结。
我出现在了一具尸骨的旁边。
尸骨躺在泥土里，手里握着一片的陶瓷。在破碎的陶瓷夹缝里，镶嵌着几根头发。
嗡的一声，我记起了所有的事。
我活着时，不过是一个小工地的包工头儿。
可我却对考古一直有着浓厚的兴趣。
当年我赶到这里后，意外地在从山上冲下来的泥石流里，发现了一枚瓷片。
仔细端详后，发现在我对瓷器的认知里，从来没有看到过如此特殊的制作工艺。
它很有可能会填补我国的某种空白，甚至会让我国的陶瓷制作历史变得更加久远。
几天后，就在我打算带回去，上交给国家的时候，一个陌生人找上了我。
他说着蹩脚的普通话，小小的个子，走起路来一副罗圈腿。
他不知道从哪里得来的消息，见面后直接就要买我手里的陶瓷，并且给了我一个近乎天文数字的价格。
“你不是我们国家的人吧？我知道你的目的。
你想把它偷偷地带回你们的国家，然后宣称这是从你们国土上挖出来的，那么你们的陶瓷历史就会比我国的更加久远。
我们引以为豪的瓷器工艺，起源地就变成了你们国家，对么？”
我冷冷地看着他，毫不掩饰地揭穿了他的目的。
“你们有句古话，叫识时务者为俊杰，你把瓷片给我，那么你一辈子都会衣食无忧。
但那片陶瓷你交上去，又能得到什么呢？”
小个子一脸淡然地劝解道。
“嗯，我确实什么也得不到，但这是我们的历史和文化，是我们的根和魂。
保护这些文物是我们每一个国人的责任，不是金钱能衡量的。”
我同样轻蔑地看着他，冷冷的说道。
“你们，就是一群强盗，一群不要脸的掠夺者，侵略者。
像你们这种人，再怎么学习和模仿我们，也改变不了你们那副丑陋的嘴脸和天生骨子里就是畜生的本质。”
小个子脸色铁青地看着我，死死地盯着我手里的瓷片，眼里尽是贪婪。
见收买无望，他突然上手就与我争抢了起来。
掠夺，侵占。
我说的一点没错，他们骨子里就是畜生。
在争抢这个过程中，我被他推下了悬崖，可即便是死，我也一直紧紧地攥着那枚瓷片。
8
女儿呆呆地看着地上的尸体，那身已经腐朽到破烂不堪的衣服我曾经穿着留下过照片。
我想经常翻阅照片她一定是有记忆的。
她湿润着眼眶轻轻地从我已是枯骨的手里拿起了那片瓷器。
我拼命保护下来的东西，现在被我女儿亲手接了过去，我想，这或许也叫做传承吧。
她仔细端详着瓷片，我发现她的架势，跟我当年几乎一模一样。
不一会儿，她的脸色突然变得特别的严肃。
掏出手机就打起了电话。
“喂，周馆长，我发现了一片从未见过的瓷器，它可能比我们现存的所有古瓷，年代更加久远。
麻烦您赶紧派人过来吧，我把地址发给您。”
女儿做完一切，蹲在我的尸骨旁边，眼泪婆娑地轻声说道，“爸，这就是您的遗愿对么？”
做爸爸的为什么都对自己的女儿格外偏爱？
因为他们的心灵从来都是想通的。
就在女儿打算收起我的尸骨时，突然一个人蹲到了她面前。
我记得他，当年女儿被欺负时，就是这小子挡在了她的身前。
“雪啊，跑这么远，怎么不告诉我一声呢？”他一脸献媚地笑着说道。
我记得他小时候说的是一口普通话啊，现在怎么一股大碴子味儿。
“跟你有关系么？”宁雪抬起头，红着眼睛说道。
“咋还哭上了？这骨头谁的啊？”男孩上手就摸着我的头盖骨说道。
“张扬，你敢再动，我就劈了你，这是我爸。”
宁雪一把打开他的手，又哭了起来。
“啊！对不起，对不起。”张扬赶紧缩回手，一脸歉意的说道。
脸上也再也没有嬉皮笑脸的表情。
宁雪收好后，天色已经黑了，她决定在这里住下来，等考古队到来了，再与他们在这里进行一次发掘。
“你怎么跟到这里来的？”宁雪一边走着一边没好气的说道。
“卫星定位啊。”张扬说道。
“你利用职务之便监视我？”宁雪停下脚步，瞪着张扬说道。
“没有没有，我这是关心，源于对爱人的关心。”张扬摆着手说道。
“谁是你爱人。”宁雪说完，扭头就大步往前走去，不再理她。
可我看到，扭头过去的她，分明是一脸幸福的笑容。
第二天，考古队没来，但却有一个人出现在了宁雪的面前。
虽然过去很多年，但我还是一眼就认出了他。
把我推下悬崖的人。
“宁女士，我叫钱斌，我们可以单独谈谈么？”钱斌绅士地做了一个邀请的手势。
宁雪不疑有他，两人来到了一个四下无人的地方。
“宁女士，我对您手里的瓷片很感兴趣，不知道可不可以让给我？”钱斌一边说着，一边从怀里掏出了一张支票。
