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欢

我紧盯着宋嘉清，不放过一丝一毫的异常。

他慌了，尽管努力克制，但那几秒的慌乱证明了一切。

酒店外传来警笛声。

『你好，哪位是宋嘉清？请和我们走一趟，你涉嫌骚扰、诽谤他人。』

9

审讯室。

『姓名？』

『宋嘉清。』

『年龄？』

『24。』

『……』

警局内的长椅上，我静静地沉思。

『沈小姐，目前并没有任何证据表明宋嘉清与沈余欢的死有关，您妹妹是死于车祸。我们将就宋先生长时间的骚扰行为处以警告拘留处罚。』

一位警官严谨认真地宣判最终结果。

『好的，谢谢警官。』

距离进警局已经过去一个月了，我轻轻转动手中的笔，不再回忆，签下名字。

上次的年会事件由于记者的功劳当天就上了热搜，网友们抨击宋嘉清的同时大力支持公司，股价连夜上涨了十几个点。

倒是因祸得福。

『沈总。』李助又递来一份文件。

是投标书。

『这是集团最近的一份至关重要项目的投标书，我们与蓝天集团的宋总竞争。』

我翻了翻，做得很好。

等了半天却不见下文，微微扬头，李助紧皱眉头、纠结困扰的模样就映入眼帘。

『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我有些好奇，究竟是什么样的困境能让李助这样几乎做任何事都游刃有余的人发愁？

