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完结 7
他扶起在地上的姜如安，“皇后为朕解决了心腹大患，朕又怎会怪罪于你。”
“朕会重新为皇后补上一个封后典礼的。”
姜如安倏的抬头，喜出望外的看着他。
蒋流白面带微笑，目视着她离开。
灵魂是不会流泪的，可我还是感觉到心脏传来一阵钝痛。
我的阿白，真真是恨我至此。。。
在我头七那天，蒋流白穿着一袭红衣，站在大殿上，迎娶他的新娘。
可是，和周围格格不入的，是我漆黑的棺柩。
我看见小桃扑在我的棺材上，哭的肝肠寸断，我想伸手安慰她，却只能穿过她的脸。
姜如安带着凤冠走上台阶，脸上的笑容在看见我的棺柩的那一瞬间戛然而止。
“陛下。。。”
她惶恐的看着我的棺柩，蒋留白面色如常，仿佛什么都没有看见，平静的可怕。
我飘在半空，看着我的阿白，和姜如安拜完了堂。
我已经不会再心痛了，那个尽显帝王威严的蒋流白，早就不是心心念念要娶我的少年了。
我欠阿白的，也算还完了。。。
我以为我的灵魂就该消散了，可拜完堂的阿白，突然朝我的棺柩走来。
他的眼眶通红，步伐沉重，站在我的棺柩面前，哑着嗓音，“晚晚，我要娶别人了，你怎么还不醒过来？”
“你不是说过，我要是娶别人，你就杀了我吗？”
“虞归晚，你再不醒过来，我这一辈子都不会原谅你！”
8
尊贵的帝王此刻好像失了心智，朝着我的棺柩怒吼。
我被他的话拉入回忆。
“阿白，你以后要是反悔不娶我了怎么办？”
少女笑的灿烂，拿着狗尾巴草逗弄少年的脖颈。
我的阿白宠溺的捏住我的手腕把我带入怀中，“晚晚想如何？”
我叉着腰，做出凶巴巴的样子威胁他“那我定会跟你天人永隔，再不相见！”
一语成谶。
蒋流白红着眼，不顾下人的目光，跪坐在我的棺柩面前呜咽。
“我好恨你，我好恨你。。。你再不醒过来，我永远不会原谅你。。。”
他好像一只被人抛弃的小狗，可怜又可悲。
哭的全身脱力的小桃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一把把他推开。
“公主已经死了，死了！”
“她是被你害死的！”
小桃绝望的扑在我的棺柩上放声大哭。
蒋流白满眼茫然，不住的摇头，“我没有，没有，我没有害死晚晚。。。”
小桃恨恨的瞪着他，“是你！是你不许太医来给公主医治，是你默许皇后对公主动用私刑，都是你！”
“你现在装什么深情，装什么无辜，公主到死都还在挂念着你，都还在说对不起她的阿白！”
她几乎是哭着嘶吼，蒋流白像是被她的话伤到，突然暴怒，“这是她欠我的！”
“我蒋家数十条人命惨死，这是她欠我的！”他好像找到了支点一般，满脸惶然，不停的重复，“是她欠我的，是她欠我的。。。”
小桃双目通红，死死的瞪着他，朝他大吼，“这跟公主有什么关系！你以为这样就能减轻负罪感吗！”
“公主在雪地跪了三天三夜，头都磕破了，拿着刀架在自己脖子上才逼的老皇帝留下了你，你也该死的！你本来也该死的！”
“公主何其无辜，她肚子里的孩子何其无辜！你竟然生生让她失血而死，一尸两命！”
小桃哭的上气不接下气，蒋流白愣在原地。
“孩子？什么孩子，你说清楚，什么孩子！”
我下意识的摸了摸小腹，手却从身体穿过。
心脏像被人扼住，痛的我灵魂都在发颤，蒋流白死死盯着我的棺柩，一步步倒退，“孩子。。。你胡说！你骗我的，都是你胡说！”
他朝着小桃怒吼，“胡说！胡说！你们都在骗我！都在骗我！”
他失了理智，状若疯狂，一把抽出腰间的佩剑，狠狠砍在我的棺柩上，“虞归晚，给朕醒过来！”
9
他的样子太过恐怖，高高在上的君王此时发丝凌乱，全无一丝理智。