上边的数额同样是一个天文数字。
宁雪看了一眼，“听您这口音，不是我们国家的人吧？”
“喜好跟艺术是没有国界的。”
钱斌一边一本正经地说着，一边又把支票往前递了递。
“你看我像傻子么？”宁雪一脸淡然的说道。
说完，转身就准备离开。
钱斌急匆匆的追上去，挡在了宁雪的面前。
“宁小姐如果对价钱不满意，我们可以再谈。”
“让开！你既然能这么快就知道瓷片在我手里，那也一定知道它的价值吧？
艺术无国界，但文物有。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算计。
属于我们国家的文物，它不管陈列在哪里，都有着属于我们国家的特殊烙印，这是永远也改变不了的事实。
同样，那些陈列在你们博物馆的文物，就是印证你们这些有国家侵略事实的最好佐证。”
宁雪说完，一把推开钱斌就准备离开。
可钱斌还不死心，一把抓住了宁雪，“宁小姐，我希望您能再考虑考虑，价钱随便您开，我都可以接受。我找了它已经很多年了。”
“很多年了？”
钱斌的话让宁雪一愣，犹豫一下后，宁雪拿出了一张我的照片。
“你见过这个人么？”
“他…我没有见过。”钱斌先是一呆，然后矢口否认道。
但他那一瞬间的反常，全都落入了宁雪的眼里。
“你撒谎，你见过他，他的意外是不是与你有关？”宁雪死死地盯着他，厉声的质问道。
“没有，他的死跟我没有关系。”钱斌断然地回道。
“我说过他死了么？”宁雪反问道。
“我…”钱斌一时语塞，眼里突然出现了一丝怨毒。
不好，这个人不会丧心病狂到去伤害宁雪吧。
一直飘在宁雪身边的我，心里忍不住的感到有些害怕。
“哟，雪啊，你搁这里干嘛啊，我找你半天了，这谁呀？”
就在此时，张扬的声音从不远处传了过来。
我顿时松了一口气。
“你想娶我么？”宁雪对走到她面前的张扬莫名其妙地问出了这么一句。
张扬听到宁雪的问题，也是愣在了原地，机械性的点着头说道，“想，想啊，做梦都想。”
“那你帮我揍他，我就嫁给你。”宁雪看着张扬，手却指向钱斌说道。
张扬把头转向钱斌，眼神在他身上不停地打量着，然后对宁雪轻声的问道，“小个子，罗圈腿，犯法了？”
“收买公职人员，企图盗取我们国家的重要文物。很可能还涉嫌杀人。”
宁雪一条条地罗列着钱斌的罪责。
“小个子这是罪大恶极呀，放心，揍这种人，是我们每个公民应尽的义务。”
张扬捏着双手，指关节嘎嘎作响着就往钱斌跟前走去。
“你要干什么？”
“我要尽义务。”
很快，就传来了钱斌的一声声惨叫。
“这个男孩子，不错！”我飘在不远处，在心里感叹道。
“别忘了，薅它一缕头发。”
宁雪在旁边大声地喊道。
9
事情发展成这样，宁雪也不再等科考队过来了。
而是直接报了警。
宁雪把手里的瓷片没有交回博物馆，而是交给了警察。
钱斌因为身份问题，被关押进了特殊的看守所。
“我不是你们国家的公民，你们没有权利对我进行审讯和关押。”
钱斌嚣张的说道。
哪怕是宁雪出面指证，哪怕是他的DNA，与残留在瓷器夹缝中的毛发DNA相同。
但钱斌依旧不肯低头。
而且不知道他用了什么手段，居然获得了保释。
“瓷片我已经上交，你永远也得不到了，你一辈子的努力，算是白费咯。”
在钱斌走出看守所，即将上车离开的时候，宁雪站在不远处，对他戏虐地说道。
听到这话的钱斌，一脸的恼羞成怒。
他冷笑着走到宁雪身边。
“那个从山上掉下来摔死的男人，是你父亲对么？”
钱斌站在宁雪面前，然后他把脸贴到宁雪的耳边，低声的说道，“他是我亲手推下去摔死的。”
说完后，钱斌站在原地，大笑了起来。
“我就等你这句话。”宁雪一脸戏虐地看着他，然后从上衣口袋里拿出了一支录音笔，对着他摇了摇。
试图去抢过录音笔的钱斌，被张扬直接按在了地上。
“小个子，大清已经亡了。
还以为你们能在这片土地上为所欲为呢？
凡在我国领域内犯罪，无论犯罪者是哪个国籍，都要依照我国刑法追究刑事责任，懂么？
真以为会放过你？就是给你个兔崽子做个局而已。”
刚走出看守所的钱斌，再次被押了回去。
反派死于话多，说得一点都没错啊。
“雪呀，嫁给我那事儿，还算数么？”张扬走到宁雪面前，紧张兮兮地问道。
“切。”
