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完结 3
婆婆一晚上都没从她那屋出来过。
我依稀能听见婆婆给老公打电话哭诉的声音。
我卡里还有之前存的钱，我带着淼淼出门买了菜回来。
淼淼坐在小凳子上一边听儿歌一边看我炒菜。
淼淼突然问：“妈妈，你为什么和奶奶吵架？”
我愣了一下，笑着说：“是妈妈做错了事，惹奶奶生气。”
淼淼还小，我不想让淼淼像我一样，一辈子都被重男轻女这种思想所影响。
淼淼眨了眨眼睛说：“妈妈，我知道是奶奶藏着好吃的，奶奶小气，不愿意分享。”
她又说：“我不愿意喝，可是奶奶说这样妈妈会高兴，妈妈会觉得我听话懂事。”
女儿的话让我心里很酸涩。
一时半会儿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回应她，我抱着女儿，脑袋靠在她小小的肩膀上。
刚洗漱完躺下，老公就打来了视频。
我接起来的时候，他手里端着盒饭，正用筷子大口大口的扒饭。
大车司机辛苦，吃起饭来总是没个点。
我和老公是高中同学，高考时成绩不好，我想去读个大专，我家里不同意，觉得女孩子读书没有用，迟早都是要嫁人。
纵使我打工攒够了学费，他们也死活都不同意，要拿我的学费给弟弟。
要不是我老公逼得他们松口，我不仅念不了书，估计就连我现在的工资都得给了弟弟。
屏幕上，老公看见我就傻乎乎的笑，没日没夜的奔波，他连胡子都没刮。
老公笑着问：“你和淼淼都好吗？钱够不够用？”
我想起这几天在婆婆那受的委屈，眼泪快流出来，又硬生生被我憋了回去。
老公又给我转了两千块，他说让我别不舍得花钱，有他在，我就什么都不用怕。
他说婆婆那脾气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年轻时还能听进去几句话，现在年纪大了，反而变本加厉了。
他说我和淼淼受委屈了，明天就联系他弟弟，商量着把婆婆接走一阵子。
我点点头。
第二天，小叔子一家果然来了。
他们还带着虎虎。
虎虎是我侄子，比淼淼要大两岁，小男孩顽皮，一进门就在院子里拿着奥特曼咋咋呼呼。
婆婆见到虎虎高兴的不得了，一口一个宝贝大孙的喊，护在一旁，生怕虎虎磕了碰了。
婆婆想陪虎虎玩，虎虎却不领情，一来二去，婆婆一不小心弄坏了他手里的奥特曼。
虎虎生了气，一把推上婆婆，嘴里骂道：“死老太婆！给我滚开！你弄坏了我的奥特曼，赔钱！赔钱！”
我震惊了，一个五岁的孩子，嘴里怎么能讲出来这种话。
婆婆被他推倒，一屁股坐在地上，谁知婆婆一点没生气，反而给他赔笑道歉，又从兜里拿出五百块钱塞进他手里。
虎虎不依不饶，说要骑大马。
婆婆一听，立刻趴在地上，双手和膝盖撑着身体，笑着喊他的宝贝大孙骑上来。
一个敢趴，一个敢骑。
这也太离谱了！
小叔子和弟媳在一旁看着趴在地上的婆婆笑，一点没有要拦着的意思。
我一见，赶紧就上去要扶她起来，我说：“妈，你这是干什么，你年纪都这么大了，哪能这样子...”