四周噤若寒蝉，姜如安全身颤抖，拉着蒋流白的衣袖，“陛下。。。”
蒋流白终于想起了她，回头看向姜如安，突然勾起一抹诡异可怖的笑。
他丢掉配件，一把掐住姜如安的下巴，笑的疯狂，“皇后，我们的礼，还没有成呢。”
姜如安抖的不停，握住蒋流白的手，惊恐的说：“什。。。什么？”
蒋流白把她拽到我的棺柩面前，死死掐着她的下巴，“皇后，朕未即位之时，虞归晚曾为朕妻，既然她已死，若你不跪拜她，朕心难安。”
姜如安倏的瞪大了眼睛。
其实就连我，也说不清楚蒋流白再发什么疯。
爱他早已成了我的习惯，蒋家被灭族后，我早已做好用命来偿还的准备。
我想，只要我的阿白余生能平安顺遂，怎么样都没关系的。
他明明是很恨我的，在我病重的时候，小桃数次去尚书房门口跪着求他派人给我看病，可每一次都被无视。
他唯一来的那次，看着烧的迷迷糊糊的我，满脸冷漠，吐出的话更是生剜我心，“虞归晚，你病死好了，你就该死的。”
他眼里的恨意令我心惊，我拼命的看啊看，怎么也看不出少年时爱我的模样。
我和阿白，早就回不去曾经了。
可他却在我死后，说我是他的妻。
姜如安浑身颤抖，死死咬着嘴唇，可蒋流白却没有放过她的打算，盯着她，带着令人毛骨悚然的笑。
姜如安眼泪涌了出来，“我是你的皇后，她不过是前朝余孽—”
话没说完，蒋流白就狠狠的甩了她一巴掌，“朕说了，她是朕的妻！”
他的眼神阴森的可怕，一步步逼近姜如安，“皇后，你是拜，还是不拜？”
姜如安止不住的颤抖，恐惧到了极点，美目含泪，忍着屈辱，缓缓转身朝我的棺柩跪了下来。
她颤抖，缓慢的磕了三个头，还未起身，就晕了过去。
蒋流白冷漠的命人把她拖了下去。
他深情地看着我的棺柩，想走过来，被小桃死死拦住。
小桃怒视着他，“不要你假惺惺！”
可她怎么拦的住蒋流白。
她被侍从关进了房里。
我急的团团转，想跟过去看，却离不开蒋流白一步。
我只能看着蒋流白走到我的棺柩面前，伸手抚摸，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他的双眼布满了血丝，看起来狼狈不堪。
我早该放手的，皇家之人冷心冷情，我竟没学到半分。
害了自己，也害了阿白。。。
11
蒋流白把小桃带到死牢，面色平静，好像已经恢复了正常。
他让小桃一遍又一遍的复述，我被关在这里受到的苦。
小桃从一开始的愤恨，逐渐变成麻木。
她面无表情的指着挂在墙上粘满血的竹架，平淡的告诉他，姜如安用它把我十指经脉全部夹断，指着狭长的匕首，告诉他姜如安用它在我身上划出一道道血痕。
小桃每说一件，蒋流白的脸色就苍白几分。
最后，小桃指着那个满是毛刺的鞭子，忍不住流下泪，“那一鞭，要了公主的命，要了她肚子里孩子的命！”
蒋流白用手捂着脸，肩膀轻微发颤，呜咽声从指缝中溢出，“对不起，对不起。。。”
“我爱她，可我不能爱她，我不能。。。”
小桃满眼死意，冷笑不止。
“公主以死相逼才把你留下，她从未奢望做你的妻，你怎么就不能放过她！”
“你当真以为姜丞相无辜？我告诉你，若不是姜丞相进言煽动挑唆，老皇帝也不会那么快疑心蒋家忠心！”
“公主不愿告诉你，她只愿你余生顺遂，情愿以命相抵，也想要你平安快乐不被仇恨牵绊一生！”
“你不配！你不配！”
小桃跪坐在地上，哭喊着我的名字。
蒋流白瞳孔放大，额角青筋暴起。
我背过身去不忍再看。
当年姜蒋两家势大，互相制衡，然蒋家为武将出身，父皇疑心更重。
姜丞相煽动挑唆，促成蒋家抄家。
我早知道的。
可是阿白当年不过十五，姜家根基深厚，他又能奈何。
他还要借助姜家的力量复仇呢。。。
我瞒下此事，让阿白觉得只是父皇疑心，所有的仇恨，由此结束，便好。
