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完结 我妈挺着个大肚子，笑得一脸幸福：“妈来看看你，顺便做产检。”
“你咋找到这儿的？”
“咱们村的小石在公司看到你了，就是他告诉我的呀。”
原来那个男生跟我同村，怪不得他一直看我。
周围同事很多，我只得先把我妈带回出租屋。
我住在城中村的一间民房，我妈不太满意地扫视了周围，在床沿坐下了。
她靠着枕头：“你怎么住这种地方啊？”
因为早就猜到你要来啊，不过得苦点怎么行呢？
我把包放好：“这里房租便宜啊，而且交通很方便，妈你不是不知道，我要还助学贷款，没什么钱的啊。”
她撇撇嘴，没再说话。
周一我请假带她去医院，她已经怀孕七个月了。
一项项检查做过去已经中午了，我去门口拿外卖，让我妈在休息区等我。
电梯人太多，我等了好几趟都没上去，于是走了楼梯。
4楼有人在打电话，我继续往上走，那个声音越来越熟悉。
我妈站在楼梯拐角，语气骄傲：“哎呀，来之前张医生就说了，我儿子健康得很。我们家老赵也高兴得不得了呢，这下子赵家有后了。”
我看着手里的单子，今天挂号的医生姓王，检查人员里也没有姓张的。
真有意思，她在老家做了产检，知道这胎是儿子，我爸也知道，那她颠儿颠儿地来找我是为什么呢？
来产检是假，那什么是真呢？
4
我妈又说：“女儿有什么用？到头来还不是要去别人家，还得是儿子靠得住。”
我愣住了，妈妈，原来你也是这样想的吗？
虽然我从小被我爸打着长大，但我一直觉得我妈是爱我的。
每次我爸趁着她不在打我，她回来之后都会抱着我给我上药，还会唱儿歌哄我入睡。
我蜷缩在她的怀里，闻着她的味道睡去，觉得自己也是被爱的。
即使他们一直积极备孕，妈妈说的也是怕我以后太孤单了，生一个弟弟妹妹陪我。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我成了“便宜货”“没有用的女儿”，那些抱着我、哄我睡觉、夸我考得好的时刻，你有几分是真心的呢妈妈？
上辈子我们决裂得太突然，我也很快车祸去世，除了愤怒，我更多的是疑惑，为什么一直对我还不错的妈妈，突然就放弃我了。
现在我终于明白，也许，也许一直以来，我的妈妈就没有我以为的那么爱我。
我胡乱地想着，一直等到上面没动静我才提着饭回去。
晚上我俩坐在出租屋，我翻着一张张检查单：“妈，你这次检查结果都挺好的，不用担心。”
她玩着手机，头也不抬：“那是，我的儿子——宝宝肯定没问题。”
请神容易送神难，她拒绝了我给她买票的提议，说要在这里照顾我。
我看着她的大肚子和浮肿的四肢，这谁照顾谁还不一定呢。
我的工作时常要出差，上下班时间也不稳定，我索性经常申请出差，下班太晚就在公司或者附近酒店对付一晚。
就这么过了两周，我姨妈给我打了电话。
她苦口婆心地说：“莉莉啊，你妈大老远地过来看你，你怎么就把她一个人扔在出租屋里不管不顾的？做人要有良心啊，你妈辛辛苦苦把你供到大学毕业，现在她还怀着孕，你也得好好照顾她是不是？”
我嗯嗯啊啊地应付了这通电话，晚上就回了家。
我妈正躺在床上看手机，我原本整齐干净的房间里散布着各种各样的垃圾。
看我进来，我妈哼了一声，转过身子背对着我。
我坐过去喊她：“妈。”
她不理我。
我继续说：“妈我这两周实在太忙了，都没顾得上你，你还好吧？”
看她还不理我，我的声音低下去：“今天我姨已经骂我了，我知道错了妈妈。”
我妈终于转过身，斜着眼睛看我：“你还知道错了，你还知道有我这个妈？”
我终于忍不住，扑在她身上大哭：“妈，对不起，是我没用，你大老远地来就让你住在这么差的房子里，我也想好好工作多挣点钱，但是挣钱太难了妈妈…”
我妈被我吓了一跳，一边捂着肚子一边推我：“哎呀，哭什么你这么大个人。”