婆婆瞪着眼睛：“我疼我孙子有你什么事！”
弟媳在一旁说：“嫂子，咱妈要宠虎虎你拦什么？你不会是酸得不行吧？也是，谁让嫂子生了个女儿呢！”
又是重男轻女的这一套！
淼淼不管是男孩还是女孩，都是我十月怀胎生出来的孩子，我只希望我的孩子能平安健康地长大。
我不在乎我孩子是男是女。
他们都这样说了，我也就由着他们去，反正过了今天，婆婆就要被接走了。
婆婆指挥我弄了一大桌子菜，做饭时，弟媳假模假样说要来帮忙，婆婆却把她拦下。
婆婆对着她满脸堆笑的说：“佳佳，你不用去帮她，你上班累。”
什么上班累，是因为她生了个男孩吧。
饭桌上，淼淼安安静静的自己吃饭，虎虎手里拿着奥特曼，弟媳正哄着一勺一勺的喂他。
虎虎没吃两口就说饭太难吃不肯再吃，他要吃汉堡，吃炸鸡。
喂饭的弟媳快没了耐心，虎虎越闹越厉害，坐在弟媳腿上挣扎着挥舞四肢。
我直接无视了他们，我刚夹了一块肉要放到淼淼碗里，却看见虎虎的鞋子从脚上直直飞出。
啪的一声，径直落在淼淼的碗里。
我正要生气，淼淼却抓起鞋子丢在了虎虎脸上。
淼淼喊道：“你不讲礼貌也不讲卫生！你是坏小朋友！没有人会和你玩！”
虎虎的脸上有个脏血印，他嘴巴一撇，嚎啕大哭。
小叔子从始至终都喝着罐啤酒不说话，虎虎哭的大声，他也只是淡淡的抬头看了一眼。
弟媳在一旁哄着虎虎，对我怒目而视，恨不得把我生吞活剥。
婆婆一拍桌子站了起来，指着淼淼就骂：“你个赔钱货！你干什么打哥哥！小小年纪就是个贱...”
我立刻把碗摔在地上，碗跌在地上碎裂的声音盖过了她嘴里的不干不净的话。
我捂着淼淼的耳朵就把淼淼抱了起来。
淼淼被婆婆那凶狠样子吓的小声抽抽搭搭哭。
我忍下怒气说：“妈，孩子们都在呢，你说话控制点，是虎虎把鞋子甩进了淼淼碗里，淼淼才生了气。”
婆婆不依不饶就要替她的宝贝大孙出气，她顺手拿起一旁的扫帚就要往淼淼身上打。
我连忙把淼淼护在怀里，一刻也不敢待，抱着淼淼就跑出了屋。
4
淼淼一直问我，她是不是做错了什么，为什么奶奶会这么讨厌她？
我答不上来，只能说没有，奶奶没有讨厌淼淼。
哄得淼淼睡着后，我就去找婆婆对峙。
还没等我进屋，就见到小叔子愁眉不展的在院里抽烟。
他叫了一声嫂子，就说有事和我说。
他面露难色的说：“我听我哥说了，本来是想把妈接走在我那住一阵子，但是昨天晚上家里楼上漏水了，一觉起来，家都被淹了，所以...”
我心里一紧。
还没等我开口问，弟媳就从屋子里出来了。
弟媳一见我，脸上就有些不高兴：“嫂子，不是我说，你们住着妈的房子，还不想管妈，是不是有点过分了？”
我一噎。
她说的没错，现在这个房子确实是婆婆的，公公还在的时候，早早地就给两个儿子准备了房子。
只是这两个房子都写在婆婆名下。
自从虎虎出生后，公公婆婆高兴，就把他们的那套房子转到了虎虎名下。
因为我生的是女儿，婆婆迟迟不愿意过户。
我本来想着也不打紧，我和老公这几年攒够了首付，就在市郊买了房。
等过阵子装修好了，就打算搬过去住。
而且也不是我不想养着婆婆，是她一直看我们母女不顺眼，明里暗里一直苛待淼淼。
弟媳对着我说了一大堆话，意思就是他们家房子漏水，现在没办法把婆婆接走。
他们要去公司的宿舍住，虎虎没办法带走，要放在这里一段时间。
等他们家的房子修好之后，就会来把婆婆和虎虎一起接走。
弟媳看出来我不情愿，转身回屋就把婆婆喊了出来。
弟媳对着婆婆把事情说得七七八八，中间免不得添油加醋。
婆婆一听又开始数落我和淼淼。
一口一个我没种，一口一个赔钱货。
什么难听她说什么。
弟媳在一旁对着我满脸讥笑，听得高兴处时，脸上的肥肉还跟着一晃一晃。
小叔子一根一根抽着烟，偶尔劝上两句，叫别再说了。
公公去世以后，婆婆基本上把所有的遗产都给了他们一家，老公一听直接掀了桌子，当时闹的特别难看，最终婆婆只能妥协。
他们顾及我老公，老公不在，就欺负我和淼淼。
婆婆呲牙咧嘴差点没把假牙喷出来，一会儿又捶胸顿足，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
刚刚饭桌上的事情，我还没和她算账。
我一言不发，转身把铲煤的铁锹拿了过来。
婆婆愣了一下，瞪着眼睛骂：“你有能耐了是吧？今天还要打我了是吗？来来来，有本事往我脑袋上砸...”