父皇已逝，我也身死，阿白大仇已了，此后，佳人在侧，富贵无双。
如此，便好。
12
蒋流白在封后大典上的举动终究是被前朝知道了。
姜丞相一马当先，痛哭自己养女不易，竟让女儿受此屈辱，恳请陛下废后辞官，带着女儿告老还乡。
其他大臣纷纷上折子表达不满，指责蒋流白做事不顾忌皇家颜面，几乎人人请辞。
这何尝不是另一种形式的逼宫。
蒋流白刚登基，本就根基不稳，还要倚仗姜家。
他在早朝上，扶起跪地不起的姜丞相，耐心安抚。
如此好拿捏的帝王，姜丞相自然是喜不自胜，拿了黄金千两，在大臣面前出尽了风头。
这事自然也就过去了。
为了维护姜家，蒋流白开始对姜如安很好。
我静静的看着他搂着她的腰，站在堂前看着落花，重复的对她说曾经跟我说过的情话。
我的阿白，一向是会演的。
哪怕在我明知他满腔恨意的那几年，他都温柔的让我觉得，或许他也还是真的爱我。
姜如安从一开始的惧怕，到脸上洋溢着幸福，再到得意。
她有身孕了。
太医向蒋流白道喜的时候，姜如安满脸激动，泪流满面，扑进蒋流白的怀里，“我们有孩子了，陛下，我们有孩子了！”
蒋流白轻轻拍打着她的背，平静的眼下掩藏着。。。汹涌的疯狂。
姜如安怀孕后，姜丞相更加放肆了，连上几道折子逼迫蒋流白立这个还未出世的孩子为太子。
朝堂上暗流涌动，朝堂下，姜丞相更是暗中结交大臣，搞起一言堂。
蒋流白一应答应下来。
在蒋流白的纵容下，姜丞相甚至插手起了国事，卡了折子不让上报，代替蒋流白做起了决定。
他路过之处，百官跪拜。
朝野渐渐有人心生不满，怒斥姜丞相逾矩，要蒋流白警惕。
蒋流白只是淡淡的看着地板，眼神怀念，“不急，不急。”
13
姜如安显怀之后，捧着肚子到我住的宫殿。
桌上供奉着我的牌位，小桃日日夜夜在这给我烧纸。
这个傻姑娘，明明从前那么天真烂漫，现在竟也变得死气沉沉了。
姜如安走到小桃身边，居高临下的看着她，她身边的婢女出声呵斥，“大胆贱婢，看到皇后娘娘还不下跪拜见！”
小桃抬起眼皮看了她一眼，自顾自的低下头。
姜如安冷笑，“好一个忠仆！”
她命人把小桃压住，长袖一挥，把我的牌位丢到火盆里。
火焰席卷，慢慢燃为灰烬。
小桃目眦欲裂，“不要！放开我！”
她朝着姜如安怒吼，姜如安挥手往她脸上打，五指印清晰可见。
“贱婢，谁准你对本宫大呼小叫！”
“虞归晚不过一前朝余孽，死了就死了，还要做什么妖！”
“本宫没将她挫骨扬灰已是开恩，她以什么身份在宫中接受供奉！”
“她肚子里的孽种死不足惜，本宫肚子里的，才是陛下唯一的孩子，大燕唯一的太子！”
她一脚踹在小桃身上，小桃被踢到在地，眼泪簌簌往下掉，爬到火盆那把我只剩一半的牌位抢出来，小心翼翼的抱在怀里。
我心如刀割，围在她身边不停的打转，却
无济于事。
小桃死死盯着姜如安，脸上满是泪痕，“我倒要看看，你能得意到几时！”
姜如安摸了摸自己的肚子，轻蔑一笑，重重的关上了宫殿的大门。
小桃被黑暗笼罩，偌大的宫殿里，只剩她的呜咽声，“公主，我好想你，小桃好想你。。。”
“再等等，公主，小桃很快就来陪你。。。”
14
我像是被绑在了蒋流白身上一样，每日跟着他上朝下朝。
时日多了，倒也无趣的很。
可今日是有些不一样的。
蒋流白上朝前，去找了小桃。
他静静的看着我被烧的只剩一半的牌位，一言不发。
小桃也没有说话，仇恨的看着他。
朝堂上，姜丞相递上折子，要蒋流白为旁系亲戚封官，把他们夸的天花乱坠。
蒋流白没有说话，只是嘴角一弯，定定的看着姜丞相。
数位大臣向前一步，纷纷参奏姜丞相欺压百姓，不把皇权放在眼中。
异变来的太快，姜丞相还来不及反应，就被蒋流白的人控制住。
