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完结 感冒药让我变得昏昏沉沉。
脑袋像是一锅浆糊。
那些问题还没来得及问出口，我就沉沉睡去。
我睡得并不安稳，像是躺在火炉上，又像是掉进冰窟里，时冷时热。
梦里有只纤细冰凉的手，抚上了我的脸。
我艰难地睁开眼，眼前模糊一片。
是妈妈。
她好像在哭。
有温热的液体滴在我的手背上。
她是来照顾我的吗？为什么又要哭呢？
这是不是说明她还是爱我的呢？
她嘴一张一合，似乎在说些什么。
我努力去分辨。
在我终于听清她的话时，我的心脏猛地收紧。
她说：「小愿，离开这里，离开这个家」
「小愿，不要相信任何人！」
「小愿，离开！」
7
我喘着粗气从梦中醒来。
床边没有爸爸也没有妈妈，此时已天光大亮。
我摸了摸自己的额头，退烧了。
昨天的一切到底是真实发生的事，还是我的梦？
我分不清。
爸爸为什么说妈妈奇怪？他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妈妈为什么要我离开这里？
最重要的是，妈妈在我床前流泪，是不是证明她还有一点点在乎我呢？
我脚步虚浮地走出房间。
妈妈正坐在沙发上，四下寂静，爸爸已经去上班了，哥哥似乎也不在家。
妈妈一个人在这里干什么？
我疑惑地走到她身边。
面前的景象让我的心狠狠漏了一拍。
妈妈没有在看电视，也没有看手机。
她只是呆坐着，眼睛诡异地直直看向前方，一眨不眨。
就像是一尊瓷塑的雕像，毫无生气。
看到我走过来，她的唇角缓缓勾起一个标准但虚假的笑。
她冲我招了招手，用她那特有的温和声音说：
「小愿过来，妈妈有事和你说。」
或许她会跟我解释昨天的那些事吗，那我要不要相信她呢。
我犹疑着在她对面坐下。
事实证明，我多虑了。
「小愿，你也知道你哥哥要结婚了，婚后你嫂子也要搬来咱们家，咱们这么大一家子，住在一起难免不方便，你也快大学毕业了，也该自立了。」
我的心抽痛。
原来是赶我走给哥哥腾地方啊。
昨天来我床边说的那些话，看来是因为连我痊愈都等不及了。
恨不得把生病的我和铺盖卷一起扔出去吧。
我咬牙忍住眼中的泪。
「我凭什么走，哥哥毕业独立过一天吗，而我大学还没毕业就被赶出去？这凭什么，我不同意！」
她还想说些什么，而我已经不想再听。
我回到了自己的房间，砰的一声把门关上。
8
我总觉得隐隐有些不安。
可能是发现母爱是一场骗局，也可能是我的钱差点被拿去补贴哥哥让我仍心有余悸。
我在网上下单了一个针孔摄像头。
装在我的房间里。
只要我的房间有除了我之外的人走动，我的手机上就会立刻收到通知。
我不想探听别人的生活，我只想保证我自己的财产安全。
经过几次不欢而散，我和妈妈俨然已经成了同一个屋檐下的陌生人。
起初她还想要缓和关系，总小心翼翼地凑到我身边问我想要吃些什么。
如果不是她的心声每次都在我耳边适时响起，我恐怕会真的掉进那个名为母爱的陷阱。
「甩脸子给谁看，养她还不如养只畜生。」
「就知道往他爸身边蹭，不要脸。」
「早晚得让她滚出这个家。」
我以为日久天长我总会习惯这些恶言恶语。
但我错了，我每次听到这些话都像是心被剜下一片。
面对妈妈的每一秒，痛苦都像呼吸一样如影随形。
9
我回到了学校，准备最后的毕业答辩。
学校是同市的一所大学，虽然不远，但住在宿舍不用每天和妈妈见面，我终于有了一些喘息的时间。
我正在图书馆找文献时，手机却响了。
是我房间里的监控。
我本以为是谁帮我收拾房间，但在点进去的那一秒，我浑身的血液都像是凝固了，遍体冰凉。
是男人，一个陌生的男人！
妈妈领着他来到我的房间。
从床头拿起了什么递给那个男人看。
似乎是一本书？
不！是相册，我床头放着我从小到大的影集！
我颤抖着手打开了声音。
因为摄像头的距离太远，听起来有些模糊。
还夹杂着电流的沙沙声。
