鼓

「爸爸……」

骤然间，爸爸充满恨意的神色扭曲在一起，再展开后，满是惊恐。

4

「爸爸不是答应我不能再打妈妈了吗？」

「爸爸不守信，没有做到哦。」

话落，那鼓的粉色鼓皮却突然膨胀、膨胀……

直至爆炸。

肠子，心脏……

肺腑的器官从鼓里掉了出来，可掉在地上的器官下一秒便拼凑出在人肚皮里的模样站了起来。

它向前走了几步，像是在疑惑，更像是在寻找。

「爸爸躲哪里去了？」

爸爸？

是啊，他怎么没了动静？

我踮起脚奋力向外看，爸爸正趴在地下极力掩饰自己的气息像我们刚刚挖好的坑方向爬去。

没给任何人反应的机会，我推开门指着榕树大喊。

「他在那！大树！」

我突然的动作引得妈妈一惊，一把扯过我拉到身后关上了房门。

可这正给了它机会，它一个弹跳稳稳落在爸爸面前。

「啊啊啊！妖怪，妖怪！」

爸爸吓的转方向要跑，可他忘了自己还趴在地上，哪怕是手脚并用也没机会了。

那东西不知怎么长出了舌头，长长的舌头把爸爸缠的死死的动不了。

「我不是妖怪啊爸爸，我是二妮。」

「你昨天不是看着他们怎么把我这些器官从身体里扒开的吗？怎么今天再见它们就是妖怪了？」

「明明你昨天见它们的时候是很开心的样子呢。」

虽然我早有了心理准备，可当我听到这些话时还是忍不住心疼的大哭起来。

妈妈虽然抱着我，可眼神紧紧盯着那堆行走的器官。

虽然还在滴滴答答淌着着血，可一向晕血的她此时不再害怕。

她在透过那些器官看她那个小女儿。

「是，是村长，都是村长和那个男的干的……不是我，我没杀你，你有仇有怨去找村长你找我干嘛啊！」

爸爸崩溃的大喊，村长当初没告诉他人死后还能变成妖怪啊。

早点告诉他，他就不把二女儿带走了。大丫头听话，肯定不敢来找他的事。

「我好疼啊爸爸，我真的好疼啊。」

「我没有肚子去装它们，我的肚皮被扒去做鼓皮了，可我也不想把这些器官露在外面。」

「你帮帮我好不好爸爸，你帮我给它们找个好容器装起来，我再也不来找你了。」

那声音凄惨熟悉，极具诱惑性。

爸爸早已不能思考她说的意思，一听不会再来找他，胡乱的疯狂点头答应。

「那，那就把你自己献祭给我做容器吧！」

话音刚落，那器官上竟生生长出五官，密密麻麻的挤在脏腑上。

几双眼睛盯着被吓尿的爸爸旋转，咧开的嘴角「咯咯咯」的笑了起来。

爸爸被舌头缠住逃不了身，只能被迫感受着自己精气流失，慢慢被另一个人的灵魂填满。

接着，这个人彻底吞噬他的身体，成为了别人。

我和妈妈看着这一幕不敢动弹。

直到那堆滴血的器官幻化消失，爸爸虚弱的晕倒在地，我和妈妈才推开房门围了上去。

「妈，刚刚，刚刚是小妹来了，小妹说要占据爸爸的身体是不是？」

「这个虽然是爸爸，其实是小妹对不对？」

我深怕是自己听错了，满眼期待的等待妈妈的回应。

直到妈妈也有些控制不住的点头，我才慢慢半扶起爸爸。

「妈妈，把爸……小妹背回房间休息吧。」

「好。」

5

把小妹背回房间后，我和妈妈还在回忆刚刚小妹和爸爸说话的场面。

「都是村长和那个男人做的啊！」

想到这些话，我和妈妈早就明白了一切。

这鼓，竟是用少龄女孩的肚皮做的，还是……

还是活剥。

难怪有奇异的香味，这时候的女孩，哪个不是自带一股特殊的香气。

村长和那个男人竟是靠这勾当将鼓厂做了起来，那村里逐渐减少的女孩也有了解释。

我说怎么前两天去找阿香去后山放牛时没看见她，反而看到黄伯手中多了一个鼓。

我还奇怪，黄伯家是村里最穷的，四万的鼓哪里有钱买。

谁能想到，那手中捧得痴迷到不舍放下的鼓，竟是阿香，自己的亲生女儿。

想到这里，我忍不住一阵干呕，可苦于肚子里没什么东西，什么都吐不出来。

和妈妈说起此事，妈妈也只能叹息。

妹妹这时已经醒来了，看见我们挨个坐在床边守着她，很是欣喜。

「阿姊，妈妈。」

妈妈心疼的扶起小妹，相看无言，我也凑上前搂住她们。