她一边说一边用手指着自己脑袋。
我挥起铁锹，直直往她脑袋旁边的窗户上砸去。
一铁锹下去，玻璃应声碎裂，噼里啪啦崩开，跌了一地。
弟媳一看见不对，早就躲得远远的。
离窗户最近的婆婆捂着耳朵，发出刺耳的尖叫。
我发疯一样砸着，玻璃碎渣飞溅，散了她满头满脸，在她手上划了几个小血口子。
婆婆满脸惊恐，迈开腿就跑到大门，一屁股坐在地上又开始撒泼。
婆婆哭喊：“我儿媳疯啦！要拿铁锹砸死我！死了好，死了好，我就能下去见我那个短命的老头子...”
周围的邻居一听，三三两两又围了起来。
我立刻跟出去，我也一屁股坐在地上，我揉乱头发，声音比她大了几个分贝的嚎啕大哭。
我喊道：“妈！你平时打我骂我也就算了，怎么连不到三岁的亲孙女都下手掐的身上没一块儿好地！”
她愣了一下，咬牙切齿的又开始拍着大腿喊。
她说一句，我就说十句。
周围的人逐渐多了起来，我声泪俱下，声嘶力竭的把她如何偏心，如何虐待孙女的事情描述的绘声绘色。
婆婆百口莫辩，捂着胸口说我骗人。
她一要辩解我就立刻站起来，不由分说往墙上冲，逼着眼睛一副决心寻死的样子。
众人见状连忙把我拦下，周围议论纷纷都开始数落婆婆的不是，说天底下怎么会有这么恶毒的奶奶。
我立刻又开始哭诉，我那弟媳是如何如何把我欺负。
婆婆和弟媳会添油加醋，我也会。
说着说着，人堆里就有好几个婶子看不下去了，挽起袖子冲进屋里就要找弟媳帮我出气。
弟媳哪见过这阵仗，拽着小叔子就跑上了车，绝尘而去。
中间弟媳慌不择路还摔了好几个跟头，肥胖的身躯跌在地上，哎呦哎呦喊疼却爬不起来。
周围人就笑她是猪在泥地里打滚。
那几个婶子跟着进了屋，一边拍着我的肩安慰哭的上气不接下气的我，一边对着婆婆劈头盖脸的骂。
婆婆一张嘴哪能打得过七八个舌头，她的脸像调色盘一样，五颜六色，一会白一会红。
婶子们临走时拉着我的手说，以后受了委屈只管去找她们。
她们说我做儿媳的不能对婆婆怎么样，又是当老师的，总要顾及着不能失了体面。
但是她们不一样，她们都是老太婆一个了，什么脸什么皮根本不在乎。
她们会帮我和淼淼出气。
晚上时，婆婆主动去做了饭，下了口面条，炒了西红柿鸡蛋的卤。
我不会让淼淼和虎虎吃这个，我开火煎了虾仁，又弄了鸡腿和青菜给两个孩子吃。
两个孩子不知道今天下午的事情，只觉得婆婆今天晚上异常地安静。
虎虎吵着闹着要人喂，我直接把碗啪的一声搁在他面前。
我凶巴巴的吓唬了他几句，他就安静的埋头自己吃饭。
婆婆给我舀了一大碗面条，她的碗里只有才堪堪铺满碗底的一口。
我皱眉：“别整那可怜兮兮的一套，现在在我面前卖什么惨？”
她垂着头闷声说：“省钱...省钱，我老了少吃点没关系，你明天还要上班。”
淼淼的眼睛滴溜溜转，她撑着小脑袋思考了一会，就要把碗里的鸡腿夹给婆婆。
淼淼甜甜的说：“奶奶吃，奶奶吃，吃不饱晚上饿肚肚。”
婆婆愣了一下，喃喃说：“淼淼...乖。”
我叹了一口气，把自己碗里的面条拨给婆婆一多半。
5
经过我一闹后，婆婆消停了好些日子。
淼淼和虎虎似乎也相处得很愉快。
淼淼虽然比他年纪小，但是常常跟我呆在幼儿园里，当起小老师来还有模有样。
把虎虎训的大气不敢出，现在已经开始自己吃饭，自己睡觉，比刚来那会好了不止半点儿。
我在幼儿园里带着小朋友们唱儿歌，小朋友们奶声奶气的一边唱一边拍手。
看到他们脸上的笑，我也发自内心地高兴。
他们也都是我的孩子。
一首儿歌还没结束，突然门口的小窗上，李老师在轻轻的敲玻璃，她示意我出来一下。
我跟着她来到走廊，她有些焦急的说：“张老师，你爸你妈突然找到学校里来了，你快去看看吧，闹的可厉害！”
我不敢耽搁，急急就找了过去。