宁雪不屑地看了张扬一眼，绕开他就往前走去。
留下张扬一脸无奈地站在原地。
“当然算。”
宁雪走出几步后，停住脚步，转身对张扬笑着喊道。
张扬一听，脸上顿时喜笑颜开，几步就跑到了宁雪跟前，抱起她就在原地转起了圈。
我飘荡在不远处，笑吟吟地看着眼前的一幕。
10
今天是女儿大婚的日子。
她站在门外，穿着洁白的婚纱，等待着迈进人生中的新一个开始。
“想不想让她看到你，牵着她的手，陪她走向婚礼的舞台？”
一个声音突然在我身边说道。
“谁在说话。”我问道。
“我啊，你手心的瓷片。”声音再次在我耳边响起。
我抬起手，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正在发出幽幽白光的瓷片。
“你…你能说话？”
“以前不能，现在能了。问你呢，想不想啊？”
“当然想。”
“看在你们父女帮我找到本体的份上，帮你们一次。”
站在门口等待上场的宁雪，突然一愣，脸上出现了一个不可思议的表情。
紧接着，她把头慢慢地转向了我的方向。
她的眼底白光一闪，眼泪在刹那间就流了出来。
“爸，我就知道，你一直守在我身边。”她跑到我面前抽泣着说道。
但在外人看来，她却是在对着空气在说话。
“时间有限，你们不要对话，那样我会很费心神的，让外人看出来也对我们谁都不好。”
小瓷片的话落入了我和宁雪的耳朵里。
我和女儿对视了一眼，谁都没有再开口，但眼中都是难掩的喜悦和满足。
随着主持人的一声入场。
女儿挽着我的臂腕走上了T台。
我陪她一起走到了张扬的面前，然后把她的手交到了张扬的手里。
女儿已经哭成了一个泪人。
“我就这么一个女儿，你要像小时候一样，永远张开着双手保护好她，知道么？不然的话，我会回来找你算账的。”
我还是没忍住，凑到了张扬的耳边淡淡的说了一句。
张扬被吓得一愣，刚要说话，女儿把手放在嘴边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嘘，别出声，是我爸。”
尽管张扬的心理素质极好，还是忍不住地哆嗦起来。
他看不见我，满眼疑问地看着了宁雪。
女儿用手悄悄地指了指我所站的方向。
张扬在所有亲朋一脸错愕的表情下，突然跪在了地上，然后低声的说道。
“您放心，我一定好好地保护她一辈子，不让她受任何的委屈。爸。”
然后就噔噔地磕了三个头。
我满意地看着两人。
没什么遗憾了。
我的身影渐渐地散去，当我再次醒来，发现自己居然在坟墓里。
女儿大着肚子在张扬的陪同下站在我的坟前。
“爸，我们都很好，您放心吧。”
宁雪给我烧着纸钱，就在纸钱化成灰烬的那一刻，我的精气神猛然地变好了很多，而且身上的衣服也焕然一新。
浑身说不出的舒畅。
死后十几年我才知道，原来我们的传统习俗，是这么的妙不可言。
11
他们离开后，我刚要准备重新进入墓里。
眼前却突然出现了一个身影。
“走吧，跟我投胎去吧。”他轻声的说道。
“投胎？我不是早已经错过了投胎的机会，只能做孤魂野鬼了么？”我疑惑地问道。
“本来是这样的，而且你很快也就要魂飞魄散了。
但是鉴于你和你女儿做的事，利国利民。
我们决定重新给你机会。
跟我走吧，下一世你的命不错，领导特地给你安排的。”
那人说完，自顾自地就往前飘去。
“汪汪汪”我刚要跟上去，几声狗叫将我的目光吸引了过去。
我扭头一看，发现钱斌居然在这个狗的体内。
“看啥呀，一条癞皮狗而已，他没机会了，下一世还是狗，而且还是个串儿。”
他的话，让我很高兴。
他带我来到一处门前，让我自己走进去。
“还记得那个在医院不断重复自杀的人么？”就在我就要跨进去时，那个身影说道。
“记得啊。”
“下一世，你们会是兄弟，也无所谓了，反正你也不会记得。”
我对他微微一笑，抬脚就走了进去。
“哎，等等等等，不对，弄错了，快回来。”
我刚进去，他就在我身后大声地喊道。
可我已经回不来了。
“完犊子了，搞错了。
这俩人儿，下一世还是会很苦啊。完了完了，领导肯定会劈了我。”
可惜这些话，我是听不到了。
他的一个错误，也让我新的一世，更加的凄苦…
【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