我眼泪止不住一样地流：“怎么办呀妈妈？我现在连自己都养活不了，你和宝宝怎么办呀？你在这里住得也不好，我难受，你要是没和爸爸离婚就好了。”
说着我拿出手机：“我打电话给爸爸，他怎么能不管你，你是他老婆啊！这么多年的感情，爸爸一定会好好照顾你的。”
我妈冲过来抢走了我的手机，喘着粗气说：“你干什么你这丫头，我跟你爸已经离婚了！离婚了你懂不懂？！”
经我一顿闹腾，我妈不说我这里不好了，也不骂我了。
她忙着安慰我叫我别哭了，还说：“这儿多好啊，大城市嘛，有个住的地儿就好了，咱娘俩有手有脚的，还能吃不上饭了？日子都是越过越好的。”
我眼含泪花：“真的吗？”
我妈点头说是。
从那天起我开始按时回家，每次都抢在我妈抱怨之前怪自己，怪自己挣得少，让她跟着我受罪。
这招有奇效，马上她就不说话了。
最近我们组在接触一个大客户，如果这单签下来，半年都不用愁。
我跟刘姐把客户送到门口，黑色的商务车停在门口，一个中年男人殷勤地跑下来开门。
我看着他的脸，一瞬间如坠冰窟。
不知过了多久，我被掐了一把，才反应过来跟客户道别。
刘姐脸色不太好：“莉莉，你刚才怎么回事？在陈总面前发什么呆？”
我赶紧道歉，说我不太舒服。
刘姐没再怪我，我躲到厕所，洗了把脸清醒一下。
那个司机的脸，我绝对不会认错，上辈子，就是他开车把我撞进医院的。
这个杀人凶手，我还记得他开着车直直朝我冲过来，等我在地上滚了好几圈才下车慢悠悠地叫了救护车。
他到底为什么要撞我？我根本不认识他啊。
这辈子我想好好地活下去，一定要避免他再次伤害我。
我积极地跟进陈总之单，每天早晚问候，还去他们公司介绍我们的产品，一来二去终于和司机熟络起来。
他叫王保，47岁，跟我是老乡，跟着陈总已经十多年了。
再多的信息就没有了。
就在我绞尽脑汁想要搜集更多他的信息时，我妈突然进医院了。
5
我妈跟邻居吵架，推搡之间摔倒了，现在胎像不稳，应该是要早产了。
我看着她被推进手术室，六神无主地给我爸打电话。
我爸在电话里对我破口大骂，当即坐车赶来。
刚到医院，我爸就给我一个耳光：“混账！你是怎么照顾你妈的？”
我捂着脸跟他解释：“是她跟人吵架，那时候我还在上班呢。”
他根本听不进去，恶狠狠地瞪着我：“要是我儿子有事，我跟你没完！”
经过七八个小时的手术，我妈总算平安地生了。
护士走出来对我们说：“母子平安。”
我爸当即乐颠颠地去看自己的儿子，粉粉的皱巴巴的一个小孩儿。
我妈躺在病床上，脸色蜡黄，头发一绺一绺地搭在额头上，张着嘴巴无声喘气，半晌才说：“我儿子呢？”
我站在旁边，看着满房的人欣喜地抱着我刚出生的弟弟。
一周之后，我妈出院，我坐在办公室，看监控里的她和我爸拉扯。
我爸已经收拾好了东西要走，我妈扯住他的袖子：“我刚给你生了儿子，你就把我一个人丢在这里？”
我爸不耐烦道：“你已经生了，我留在这里有什么用？再说我们都离婚了。”
我妈似是气急，双手攥着他的衣服：“赵志刚！我们为什么离婚你不清楚吗？啊？！就是你怕莉莉长大了，在远处工作了，不管我们了，她弟弟没人养，才离婚让我投奔她的！”
我爸甩开她的手：“你胡说什么！”接着摔门而去。
之前不合理的部分终于得到了解释。
原来所有的一切都是做戏给我看，让我妈楚楚可怜地被打，我就会可怜她，就会心甘情愿地养着她和他们的宝贝儿子。
原来是这样。
看来我大学几年跟我妈灌输的自由思想并没有被她接受，反而让她觉得我不好控制。
最终才出此下策，让我继续为她儿子爆金币。
知女莫如母，她猜得很准。
上辈子我就那样无知地踏进他们的陷阱，按照他们的计划抚养弟弟。
这次我没有照他们的剧本演，她才不得不表现得坚决，和我爸离了婚，想用孤苦无依的形象打动我。
可惜了妈妈，知道你不爱我，还这么算计我，我怎么可能还会当个傻子，白白为你的好人儿累死累活呢？
我悄悄擦去眼泪，午休时间同事都不在，没人发现我的窘态。
晚上回家我妈对我分外热情，嘘寒问暖，问我工作累不累，我也配合地答上几句。