我妈一见到我就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当着我一众同事领导的面，不由分说上来就扇了我一巴掌。
她拔高了嗓门骂道：“张阳阳，我怎么生出你这么个东西！你几个脸啊？你这么跟你婆婆闹？”
我脑袋直发蒙，脸上是火辣辣的疼。
周围的同事见状连忙拉开我妈，劝着我妈好好说话，他们安抚了一会后就都退了出去。
我妈说：“张阳阳，亲家母已经都告诉我了，你跑到大街上去当众让你婆婆下不来台，连带着我都没脸！”
我立刻反驳，我说是婆婆和弟媳合起伙来欺负我们母女。
我哭道：“淼淼才三岁！她就掐的淼淼腿上黑青，那天要不是我拦着，她就要扫帚打淼淼，你是当姥姥的！”
我爸嫌烦，叼着烟出了屋子，啪的一声摔上门。
我妈情绪更激动了，她骂我是我自己没本事，生了一个赔钱货，和我一样都是赔钱货，怪不了婆婆。
她说婆婆做得对，贱骨头就该好好管教。
我就说她不也是赔钱货。
我妈一听抬手就往自己脸上狠狠抽，左右开弓，把自己的脸颊打的啪啪直响。
她骂自己为什么会把我生出来。
这是我妈的绝招，小时候只要我不顺她的心，她就自虐自残，严重的时候还从二楼跳了下去，扭伤了脚。
最后所有人都会怪我，怪我为什么要惹她生气。
我知道她比谁都惜命，她很怕死，却要用这种方式来威胁我。
但每次她一这样，我就会立马向她认错，尽管我什么也没做错。
这一次，我不想了。
我抹掉眼泪，大笑着在旁边拍手叫好：“扇啊！狠狠扇！”
我转身拉开窗户，指着下面对她说：“这是在四楼，你要不要跳？最好你调整好姿势尽量脑袋着地直接咽气，要不还得抢救，浪费医疗资源。”
我妈愣住了，我从小到大从没像这样忤逆过她，我现在的样子让她一时半会儿没消化过来。
我妈一脸错愕：“张阳阳...你说什么？”
我理了理头发，风轻云淡的说：“断绝母女关系吧，你不是一直后悔把我生下来吗？现在就当没我这个女儿。”
我又说：“从今往后，我也没有你这么个不是东西的妈。”
我妈一听就要上来打我，直说我翅膀硬了，今天就要打死我这个不孝女。
我推开她抬脚就出了门，叫同事把保安喊来，我妈赖着死活不走，周围人轮番上阵好赖话说尽了，她半个字都听不进去。
她哒哒哒径直朝开着的窗户走去，抬腿跨坐在窗沿儿上，双手却死死扒着窗户。
她吼道：“张阳阳！你今天要逼死我！你信不信我从这跳下去！”
我掏出手机报警，警察来了才终于结束了这一场闹剧。
事情闹得大，好几个同事都在为我感到气愤。
就连平时不苟言笑的领导知道了后，看我的眼神都忍不住带了几分同情。
我心里烦得很，又怕我妈再来幼儿园闹，所以请了一礼拜假。
正好带淼淼和虎虎出去玩。
可我回到家时，淼淼突然不见了。
6
婆婆也很焦急，她说中午睡觉时，院门忘记关了。
她睡觉前淼淼和虎虎还睡得好好的，一觉起来淼淼就不见了。
她在村子里找了好几圈，问了好多人，都说没见过淼淼。
嗡的一下，我脑袋空了。
心像是被人狠狠揪紧，让人喘不上气。
我的淼淼那样乖，她怎么会乱跑。
我来不及思考，连鞋都来不及换，跌跌撞撞的跑了出去，声嘶力竭的喊着淼淼，四处寻找。
淼淼你在哪里？
不要吓妈妈。
都是我的错，我应该像往常一样把淼淼带去幼儿园。
都是我的错，是我没有看好淼淼。
我像疯了一样，一边哭一边跑，找了好几处之前淼淼特别喜欢的地方，可都没有淼淼的影子。
我立刻掏出手机报警，和警察说明了情况后，警察没一会就来了。
这毕竟是农村，监控少之又少，基本上都在靠近村口的大路上。
好消息是淼淼没有出村，坏消息是淼淼很有可能去了没有监控的后山。
我像是被当头泼了一盆冷水，强撑着精神，一遍又一遍告诉自己淼淼没有事。
婆婆跟着我在一旁劝：“没事没事，别急，能找见的，找不见的话，再生一个...”