那个陌生男人说：「说好了，彩礼十八万八，婚礼就不办了，事儿成了之后打到你们账上。」
妈妈的声音有些犹疑：「你们家这么好的条件，还愁儿子娶不到老婆？还用得着买一个吗？」
陌生男人：「我实话跟你们家说了吧，我儿子小时候发烧烧坏了脑子，生活不能自理，就想找一个学历高点的女人传宗接代，改善一下基因嘛，总不至于还生出个傻子。」
我听到这里已经明白了一切。
手一软，手机重重地掉到地上，引得周围人纷纷回头。
惊恐和不可置信让我抖如筛糠。
妈妈要卖了我！
10
我要离开这个家！
仅仅一个月，我家就从甜蜜乡变成了虎狼窝。
我也从爸爸妈妈千娇万宠的公主变成了待宰的羔羊。
我唯一能做的就是保证我自己的安全。
但想要逃离，首先要回家拿到自己的身份证和户口本。
虽然我有一千一万个不情愿，但我仍要回到那个可怕的家。
我到了家门口，没有贸然进门，而是贴在门上侧耳倾听。
确认里面没有人才轻轻打开了门。
我决定速战速决，收拾一些简便的行李，拿到身份证和户口本后就离开家，离开妈妈。
我打开爸妈卧室的床头柜，果然，户口本在这里。
里面一个黄褐色的本子却吸引了我的目光。
它看起来有些年头了，纸张已经卷边发黄，封面上写着我的出生日期。
我鬼使神差地打开了它。
2002.01.23
今天去医院做了产检，医生说这个孩子很健康。
再过几个月，我们就要有第二个孩子了。
2002.02.03
大家都说一儿一女能凑个好字，可我不想要女儿。
女儿是爸爸上辈子的情人。
万一她以后跟我争她爸爸的宠，我可是要吃醋的。
还是生儿子好。
儿子长大以后可以和爸爸一起保护妈妈。
2002.06.07
自从女儿出生以后，老许就再没有叫过我宝贝。
……
2005.09.23
她说以后想嫁给爸爸，好恶心。
想掐死她。
2008.03.08
今天她和男生手拉手回家，小小年纪就知道勾引男人了。
2012.02.23
今天老许因为她和我吵架，如果她可以消失就好了。
赤裸的恶意就这样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
我觉得我这些字的一笔一划都像是一把刀。
一下一下地切割着我的肉。
我知道妈妈恨我，可没想到恨的种子从我出生之前就已经埋下。
胃里翻江倒海。
我蹲在地上干呕了起来。
11
我在震惊之中，连家门开合的声音都没有听到。
爸爸妈妈哥哥一同回来。
好刺眼的一家三口。
爸爸见我蹲在地上脸色惨白，关切地上前来扶我。
「小愿，怎么了？身体不舒服吗？」
妈妈虽然没有开口，可她的声音却传到了我的耳边。
「又是装可怜这一套，也就能哄哄男人了。」
我本来不愿意在彻底逃离这个家前和妈妈撕破脸。
她这个举动激怒了我。
我冷笑着把那本日记丢到爸妈面前。
「我在你们的房间，发现一个好东西。」
爸爸疑惑地捡起，一页一页地翻看。
他的脸色剧变，从一开始的不解再到最后的震怒。
妈妈看爸爸面色铁青，也将信将疑地走到他的身边。
「这是什么东西？」
我几乎要为她的演技鼓掌，哪怕一直以来的伪善面具马上要被戳破她也能面不改色。
「是什么东西，你应该再清楚不过了吧？」我冷笑。
哥哥斥责我：「怎么跟妈说话呢？」
爸爸把那本泛黄的日记重重摔到了妈妈胸口。
怒不可遏地说：「你居然是这样想小愿的！龌龊！」
妈妈仍是那副不明就里的表情，捡起摔到她身上的日记。
她看翻看着上面的一字一句，手逐渐变得颤抖，眼眶通红，声音里满是不可置信。
「这个不是我写的！」
爸爸似乎在努力压制自己的怒气：「结婚这么多年，我会连你的字都不认识？」
妈妈的眼泪也顺势而下，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
「字是我的……但我真的没有写过这本日记。」
如果不是因为我才是矛盾的根源，我几乎都要笑出声音了。