她坐在床上，怀里抱着熟睡的孩子。
我问起我爸的去处，她支支吾吾说他有事先走了。
说话间，一个电话打进来，没等我说话，对面就破口大骂：“赵莉莉！你欠的钱还不还？再不还我们就对你不客气了！我可是知道你的公司和地址的。”
我一个劲儿求他宽限我几天，好不容易挂了电话。
我妈哄着被吵醒的弟弟，过了好一会儿才问我怎么回事。
我这才不情愿地说我前几个月为了找到工作买了好几万的课，这是借的网贷。
我妈不可置信地看着我：“你借高利贷了？借了多少？”
“三万多。现在滚到五万了。”
我妈一改刚才的温柔，对我又打又骂，当下就要收拾东西回老家。
我拦住她的手，向她保证：“妈，我会好好赚钱把债还上的，你陪陪我吧，我害怕。”
“我每个月都还的，这次是交了医药费才没及时还钱的，还有四万多，我很快就能还完的。”
她一把甩开我的手：“放高利贷的都是什么人你知不知道？我们住在这里，你想过你弟的安全没有？”
“死丫头，帮不上忙就算了，还老是拖累我们。”
她第二天就拖着箱子回家了。
我退了房子，跟着刘姐跳槽到另一个公司。
同时雇人给我爸和我妈的手机打催债威胁电话。
很快他们就打电话要跟我断绝关系，然后把我拉黑了。
连我姨妈、小舅和我的几个姑姑都打电话骂了我一顿，纷纷把我拉黑了。
我终于过上了无人打扰的清静日子。只是上班，攒钱，关注王保的动静。
就这么过了三年。
他们又一次出现在我的生活里。
6
原公司同事打电话给我，说有一对夫妻抱着孩子，在公司门口闹事，吵着要见我。
我深吸一口气，雇了两个体校的小伙儿跟我一起过去。
正是我三年不见的父母和弟弟。
我爸没怎么变，我妈倒是苍老了不少，整个人被抽空了一样干瘦，弯着腰，牵着一个小孩。
我都不敢相信这是三岁的小孩，胖得五官都变形了，跟我印象里那个可爱健康的弟弟判若两人。
他真的营养太过剩了。
不等我说话，我爸妈就围过来，既亲热又嗔怒地骂我：“这几年都去哪里了，连个电话都不给家里打，知不知道我们多担心你？”
眼看他俩又在门口演起来了，我赶紧叫两个男大过来帮忙，把他们请到车上。
我们在一个饭店坐定。
他们又开始哭诉对我的思念之情，我只好也挤出几滴眼泪，说这几年为了躲债东躲西藏，实在不敢联系他们，怕连累到家人。
顺便透露出这两个魁梧的男人就是现在的债主派来监视我的。
我妈看了一眼他们，凑过来恨铁不成钢道：“怎么三年了还没还完？”
我有点委屈：“当时助学贷款和网贷都要还，我就又借了一点。”
我妈还想再说我，被我爸拦住了。
他咳嗽一声：“莉莉，你现在也不小了，我们也为你的终身大事操心。现在有个合适的小伙子，你们见一下，尽快定下来，以后也不要借什么网贷，安安稳稳过日子，我和你妈也就放心了。”
话里话外都是他们不计前嫌，为我着想，我忍不住想笑，怕不是早就想拿我换彩礼。真是辛苦他们等到现在才来找我。
我吞吞吐吐地拒绝：“这不好吧，我现在也没有稳定工作，还欠了债，还是不要耽误别人了。”
我爸大手一挥：“你的债不用担心，那一点爸给你还了，你好好去见一下这个男生。”
得到他的还款保证之后我同意见一面。
他们效率超群，见面就定在晚上。
我在两个西装保镖的陪伴下到了饭店。
等了一会，两个男人推门进来。
抬头跟前面的人对视，我马上站起来打招呼：“王叔？”
王保也愣住了：“小赵？”
一番寒暄之后我们坐下了。
真是巧了，今天我是和王叔的儿子王富贵相亲。
他有点小儿麻痹症后遗症，整个人像是被从中间分开，左半脸正常，右脸则向下撇，脚还有点跛。
王保看着我周围的两个男人，我也简单跟他介绍：“这是我的债主派来的。”
说着自然地招呼大家入座。
吃了一半，大家都喝得有点高，我端着酒杯过去：“王叔，你看我现在这个经济情况，我也不藏着掖着，咱们说实话，你这边能给多少彩礼？”
王保端着杯子，口齿不清：“诶，闺女，你爸没跟你说？彩礼早就谈好给他了，一共十五万。”