『沈总，宋总将此次项目全权交给宋笙小姐。宋笙小姐请宋嘉清帮忙，相当于宋嘉清做主。』

『据说，宋嘉清称会全力抢走这次项目。』

久违的名字，真是打不死的小强。

『李助，你跟我爸爸太久了，如今年龄大了，思想固化得像个老古董。』

我笑着打趣，『别担心，交给我，就是麻烦你装装棘手的样子来掩人耳目。』

言辞恳切而有力，好似冬日里陡然出现的一抹暖人春风抚平了李助焦虑的眉头。

10

『告诉你们沈总，蓝天集团的宋笙小姐来问候她。』

骄傲自满的女声在前台响起，高傲地扫视众人，有种狐假虎威的既视感。

『宋小姐，想必沈总正在忙项目，没有精力欢迎您，不然怎么还不来迎接？』

宋嘉清故作遗憾地感叹，话语中的幸灾乐祸怎么也藏不住。

『你说得对，那我就辛苦辛苦亲自去慰问。』

宋笙一拍手，带着宋嘉清气势汹汹地上了顶层。

『你不知道沈余安在哪？』

宋笙半天没找到人不自觉烦躁，疑惑又气愤地看着宋嘉清。

『我……从没上来过。』

『真没用，怪不得沈余安看不上你。』

宋笙不屑地摇摇头，没注意到宋嘉清眼中一闪而过的残忍。

『宋小姐，沈总找你。』

李助突然出现，带两人去临时谈话间。

『好久不见啊！宋小姐。』

我随意地端起一壶茶，沏了一杯。

『沈总这是放弃了，竟然有闲心喝茶。』

宋笙轻呵一声，似是在嘲笑有人不自量力。

『沈余安，别装腔作势了，这局你输定了。』

宋嘉清手上青筋尽显，忍不住无人在意的忽视感，逮住人就咬。

『宋小姐，我就说你单纯。』

我丝毫不在意宋嘉清的挑衅，抛出一句毫不相关的话。

下一秒，一个人的身影从隔间显现。

11

『孙叔，你怎么在这？』

宋笙惊讶出声，不明所以地看着孙叔一步步走到面前。

『宋笙小姐，别闹了，宋总已经和沈总合作，放弃这次项目。』

宋笙一脸迷茫，接过孙叔递过来的合同，确认了一个惨痛的事实。

她想和我公平地斗一场，结果……

被偷家了。

咬牙瞪我一眼，没什么攻击力，倒像只凶巴巴的小兽，可爱滑稽。

『宋笙小姐，宋总说你胡闹够了，该回家了，不要沾染外面的脏东西。』

孙叔光明正大地斜瞥宋嘉清一眼，就差直接指着他鼻子说他是脏东西。

我注意到宋嘉清面部抽搐，脸色阴暗不明，是先前从未出现的样子。不知在打什么鬼主意？

没有过多关心，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知道了。』

宋笙懒洋洋地应下，起身要走。

『宋小姐，这菊花茶可是专门为你泡的，下火，喝一杯再走？』

对于我热情的邀约，孙叔给了个眼神。

宋笙一口喝完，嫌弃地撇撇嘴，和孙叔一起离开。

『难喝死了，你留着自己喝吧！』

『怎么还不走，是想让人请你出去吗？』

宋嘉清呆呆地坐在那，眼神聚焦于某处。

『你直接和宋总谈判。他为什么会答应你，你到底给了什么筹码？』

我轻蔑一笑，旁边的宋嘉清低下头，移开目光，身体不自觉颤抖。

『商人最重要的是利益没错，一切和利益有关的都是筹码。』

我向宋嘉清靠近几步，贴近他的耳朵。

『比如告诉宋总他有一个私生子，刚好和你一样大。』

12

『而且，宋总对这个项目没有想法。我稍微给些好处，自然就手到擒来。你才在社会混几年，怎么就想不开要算计我？』

『对了，这家公司是我拉投资一步一步做起来的，家里有另一家公司，你凭什么觉得你的学问能比得过我的经验？』

我满身傲气，这是身世背景和不断努力给我的底气。

『茶凉了，不送。』

随口一句，宋嘉清只能憋着满肚子的心酸一步一步走进阴影处，尽管会万劫不复。

直到周遭只剩我一人，我才给李助打电话吩咐她买些东西。

没想到才过了短短几天，宋笙又找我了，非要说宋总让她道歉。

语气没有先前的耀武扬威，倒像是惧怕，十分奇怪。

我没有多想，直接往给的地址去。

『宋笙？』

『嗯？』

下一秒，我晕倒在地，依稀见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一盆凉水泼下。

『咳咳！』

我睁开双眼，下意识想擦脸，却发现双手都被绑住。

脖颈间猛地一凉，是一把管制匕首。

『沈余安，你想过会有今天吗？性命掌握在被你看不起的人手里。』

宋嘉清狰狞一笑，似是对将要发生的事十分期待。

许是见我一脸平静，他突然扬起一巴掌朝我扇去。

脸颊顿时通红，轻嘶一声，没太在意。

『沈总就是和宋小姐不一样，骨头是真硬！』

宋嘉清咬牙切齿的样子，让那张帅气的脸都变得扭曲起来。

13

『阿财哥，我今天一定把欠的钱还给你……』

趁着宋嘉清打电话的时间，我才有空注意到宋笙。