他不可置信的看着蒋流白，“陛下，您千万别听信小人谗言！”
蒋流白起身，丢下数道折子。
桩桩件件，都是姜丞相犯下的罪行。
树大招风，更何况他从不知收敛，百官早就有了怨言。
蒋流白隐忍良久，终于爆发。
我的阿白还是这样聪明，这又何尝不是他刻意放纵的结果。
姜丞相被打下牢狱，择日处斩。
他暗中训练收归的军队，早在得知消息前，被蒋流白派人一网打尽。
姜如安身穿素衣跪在尚书房门前，大着肚子，满脸都是泪，哭着求蒋流白留她父亲一命。
蒋流白走出尚书房，挑起姜如安的下巴，他眼里满是疯狂，“姜如安，你也该给我的晚晚偿命的。”
姜如安瞳孔巨震。
15
姜如安被蒋流白关入死牢，就绑在当初绑我的木架上。
她满脸惊慌，看着面前状似癫狂的蒋流白，声音颤抖，“陛。。。陛下。。。”
蒋流白看着她，笑的诡异，“你就是在这里，折磨我的晚晚？”
死牢好冷啊，阴寒的不像样，姜如安浑身颤抖不止，惊恐的看着蒋流白。
蒋流白拿起墙上的竹夹，拉出清脆的响声，面带微笑，一步一步的走进姜如安。
“你就是用这个夹晚晚的手？”
他平静的笑着，把姜如安的指头放进竹夹，不顾她的哀求，狠狠的拉动竹夹。
死牢爆发出姜如安凄厉的惨叫。
蒋流白好像疯了那般，把姜如安对我用过的酷刑，通通还了回去。
他双眼猩红，一下又一下的抽着鞭子，姜如安惨叫不止。
鲜血从她的腿间往下流，她好像找到了救命稻草，虚弱又恐惧，“陛下。。。孩子。。。我们的孩子。。。”
她看向蒋流白的眼神充满希冀，可蒋流白不为所动，只是看着她喃喃自语。
“你很害怕吗？我的晚晚，当时是不是也跟你一样绝望？”
他看着呆住的姜如安，嘴角勾起恶魔般的笑。
“孩子？我怎么可能会跟你有孩子呢？”
“迷晕你，让侍从代替我，你怀上的，怎么会是我的孩子呢？”
“我的晚晚受过的苦，你一件，都不能少啊。”
他死死的盯住姜如安，看着鲜血从她脚下留下，嘴角勾起诡异的幅度。
姜如安面色苍白，头渐渐无力的低了下去。
蒋流白转身离开。
15
我跟着他来到了我的寝殿。
他走到我的牌位面前，把我的牌位抱在怀里，突然双腿一软，跪坐在地上。
他双手掩面，身子不停的颤抖，“晚晚，我错了，你原谅我。。。”
“晚晚。。。我好想你。。。”
“他们都死了，我给你报仇了，他们都死了。。。”
我飘在空中，沉默的看着蒋流白。
我和我的阿白注定是不能相爱的。
我很爱很爱他，很爱很爱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也很爱很爱那个背负着血海深仇阴郁的他。
我想，只要他大仇得报后能开心，那么都可以，什么都可以。
可是世事变幻，在他默许姜如安把我关进死牢的那一瞬间，我是恨他的。
恨他折辱我，恨他不肯放过我。
我眼前越来越模糊了，蒋流白的身影逐渐淡去，我隐约看见小桃朝着他大吼些什么，然后畅快的大笑。
“蒋流白，我真想一刀杀了你给公主偿命！”
“可是我不能，我不能，公主到死都希望你能快乐！”
“公主，你糊涂啊！”
我的意识彻底消散，在黑暗里，我看见小桃朝我伸出手，扑进我怀里。
“公主，小桃来陪你了。”
16
蒋流白把自己关在前朝公主的寝宫整整一个星期，不顾大臣劝阻，坚持立虞归晚为后。
他捧着虞归晚的牌位拜了天地，之后从未办过选秀，也再未踏进后宫一步。
他是一位好皇帝，在位期间励精图治，把大虞治理的仅仅有条。
他从宗室中选了一位继子，亲自带在身边教导，成人后便把皇位传给了他。
世人再也不知先皇去向。
只是时时有人看见，一个奇怪的男子，抱着一个牌位，历尽山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