「妈妈，都到了这个时候，你为什么还在演戏呢？这么多年装作爱我，还没有装够吗？」
「你嫉妒我分走了爸爸的宠爱，所以在你眼里我天生就是有罪的！你嫉妒我年轻，同时没办法正视你自己的衰老，所以你看着我成长，却一天比一天地恨我！你的童年不幸，所以我的幸福更成了你的眼中钉，所以你想毁了我，是吗！」
我一步一步地逼近，她彻底在我质问中崩溃。
「别说了，别说了！」
抬手就给了我一个耳光。
这一巴掌力道十足，我的脸被打得歪到一边。
脸颊也被她的戒指划伤，渗出一丝血。
世界也随着这一巴掌安静下来。
我揉了揉自己隐隐作痛的脸颊。
拎起自己收拾好的行李就要离开这个家。
爸爸连忙上前拉住我。
「小愿，你要去哪儿？」
「如她所愿，离开这个家，不然等着她把我卖给傻子当老婆吗？」
爸爸的脸色一僵，他的神色之中有许多我看不懂的东西。
似乎是被我这句石破天惊的话震住了。
我见他好像没有听懂我的话，还好我提前准备了证据。
我在手机里找到了那天的监控。
音量放到最大，确保家里的每一个人都能听见。
「说好了，彩礼十八万八……」
妈妈徒劳地摆手，她一遍一遍地重复着：「不是我，不是我，小愿，你听我解释。」
我接二连三拆穿她的谎言让她彻底崩溃。
爸爸再克制不住自己的愤怒，他的双眼猩红，嘴唇颤抖，半晌说不出话。
他像刚刚妈妈打我一样，抬手狠狠给了她一个巴掌。
「虎毒不食子啊！周荣梅，你好狠的心！」
妈妈被打得一个趔趄，跌坐在地。
一直沉默着的哥哥连忙扶住她。
我却没有一丝一毫报复的快感，看到这个家支离破碎，我的心仍会抽痛。
我只想逃离。
「我没办法再和她共处一室……」
我没说完的话被爸爸打断：「我真的对你很失望。」
他沉默良久才下定决心般地说：「我们离婚吧。」
他原本挺直的背变得佝偻，好像一夜之间老了十岁。
我不可置信地看向爸爸。
爸爸疼惜地揉了揉我的发顶：「好孩子，你受苦了。」
我的眼泪像断线的珠子一样一滴一滴坠落。
在心里憋了好久的话终于倾泻而出。
「妈妈，你还不知道吧，其实我能听到你的心声，你在心里诅咒我、辱骂我的每一句我都听得到。」
我一五一十地复述出了她曾经在心里骂过我的每一句话。
每一句都像刀子一样扎在我的心上，一句都不敢忘。
她的眼中满是惊恐。
我看向爸爸，我不确定他会不会相信，但这都无所谓了，这些话我憋了太久，太想找一个倾泻的出口。
「如果你们不相信也没关系，觉得我疯了也可以，因为这些都不重要了。」
「我相信，小愿，爸爸永远相信你。」
我没想到爸爸会这么说。
他是这个世上我最后的后盾，是我唯一的依靠。
我哽咽着说：「爸爸，谢谢你。」
12
那天之后，妈妈就搬离了这个家。
她似乎不敢再出现在我的面前。
总之我们很久没有见面。
直到爸妈离婚的那天。
我陪着爸爸一起去了民政局。
是哥哥陪着妈妈来的，才几天没见，她的鬓角已经有了斑斑白发。
她看着我似乎想说些什么，却被爸爸打断：
「到时间了，我们进去吧。」
留下互不理睬的我和哥哥。
我们之间无话可说，他却先一步打破了平静。
「爸妈离婚，你如愿以偿了吧？」
我看着他们一同走向登记处的背影，一切已成定局。
不会再有新的变数打乱我的计划了。
我闲适地抱着手臂，一扬眉梢：「当然。」
虽然那天爸爸提了离婚。
但我看得出他的心中仍有不舍。
所以我和爸爸说，我要亲眼见到他们的离婚证，我才敢在这个家放心地待下去。
果然如我所愿，冷静期一过，他们就来办了离婚手续。
哥哥掏出了那本日记，对着我晃了晃。
「这本日记，也是你伪造的吧？」
我惊讶于他似乎没有我想得那么笨。
「我说这本日记去了哪里，原来在你这里，说说吧，你是怎么发现的。」
「妈妈小时候学的是二简字，所以很多字她难免会写错，你的字体模仿得很像，给日记本做旧应该也下了功夫，只是，这么厚的一本日记，里面竟然没有一个用错的，这不正常。」
好精彩的推论，我为他鼓掌。
「干吗，演名侦探柯南吗？你现在才说，是不是迟了点？」