娇气美丽的小姑娘现在满脸泪痕，眼圈红彤彤的，还有明显的巴掌印，手腕也被粗绳绑得通红。

可怜兮兮的。

宋嘉清下手真狠，想必计划周全，但是伤了我们两个，真是不给自己留活路。

我递给宋笙一个安抚的眼神，让她别怕。

『看什么？让你助理转一亿五千万到这个账户，别做小动作。』

手机被递过来，显示是李助。

『沈总，结束了吗？有个合同需要你签字。』

『还没结束，宋笙哭哭啼啼的，大概要四十分钟。你先转一亿五千万到这个账户，一会儿发你。』

宋嘉清挂断电话，狠狠剜我一眼。

『你也是，转八千万。最后老实点，不然你懂的。』

宋笙看我朝她点头，乖乖地打电话转账。

『才几天不见，宋先生就如此堕落，欠了如此多的债。不过若是妹妹没死，手下会有两家公司，年营业额至少百亿。宋先生也不需要这样冒险。』

我轻叹口气，故作遗憾。

宋嘉清神色变幻莫测，又怨恨地看着我。

『那你为什么不早点找到她，让她年纪轻轻就死于车祸，是你的错，你对不起她。现在这么假惺惺的给谁看？她死了，她已经死了。』

我紧紧咬着唇，脸色霎地苍白。

『沈姐姐？』

宋笙向我投向担忧的目光。

看到我的神态变化，宋嘉清眼前一亮，来了兴趣。

『你知道沈余欢在孤儿院受了多少欺负吗？吃不饱穿不暖，直到她成了我的小尾巴才好些。不过她真傻，钱都给我，一分都不给自己留。』

『饿得骨头都脱相了。她一直念叨着等姐姐接她，到死都没等到。』

宋嘉清哈哈大笑，眼角隐约闪过一滴晶莹的泪珠。

『嘟嘟。』警笛声突兀地响起。

14

『该死，谁报的警？』

宋嘉清低声咒骂一句，一寸一寸扫视。

『是我。』

我站起来，挡在宋笙前面，胜券在握。

警察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不许动，举起手来。』

宋嘉清一紧张，自然的，最近的我成了人质。

『沈姐姐！』

我下意识扭头朝声源处望去，还没动作，就被匕首挡住了。

『别乱动，不然就怪不得我了。』

凶狠的话语在耳边响起。

『你已经被我们重重包围，放下武器，如若不听劝阻死硬顽抗到底就只有死路一条。』

警告声响起。

察觉到宋嘉清手劲放松，我偷偷将先前磨开的绳子挣开，将他的手一拧，一个擒拿把他制服。

防身术可不是白练的。

宋笙被警察松开后，跑过来一把抱住我。

『沈姐姐，对不起，我以后再也不和你作对了。』

我摸摸她的头，一阵恍惚。要是余欢没有走丢，没有死，现在应该像宋笙一样天真可爱，害怕时抱着我撒娇。

『我不怪你，你很可爱。』

『两位小姐，麻烦跟我们去局里做个笔录。』

警察见我们说完话，缓过来，才提出离开。

15

『宋笙小姐，你怎么受了这么多的苦！宋总要看到了一定担心死了。』

孙叔过来接宋笙，平时一向严厉的叔叔这时也不禁红了眼，满满的都是心疼。

『哪有这么严重，他就是吓唬我，打了我几巴掌。不过我骂他了，他很生气，会死的早，我也不吃亏。』

宋笙笑嘻嘻地调侃，跟当时害怕的样子完全不同，还朝我使眼色，不想让他担心。

孙叔顺着宋笙的目光看到我，向我走来，微微颔首。

『沈总，麻烦你照顾宋小姐了。』

我没否认，点头回应。

『对于这次事件，宋总让我问你准备怎么处理。』

孙叔眼神冰冷，直射审讯室，有种穿透墙壁刺杀仇人的感觉。

我知道宋总是想把难题抛给我，毕竟最开始宋嘉清是冲着我的。不管宋笙如何与他产生的联系，宋笙受伤了，就要讨回来。

不过，想让他满意一点也不难，他不知道我多想把这个担子揽在自己身上。

『放心，我会给宋总一个满意的答复。』

坚定的语气让孙叔眼色微缓，不再多言。

『宋小姐，我有几句话想和你说，烦请你过来一下。』

我朝宋笙招招手，语气温柔。

宋笙朝孙叔眼神示意，就跟我走了。

『宋小姐，宋嘉清没有造成真正伤害，一定会争取有期徒刑。他欠了大笔债务，一出警察局，怕是没有活路。』

『我希望你说不计较他此次犯错，力求宽大处理，最好只坐几年牢就出来，越少越好。』

『我知道这有些强人所难，但我发誓一定不会放过他。』

我脊背挺直，眼神坚定，话语清晰有力。

『我相信你，沈姐姐。』

宋笙毫不犹豫的信任让我内心一阵暖流滑过。

『孙叔，可以吗？』

宋笙水灵灵的大眼睛期待地望着孙叔。

孙叔和我对视一眼，点了头。

轻轻拍拍宋笙的肩，肯定地回复。

『不用担心，我和宋总都支持宋笙小姐的决定。』

不久，当调解书寄到我们手中后，两份一模一样选择不怪罪宋嘉清，争取最大宽待处理的调解书交到了法院。

最终，在一系列的条件下，宋嘉清被判处半年有期徒刑。

16

半年后。

『414号宋嘉清，希望你出去之后改过自新，做一个守法守纪的公民。』