一切话语尽在这个拥抱中被理解。

想到村里还有许多个和妹妹相同经历的女孩，我和妈妈也没了主意。

「小妹，你被爸爸带去的那晚，厂子里有多少个女孩被困在里面？」

妹妹沉默了许久。

「少说十个。」

对上了！

玩伴阿蓉，一起拾猪草的招娣，捡垃圾去卖的四妮……

我迫不及待追问。

「她们还活着吗？」

得到妹妹点头的答案，我的心也暂时放了下来。

还有时间救！

「不知道村长和那个男人在密谋什么，这十多个女孩被囚禁在一个库房，还没有被做成鼓。」

「我们得救她们！」

妈妈犹豫的点了头。

「可是我们连厂子都进不去，怎么救她们呢？」

这话点醒了自以为是的我。

是啊，我们连厂子都进不去，怎么才能救下他们。

妹妹却诡异的笑了笑。

「妈妈和阿姊是忘了我现在是谁吗。」

小妹当然是妹妹的样子啊……

不对，不是！

妹妹以爸爸做了容器，自然是爸爸的样子，只是灵魂是妹妹的。

可我们不说，谁会知道这其实是妹妹呢！

正好村长有事找爸爸，那就以这个机会，一网打尽吧！

6

「二妮，这样真的行吗，大妮不会有什么危险吧？」

妈妈担心的目光来回在我和妹妹身上扫视。

那主意，也不是不行，只是以我为物品送进内部打探消息实在以身犯险。

妈妈只是听妹妹描述，就已经怕到不能自已。

万一没有对我及时营救，岂不是又要让另一个女儿遭受一次这非人的磨难？

她赌不起。

「妈，信我就好了。」

有了妹妹的保证，妈妈也只好勉强同意了这个主意。

收拾好，我跟着妹妹去找了村长。

「村长，我是忠祥。」

短暂敲门后，村长开了门。

看见爸爸刚要把他迎进门，就看到了小心翼翼站在身后的我。

「忠祥，你还真舍得把你家大妮带过来啊？」

面对村长不怀好意的「打趣」，妹妹神色不慌，从容的按照我们在家排练好的向他解释。

她摆出往常爸爸和村长说话时低三下四的语气，丝毫不能让人怀疑他体内只是一个12岁的小女孩。

「村长，昨天那鼓我真是拿到就不舍得放下，我这回到家后怎么看我这大妮怎么不顺眼，您看能不能把她也做成鼓啊？昨天我们不是都说好了吗？」

昨天？这个妹妹没告诉我啊。

昨天发生了什么事？难道昨天我也被爸爸卖给村长了吗？

村长精明的眼神在我身上看了又看，奸诈的笑了笑。

「你和大妮先进来吧。」

这是我第一次进到村长的家里，干净整洁不说，三层的房子是我从来没见过的。

「你俩先进去坐着，我一会就过来。」

村长把我们扔在房间后便离开了。神色匆急，像是有些迫不及待的慌张事。

我和妹妹怕这房间有监控，奇怪的行为下会显出异常，直直的坐在沙发上不动。

过了许久，村长回来了，身前还走着一个穿着黑色西装的肥胖男人，滚圆的肚皮撑到扣子扣不上。

而那一向在我们面前高傲到不可一世的村长竟也低下头讨好的和那男人说话。

进了房间，妹妹把我拽了起来，摆出局促的笑容看着两人。

我想爸爸带她来的那晚就是这样局促的讨好对面两人的吧。

不然她一个12岁不谙世事的女孩怎么会熟悉这么人情世故的笑容……

想到这里，我心头再次涌上一股难过，强忍着抽了抽鼻子把泪水忍了回去。

可这动静直接把房间几人的注意移向了我。

村长瞪了我一眼后，又堆起笑容指着我对那男人说。

「看，就是这小丫头，您看适不适合做中位？」

那男人也假模假样的看了我几眼，满意的点了点头。

「模样是挺合适的。小姑娘，你多大了？」

「16岁。」

听到我回话，那男人瞬间失望。

「16啊……大了一岁呢。」

村长急了，不顾我爸还在这里掀起我的衣服就要让那男人看我后背。

我尖叫着躲到妹妹身后。

可她背过身来，一边装作骂我，一边冲我使眼色，要我听村长的话过去让他看我的后背。

为了救其他人，我也只好照做。

7

「看，她这这么大一块黑色胎记，不正是咱们要找的人吗？虽然大一岁，但是能凑合，这大妮长的也漂亮，也显小，不问哪知道她16啊。」

那男人也犹豫了起来，在村长不停的劝说下，他终于点了头。