我现在根本没心情体会她话中的含义。
我又去找了之前的几个婶子，婶子们一听淼淼不见了，喊了家里的人，就开始帮我四处寻找。
一群人，从天亮找到天蒙蒙黑，嗓子已经喊哑，都没有看到淼淼的半个影子。
接近后山那一片时，突然有个婶子大声喊：“找到了！找到了！”
我挤过人群，冲过去一看，还没来得及松一口气，心又被悬起。
我的淼淼躺在荒草地里，紧紧的闭着眼睛。
我把她抱在怀里，一遍又一遍叫着她的名字，她白白软软的小脸是那样的冰，呼吸是那样的弱。
我掏出手机叫救护车，手指哆哆嗦嗦的按下按键。
淼淼被送去了镇上的医院。
好在医生检查了一下说没什么事，淼淼是因为吃了一颗安眠药，才会一直昏睡。
好端端的，淼淼怎么会吃下安眠药？
淼淼吃了安眠药，又怎么会一个人跑去后山脚下。
一旁的婆婆脸上有些心虚，左顾右盼，眼神中带着不正常的惊慌。
我又想起了白天婆婆说的那句话。
找不见的话，再生一个。
抱着淼淼出了医院，我拦了个车，一路上我和婆婆谁都没说话。
到了家，才把安顿在邻居家的虎虎接回来。
淼淼还在睡，虎虎进屋去看电视了。
我死死地盯着婆婆的脸问：“怎么回事？你给我女儿喂了安眠药，然后又把睡着的她丢到后山去？”
我又说：“你是不是认为，只要找不见淼淼，我就会再生一个，希望我下一胎生个男孩？”
婆婆身子一僵，慌乱的摆手：“没有没有！安眠药不是我喂的，我放在桌子上，淼淼可能以为是糖豆，不小心吃了...”
她又说：“淼淼丢之前，我一直没出过家门，是淼淼自己出去的，中间药劲儿上来了，昏睡过去也不一定...”
她的话漏洞百出。
三岁不到的小孩，从家去后山是大人都要走将近二十分钟，淼淼怎么可能一口气走那么远？
我心里后怕得很。
可是我没有证据，没有证明一切都是她做的，没办法报警。
她连连跟我道歉，说是她老糊涂没看住孩子，就差当场给我跪下了。
自这天后，我再也没和婆婆说过一句话。
淼淼那天着了凉，第二天就感冒发烧。
淼淼烧的混混沉沉，小小的身子滚烫。
我守着淼淼寸步不离。
期间婆婆说要帮我照顾淼淼，被我一口回绝了。
她手里端着黑乎乎的感冒药，被我挡在门外，她求着我让她进去看一眼淼淼。
她还说这是她专门去王大夫那抓的药，又煎了一上午。
好半天僵持不下，她一脸受伤，把药汤搁在窗台上，扭头回自己屋里去了。
她走了之后，我就把药全倒进了厕所。
这件事我和老公说了之后，老公一听淼淼出了事，还没准是自己亲妈干的，当下就要开车回来。
他日夜兼程的赶回来，至少还要三天。
而在这三天里，突然发生了一件意想不到的事情。
我那个看着很老实的小叔子，竟然出轨了。
7
听说小叔子和那个女人在三年前就在一起了，眼下有了孩子找上门，这才被弟媳知道。
弟媳拽着小叔子风风火火地赶了过来，说要让婆婆看一看她儿子是什么德行。
弟媳对着婆婆哭骂的大声。
小叔子在一旁一言不发的抽着烟。
婆婆拉着弟媳的手说：“男人在外面有些个三三四四都很正常，你大度些，这又不是我儿子的错...”