宋嘉清出监狱门后，手不自觉抬起，挡住刺眼的阳光。

站了好一会儿，才像是适应了，放下手，慢慢向前走。

经过小摊贩时，肚子咕咕叫了几声。

香喷喷的大肉包，在眼中闪着神圣的光。

手里没有钱，被卖主大叔看到了，嫌弃地驱赶他。

宋嘉清眼神一亮，连肚子的叫声都下意识忽略了，一把抢走几个包子，用衣服包着，烫也不松。

『我叫宋嘉清，抢了你的包子，你让警察抓我进监狱，一定要！』

留下一句话，拔腿就跑。

『真是倒了八辈子霉，遇见这么个讨债鬼，还是个神经病！』

大叔呸了一声。

下一秒，眼前出现一张红色大钞。

『他是宋嘉清？他欠的钱我替他还了。』

『是的是的，他往那边跑了，您要找他就朝那去。』

车窗放下，我稍稍侧头，取下墨镜，朝那方向瞥了一眼，听着大汉的汇报。

『告诉阿财，宋嘉清出来了，先不要太过分，留一口气给我就行。』

车缓缓离去，留下一缕尾烟，转瞬就消失不见。

偏僻的小巷子。

宋嘉清气喘吁吁地靠在墙上，缓了下，往回路看去，没有一个人影。

感受到身体的饥饿感，妥协地摸了摸肚子。

『没有追来？那下次再想办法，这包子先吃了。』

终究是没有吃到。

一群肌肉健硕的高大男人把他包围住，强硬地装进麻袋。

白嫩的大包子掉落在地上，路过的流浪狗嗅了嗅，不知道叼到哪里了。

17

宋嘉清再次见到光亮是在一个熟悉的废弃工厂。

可是记忆悠远，恐怕一时想不起来。

他畏畏缩缩地看着周围的大汉，不知道自己将会面临什么。

直到他看到大汉们一个个让开，簇拥着一个人过来。

『阿财哥！』

宋嘉清连忙用手挡住脸，假装不存在。

一脚踹上胸口，宋嘉清直接飞出一尺远。

大汉退到旁边，阿财半蹲下拍了拍他的脸。

『装什么不认识呢？宋！嘉！清！』

宋嘉清急忙连滚带爬地蹭到阿财脚边，抱住他的腿。

『阿财哥，我是在里面呆久了，脑子不好使，没想起来，你别和我一般见识。』

阿财勾起嘴角，『你真当我傻逼吗？』

随着阿财的手放下，大汉再次围上来。

『下手轻点，留口气。』

一阵拳打脚踢后，宋嘉清的意识已经模糊，昏了过去，嘴里还不停呢喃道：『阿财哥，再给我宽限几天，我一定会还你钱的。』

一桶冰水淋下，宋嘉清渐渐睁开双眼，周围已经没人了。

浑身被绑，身上多处打伤，轻轻动弹就一阵疼痛。

『哒哒哒。』

『宋嘉清，好久不见。』

我一步一步朝宋嘉清走去，惬意地坐在特意准备的靠椅上。

『你怎么在这？阿财，你和他有什么关系？』

我背部紧靠椅背，双手交叉在膝盖上，头微微后仰，霸气不羁。

『我想请你解惑，给他交了钱。』

『说，余欢那场车祸是不是你设计的？提前一年的两人保险，刹车意外失灵，你出事故时坐的后座……』

宋嘉清深深地看我一眼，一副原来如此的表情。

『你越想知道，我越不告诉你。』

『我只要真相，真的，保证不会采取任何手段对付你。够了吗？』

我定定地看着他，给出了筹码。

『再加上安全送我出国，还有一千万。』

宋嘉清语气强硬。

我状似纠结，冗长的安静后，沉重地同意了。

『现在就走，在路上说。』

宋嘉清十分严谨。

绳子松开后，在车上宋嘉清给了我肯定的答复。

我没说话，只是手指收紧握成拳头。

下车时，我隐秘地将窃听器贴在他的衣服上。

看着宋嘉清的背影，我张了张口。

『一路顺风。』

18

回到车上，我就打开设备。

『沈余欢这么好的钱袋子真可惜，要不是欠了太多钱，她能任劳任怨养我一辈子。要是及时被认回，我就不会这样，都是沈余安的错。』

『她死得好，她死了我就不用死。』

就因为这样，真是可笑。

『告诉阿财，去收网。』

我又拨通了宋嘉清的电话。

『你不觉得我们从开始到现在每次见面都很巧合吗？认识宋笙容易吗？只判半年刑奇怪吗？』

『一切都是计划，从你害死余欢开始，一场以你的欲念起源的必败局。』

『你……』

听着宋嘉清惊讶怨恨的声音，我大笑一声。

『3。』

『2。』

『1。』

『转身，surprise。』

听筒传来砰的一声，我知道，宋嘉清跑不了了。

当晚，我收到了一系列照片，给宋总发了一份。

独自开车驶向一座墓园，满满的小雏菊围着一块碑。

『欢欢，你曾经告诉我只要为你种一园小雏菊，什么事都会原谅我，那你怎么还不回来？』

成堆的照片燃烧，不久就成了灰。

『替你报仇了，可不要不开心。』

微风轻轻吹过，直到阳光照射大地，才没了人影。

『沈总，您确定要将HS集团出售，并用于捐赠帮助寻找走丢儿童吗？』

『确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