这次点头，房间里的人都放了心，这离我们的目的又进一步。

男人只待了一会就离开了。

前脚刚走，妹妹都凑到村长身边。

「村长，你看我这大妮能不能做个好鼓？」

村长心情不错，拍了拍爸爸的肩。

「你这大妮，不做鼓，留着做其他好东西。你要的鼓，我再找人给你做一个。」

这话哄着妹妹喜笑颜开的带着我离开了。

刚出村长家门，我便提出了我的疑问。

「小妹，那男人说的什么意思？我后背明明没有黑色胎记，怎么突然出现了？还有昨天，你们说的昨天又发生了什么？」

妹妹扭头冲我笑了笑当作安抚。

「回家再说，这里被别人听到就不好了。」

到了家，我再也忍不住继续追问结果。

「我昨天直接被爸爸带到了那个厂子里。那个男人也在，见我过去，扒开我的衣服看了我后背好一会后摇了摇头，说，这个不行。」

「爸爸接着问了村长两嘴他说的什么意思，估计村长也为这件事感到心烦，直接告诉了爸。」

「他问爸，知不知道哪个女孩子后背有一大块黑色胎记。」

「我早知道我还会回来，直接告诉他你有。村长许诺了爸一大笔好处，前提是要把你送来，他答应了。」

「黑色胎记是我变得。那个男人所说的，如果我没猜错，应该是一个阵法，需要十多个女孩献祭，其中符合要求的做中位。」

「我想他们找到了你，应该很快就会动手。我们也要开启下一步动作。」

「那我们该怎么做？」

妹妹带我走到院子里，那棵当初选择埋下老爸的树下。

她掰下几节树枝递给我。

「阿姊，等夜深了，你把这些树枝放在你所知道的有鼓人家门口，然后等着就好了。」

只是这样就好了吗？

「小妹，这榕树枝有什么用处吗？我们不用再做些别的了吗？」

小妹却说，「够了。」

「榕树最是聚阴，是魂体的最爱，倘若谁家门前栽了榕树，这是希望魂体能进家里坐坐的意思。」

「他们用自己亲生孩子的身体做鼓，鼓皮虽然有封印，但也抵不过榕树枝的吸引和她们的怨气，也该算算账了。」

原来如此！

夜深后，我找小妹所说，把树枝挨个放在有鼓人家的门口。

果不其然，当晚的村子里，便热闹了起来。

「阿云，阿云，不是爹杀的你啊，你冤有头债有主，谁扒了你的皮你就去找谁啊！」

率先传到我们家的，是离得最近的邻居——张伯的喊声。

看来阿云已经出现了。

我搬了梯子趴在墙头，看着张伯在院子里乱跑，却怎么也打不开外面的大门。

身后对他穷追不舍的，自然是他的女儿阿云。

可阿云全然不是从前虽然穿着破烂，却笑的可爱的样子。

她和小妹还不一样。

她有头有脖子也有腿脚，唯独是身体肚子那里有一个大大的洞。

她追着被吓到走不动的张伯，声声控诉着自己被扒皮时的痛苦，眼神里也流出了东西。

只是不是泪，是血。

没意思，我又下了梯子，换了地方后直上了房顶。

这个位置好，可以一下子看到村里好多人家。

此时虽然已经是深夜，但还是闹的鸡飞狗跳，灯火通明的。

这自然也惊动了村长。

8

不过他没有去别人家，直直来了我家。

「村长？这么晚你怎么来了？」

村长狐疑的走了进来，实在没有发现异常后问小妹。

「村里其他买鼓的家里都闹成什么样子了，你家二妮就没来找你？」

小妹一见到村长就摆出谄媚样。

「没呀，我家自始至终安静的很。」

村长看着趴在门上偷听的我了然。

也是，家里有这么一个阴气重的了，另一个怎么可能还敢来呢。

「你把大妮给我吧，我明天给你送鼓来。」

我就这样被村长带到了那个鼓厂。

果然，我在那里见到了招娣，阿蓉和其他人。

她们看到村长再进来时已经麻木了，只是看到身后的我时表情才有了一丝松动。

「你先在这里待会，一会有你们好用处。」

村长刚走，和我一向交好的阿蓉凑了上来。

「你也被你爸卖到这里了？我告诉你，他们会杀人，把人肚皮划开，很吓人。」

相反于她们的害怕，我淡定的冲她们笑了笑。

「没事，我们不会死的。」

其他人听到我这么说终于有了变化，纷纷围住我问。