她又说：“这么些年了，佳佳你因为身体原因一直都没再生一个，正好把那谁接来，我就又有一个大孙儿了！这是好事！”
我隔着窗户冷笑。
这确实是我那个疯子婆婆能说出来的话。
弟媳难以置信的瘫坐在地上，眼泪止不住的流，浑身都在颤抖，最后嗫嚅着嘴唇说她要离婚。
婆婆却笑了：“离婚？也不是不行，虎虎是我家的人，你可不能带走。”
弟媳摇头大喊着不可能，绝对不可能把虎虎给他们，弟媳冲进屋里，死死的抱着虎虎。
小叔子把嘴里的烟丢在地上踩灭。
一向寡言少语的他突然在此刻爆发了。
他嘎吱嘎吱攥紧了拳头，一步步向着弟媳走了过去，拽着她的头发，拖着她就要往墙上砸。
我被吓得捂紧了嘴巴。
小叔子看着很瘦，是不健康的那种瘦，脸颊上没有肉，瘦的像个骷髅。
可他毕竟也是个男人，打起弟媳来也是下了狠手。
阳光下，我看得很清楚，他胳膊上有密密麻麻的针孔。
那一拳拳打在肉上的闷声令我胆战心惊。
小叔子在一声声骂：“打死你！打死你！”
而弟媳自始至终都没有反抗过一下，只是发出一阵阵惨痛的哀嚎。
婆婆按开了电视，电视里传出咿咿呀呀唱戏的声音，和弟媳的惨叫混在一起，交织不清。
我刚要拧开门把手出去拦，小叔子像是察觉到了什么，抬起头来盯着我笑，露出一口白森森的牙。
我立刻把门反锁，抖着手报了警。
对着电话那头我颤抖着声音说：“喂...有人吸毒，现在在家暴，快来！”
……
警察来了就要把小叔子带走，询问弟媳是否被家暴时，弟媳却一直在摇头。
她头发乱糟糟，额角破了个大口子，正汩汩往外冒着血，身上青青紫紫没一块好地。
她摇摇头说：“没有...是我不小心碰的。”
一时间，我竟然不知道该生气还是该可怜她。
小叔子是个瘾君子，我以前就听我老公说过，老公不喜欢他这个弟弟，很少来往，估摸着有了虎虎之后应该就戒了。
小叔子会被拘留几天。
警察刚走，弟媳扭过头来就问我：“为什么要报警？这是我家的事你凭什么报警？我老公现在被关进去，你高兴了？”
我好心救了她，现在她还反过来怪我？
顿时我火冒三丈：“我不报警，难道眼睁睁看着你被打死？何况这是我家，你们在我家里闹，我怎么不能报警了！”
弟媳哭着吼道：“我老公就算把我打死关你什么事！他是我老公！他平时就这样，打我是因为他爱我！”
我震惊了，我哑口无言。
我的三观被震碎一地，家暴居然能被美化成爱。
这已经不是恋爱脑了，这是精神病。
弟媳带着虎虎走了，她对婆婆说，离婚都是气话，她会好好和小叔子过日子的。
她还再三保证会把小三接过来，照顾她生孩子。
她说，那是她老公的孩子，也就是她的孩子。
天底下居然有这么荒诞离奇的事情。
弟媳走后，婆婆对着我说：“看见儿子有多重要了吧，还是生个儿子好...”