他用手比着“五”。
我敬了他一杯：“已经给了？叔你真是个敞亮人。”
他高兴了，开始拉着我说些别的。
我转头，突然对上王富贵的视线，他愣了下，挤出个不协调的笑。
这是我和他的相亲，我俩却一句话都没说。
我也笑了一下。
饭后我把他们安顿在酒店，迫于两个凶神恶煞的催债者，他们让我走了。
冷风吹得我头痛。
我不住地回想王保和王富贵的名字，终于模糊地记起，上辈子我妈好像也跟我说过几次给我介绍对象，叫“小王”，我那时候实在太忙太累，一直没有答应她。
想来他们那时已经收了彩礼，而我油盐不进。
可是这样，王保就要杀我？
不对不对。
王保应该给儿子相亲很多次，他不会因为我拒绝就直接想杀我。除非——
除非他被骗了。
我爸拿走了他的彩礼，我却一直不答应跟他儿子见面，而这笔钱应该也没要回去，我爸早就把钱花在赌场里了。
而他们应该把一切都推在了我头上，说我收了彩礼却不想嫁了。
这就顺了。
王保没了看好的儿媳妇，彩礼钱也打水漂了，这才来找我报仇。
最后他们又拿了王保凑出来的40万赔偿款，决定不追究他的责任。
他们动动嘴皮子，不费吹灰之力就拿到了50多万，真是妙啊。
我都有点羡慕了。
7
我爸妈在J市住了下来，美其名曰“陪着我”。
我对这场婚事的态度很犹疑，我爸为了让我配合，直接打了一万块给我还债。
他语气和蔼，循循善诱：“莉莉啊，你好好和那个小王结婚，别的你不用操心，爸给你都搞定。”
我很惊喜：“真的吗？还有2万多，爸你帮我还吗？”
他噎住了，应该是没想到我还有这么多钱要还，声音含混：“嗯，嗯，对啊。”
我扮演着一个渴望关爱的、离家多年的女儿形象，不断跟我爸妈求证：
“我结婚你们就会帮我还钱吗？”
“那你们会原谅我做的这些事吗？”
“你们会像对弟弟一样对我好吗？”
……
他们不厌其烦，一遍遍回应我，会的。
最后，我们打算在一个月后简单订婚。
期间我跟王富贵见了两面，他一改之前的拘谨，对我动手动脚的，我都忍了。
4月20日，早上八点。
这是上辈子我去世的日子。
一切都将结束在今天。
我妈穿着带花的新衣服，钻进化妆室。
她这时候倒是笑得真情实感：“莉莉啊，你现在长大了，嫁了人就收心好好过日子。”
说着摸了摸我的头。
我们已经很多年没有这么亲近过。
我看着她的眼睛，点头答应了。
十一点，仪式还有半个小时就开始了。
或许是我最近几天的乖顺让他们放心，我借口上厕所，成功一个人去了洗手间。
确认没人，我迅速脱掉繁琐的礼服，露出里面方便行动的长裤。
外面传来规律的“哒哒”敲击声，是我找好的接应人。
我从狭窄的窗户爬出，两张熟悉的脸喊我：“莉莉姐。”
我爬上摩托，抱着男大的腰：“走！”
就这样，两辆摩托，一辆载着我，一辆载着我的行李，呼啸着从后门离开了。
到机场的路上我的手机响个不停，像是我逃离的伴奏。
等我过了安检，登机的前一分钟，我才把早就设定好的信息发出去。
王叔，我确诊了不孕不育，我爸妈却逼我隐瞒这个消息跟富贵哥结婚，我思来想去还是不想骗人，彩礼钱我爸一共转了一万给我，我把钱还给你。王叔对不起，你给富贵哥找个好媳妇吧。
连同一张检查单照片和一万块钱，全部发给了王保。
接着我把旧手机扔进垃圾桶，大步登机了。
我到米兰已经是十几个小时之后了，以后我就要在这里学习我感兴趣的设计了。
这几年我边工作攒钱，边学习手绘做作品集，终于成功收到了梦校offer。
我没有再关注国内的事情，几个月后才得知王保收到我的消息后在订婚宴上发疯，把我爸刺成重伤，最后不治去世，而我妈在推搡中伤了一只眼睛，王保也被重伤，最后被关押了。
双方斗殴，我妈没收到一毛钱赔偿，还要把彩礼钱退回去。
听说她满世界寻找我这个不孝女，不过，那都与我无关了。
我的新生活才刚刚开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