「真的假的？我们真的不会死吗？」

我信誓旦旦的点头，我相信小妹，她一定不会让我受伤。

几人叽叽喳喳的聊了会天，村长带人打开了库门。

「你们几个，跟我过来。」

小女孩们紧紧握着对方的手跟在村长身后，谁也不敢猜一会会发生什么事，只能寄希望于我刚像她们承诺的妹妹。

等到了仓库主门，那个男人在正中央站着，身旁是一个穿着道士服的男人。

而男人面前是一副棺木，里面躺着一个死去的女人。

地下画好了阵，每隔一段距离就会有一个圆圈，里面写着我们每个人的名字。

村长安排她们找到位置坐下，然后闭眼。

接着把我带到了道士面前，掀开了我的衣服给道士展现我的后背。

他满意的点了点头。

「这块黑胎记很不错，这么重的阴气足以承担起一个成年人的命格。」

可那西装男明显不放心。

「你确定这个阵法不会有误？我爱人真能复活？」

「你就信我的，千真万确可以复活。」

「对了，按你所说的，这里十二个女孩，分别对应十二个生肖，除了这个中位的女孩超了十五一岁，其他的都是十五岁之内。只有这一个，不碍事吧？」

「按理说是不行，但还有其他十一个的护法，问题应该不大，我多画两张符压住这小丫头。」

「好，如果照你所说，我爱人真能复活，我再给你双倍的钱。」

「好嘞，马老板真大气！」

我顿时明白了事情的原委。

原来是假借造鼓之意来我们村里找合适的年轻女生献祭出自己的生命复活死去的爱人。

爱人心虽真切，可不该以这么多无辜的人为代价。

是时候为自己造的孽付出代价了。

9

阵法开始之际，离我较近的阿蓉带着哭声问我。

「你说你小妹会来救你是真的？可马上就要开始坐阵了，她怎么还没出现？」

虽然不确定妹妹什么时候会出现，但我也只能先安慰她。

「相信我，小妹一定会来的。」

那道士开始做法，不得不说，还是有点东西的。

他桃木剑举起的一瞬间，我感觉自己的嗓子被人遏制住说不出话，浑身似电流流过，酥酥麻麻的。

然后我们悬起在空中，那道士甩出十几张符纸，每一张符纸快速的变换到我们面前。

顿时，像被人掐住命门提起，我感觉自己呼吸逐渐困难。

可不过一会，我又感觉浑身充满热血精气。睁开眼，原来是其他几人的精气正在向我流失输送。

因为我是中位吗？

可他们错了，我根本没有黑色胎记，没有这么重的阴气去承受这些精气。

所以哪怕我身体短暂的接受了这些精气，他们很快也会散失。

但我必须撑到妹妹来。

在我感觉浑身精气多到要爆炸时，小妹终于来了。

她突然的出现打破了阵法，除了我，其他女孩都吐血后晕了过去。

我和妹妹对视一样，相互击掌后把这份集满阴气的精魄传递给了小妹。

道士虽有慌张，可也做足了准备迎击。

我躲到一旁看起两人的战争。

这是真正的小妹，不是以爸爸的身体。

她和阿云一样，身体的其他部分是完整的，只有肚子那里有一个大大的洞。

妹妹的速度很快，几乎打的道士是出其不意。

妹妹本身阴气就够足，再加上被活剥的怨气，以及我们这些人聚起的阴气精魄，一个道士，也不在话下。

很快道士就被打到吐血，难敌妹妹的攻击。在他甩出符咒准备逃跑时，妹妹直接吞噬了他。

村长和西装男怕到不行，腿早就驻在原地动不了。

妹妹飘到两人面前，一手一个，把两人的身体掏出了洞，也算是为自己和其他被害的女孩报了仇。

两人的身体倒下后，妹妹又回到了我的面前。

「小妹，她们不会有事吧？」

妹妹扫视了一眼晕倒在地的女孩，轻呼一口气后，她明显虚弱了下去。

「没事，我把刚刚吸收的精魄还给了她们，很快就会醒来了。」

「那你，你会离开吗……」

纵是再逃避，事情了结后，我还是没忍住问出了这个问题。

「别担心，以后，我会在爸爸的身体里陪着你和妈妈，永远不会离开。」

我放下心来，挨个把晕倒的女孩送回家后，和妹妹一起回了家。

「妈，我们回来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