婆婆从不认为他儿子做错了事情，管教自己老婆是理所应当。
她在怪弟媳说了不该说的话。
我在怪弟媳嫁了不该嫁的人。
是她自己在认清现实后不愿意挣脱出来，她不是被婚姻和孩子所束缚，她是被自己所束缚。
8
老公回来了。
他瘦了不少，脸也晒黑了不少。
他一回来，婆婆看起来比我还高兴。
婆婆连连说他大儿子赚钱辛苦。
淼淼已经不发烧了，看着精神了不少，就是还有点咳嗽。
淼淼看见爸爸就伸出小手：“爸爸抱抱。”
老公转头对着婆婆说：“妈，这次我回来是为了搬家的事情，我们要搬去市郊的新房子里住，那边装修的差不多了。”
婆婆一听，笑僵在脸上：“搬过去住？这住的好端端的为什么搬走？”
老公说：“什么好端端的？我怕我再不回来，我女儿又要被人丢出去，你见阳阳也不顺眼，我们惹不起还躲不起吗？”
婆婆强撑着，脸上堆起笑：“瞎说什么呢？”
老公没给她好脸色，坐在床上陪淼淼玩。
晚上吃饭时，又聊起来市郊那套房子的事情。
婆婆一听房子写着我的名字，气的当下差点把碗砸了。
婆婆瞪起眼睛，用筷子指着我吼：“怎么写的你的名！不写我儿子的名，不写淼淼的名，凭什么写你的名？”
我反驳说：“这套房子和我小叔子那套原先不都写着你的名字？凭什么能写你的名字，不能写我的名？”
老公一拍桌子，指着婆婆说：“房子是我和阳阳买的，爱写谁的名写谁的名，关你什么事？”
婆婆一听，撇着嘴又开始闹，装模作样哭着说怎么会有我这样的儿媳，当初就应该死活都不同意我进门。
老公说：“你爱怎么闹就怎么闹，你也可以跑到大街上闹，我们明天就搬走了，以后你怎么闹我们都听不见了。”
婆婆坐在那里，有些不知所措。
……
第二天一早，老公就和我带着淼淼搬去了市郊的新家。
家里装修得很好，市郊虽不比市区热闹，但是总归要比农村方便些。
小区紧挨着幼儿园，站在高楼上往下望，就能看见小朋友们在户外活动。
淼淼很开心，在屋里跑跑跳跳，这摸摸那瞧瞧。
淼淼突然问：“这么漂亮的房子，奶奶不和我们一起住吗？”
老公摸着淼淼的头说：“奶奶更喜欢她的大房子，淼淼要是想奶奶了，爸爸随时带淼淼回去看奶奶好吗？”
淼淼开心的点点头。
老公说的话他并没有兑现。
我们搬来市郊已经快两年，一次都没有回去过。
每次淼淼说起来奶奶，老公都会找个理由把淼淼敷衍过去。
要么是奶奶去她叔叔家了，要么就是奶奶这几天去邻居家玩了。
纵使老公的说辞全是破绽，淼淼都一一相信了。
淼淼在小区旁的幼儿园上学，我也辞了在村里的工作，现在也在淼淼的那个幼儿园上班。
淼淼的老师经常夸淼淼听话懂事，三天两头给淼淼奖励小红花的贴纸。
自从上学后，淼淼忙着交新朋友，很少再提要见奶奶的事情了。
我们虽然一次都没回去过，但每个月都会往婆婆的卡里打五百块钱。
算上她的工资，一个月一千块，够她日常开销了。
这天我刚和淼淼从幼儿园里回来，我的手机就响了。
是之前帮了我好几次的婶子。
她在电话那头问我现在过得好不好，她还说了婆婆的近况。
自从我们走后，婆婆跑去街上又像那样闹了几次，周围的邻居没一个上去安慰她。
都在说她的不是，说是她想害死自己的亲孙女，逼走大儿子和儿媳，她一把年纪现在孤零零一个人。
都是自作孽不可活。
村里关于她的事情都传的沸沸扬扬，她一夜之间像是老了十几岁，没人愿意和她说话。
她就闭起院门，头发也不梳，一个人坐在院里，又哭又笑的听着戏打毛衣。
打好毛衣就烧掉。
说是给她死去的老头子穿。
小叔子一家也不想管她，唯一一次上门看她时，是要逼着她把房子转到虎虎名下。
他们很在意婆婆的死活，三天两头就问别人，她死了没。
只要她死了，房子就是他们的了。
婶子又和我聊了些别的就挂了电话。
我妈后来也给我打过几次电话，问我现在在哪，去村里找不见我，说是弟弟娶媳妇要钱，叫我拿出十万块钱给她。
我什么都没告诉她，我说咱俩已经断绝了母女关系，她和我是陌生人。
她刚要骂我，我立刻挂了电话，反手就把她拉黑。
原生家庭的创伤或许需要一辈子来治愈，我拼尽全力，赌上半生只为逃离我的原生家庭。
而我很庆幸，嫁给一个对的人。
窗外是大片大片的夕阳，老公抱着淼淼，用胡茬蹭淼淼的脸，两人脸上满是幸福的笑。
夕阳西下，岁月正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