他收起那本日记。
「你的谎话太拙劣，怎么听到妈妈的心声，你是小说看多了吗？」
「拙劣不拙劣不要紧，爸爸信了不就好了吗？」
「你到底为什么一定想要爸爸妈妈离婚？」
我冷笑，刚觉得他聪明，又来问这样的蠢问题。
「你能分辨什么是假的，却分辨不出什么是真的吗？是妈妈把我的钱给你的吧？是妈妈想要把我卖了给你凑彩礼对吧？你可一点都不无辜啊太子爷，你才是趴在爸妈身上吸血的蚂蟥。」
的确，这一切都是我的谎言，从日记本到所谓的「心声」，为的只是让妈妈彻底离开我们的生活。
只是因为，我比他们想象得要更早知道自己会被卖掉，早在我能听到妈妈「心声」之前。
我一步步谋划，终于一切在今天尘埃落定。
我看着爸爸妈妈拿着离婚证走出来，挑衅地冲着哥哥眨了眨眼。
「其实给我钱的不是妈妈，而是……」
他语速极快，但剩下的话还没说完就被爸爸打断。
「走吧，小愿，我们回家。」
我有些疑惑，给哥哥钱的难道不是妈妈？那会是谁？
13
我和爸爸回到了家。
一个只有我们的家。
不会有人觊觎我的钱，也不会有人谋划着想要把我卖掉。
我兴致勃勃地规划我的新生活。
「爸爸，我想住哥哥之前住的那个房间……」
话还没说完，一阵刺鼻的气息就涌入我的鼻腔。
我连忙捂住口鼻，但是已经来不及了。
我觉得眼前一阵地转天旋，眼皮似乎有千斤重。
是迷药？！
我努力地回头，终于在晕倒前的最后一秒看清了罪魁祸首的面孔。
无边的震惊和恐惧将我包裹。
是……爸爸！
再醒来时，我已经被捆在了自己房间的床上。
四肢依然瘫软无力，头剧烈地疼痛，眼前一片模糊。
我努力分辨着面前的三个人影。
一个是爸爸，一个是……监控里见到的陌生男人，还有一个矮胖的，正在吮着自己手指，应该是男人的那个傻瓜儿子。
此时我才真正地明白了哥哥那欲言又止的半句话。
明白了妈妈为什么要我离开。
把我的钱给他的人不是妈妈，想要把我卖了换钱的也不是妈妈，这一桩桩，一件件，都是爸爸！
我剧烈地挣扎，可惜一切明白得太晚了。
爸爸见我醒了，走到我面前，拍了拍我的脸。
他依旧是那副笑眯眯的样子。
「小愿，醒啦？」
「你知道哥哥要结婚了对不对，而且爸爸也欠了一笔很大的债，为了哥哥和爸爸，你就委屈一下自己吧。」
我的手脚被绑，动弹不得，只好狠狠在他脸上淬了一口。
他的笑僵在脸上，转而狠狠扇了我一巴掌。
「我这么多年待你不薄吧，也是时候该你回报我了。」
我这辈子都没有见过这样的爸爸，他双眼猩红，面色可憎，像一只无能的困兽。
我的眼泪争先恐后地从眼角滑落。
一直站着没有说话的男人开口：「行了，别打破相了。」
他立刻谄媚地为那个男人递上一根烟：「听刘哥的。」
那个叫刘哥的男人居高临下地审视我：「这强买强卖，不太好吧，要是她以后跑了呢？」
「刘哥你放心，等到生米煮成熟饭，她不愿意也得愿意，实在不行，就把腿打断，绑起来，反正都是卖给您家了，您愿意怎么收拾就怎么收拾，就是这钱.」
我听到爸爸的话，条件反射性地想要干呕。
刘哥心领神会，立刻要掏出手机转账，同时冲着我抬了抬下巴，招呼他那个傻儿子。
「儿子，看看爸给你找的新媳妇，你喜不喜欢？」
他那个傻儿子像一座移动的肉山，一点一点靠近我。
他的手落在我的身上，肥腻的脸上挤出一个笑，露出满口黄牙。
「喜欢，喜欢。」
他的手正准备下一步动作，突然砰的一声巨响。
似乎是什么东西炸开了。
下一秒，卧室的门就被一脚踹开。
光亮霎时间照亮了整个阴暗的房间。
14
是警察！
我终于等到了警察。
我面前的三个男人被狠狠地摁倒地上。
而一个女警贴心地把外套披在我的身上，为我松了绑。
满屋都是人，我却急切地向外张望。
终于，我心心念念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是妈妈！
我顾不得自己身上的迷药药效未退，跌跌撞撞地奔向她。
妈妈也急忙接住我，把我拥进了怀里。
妈妈几乎泣不成声，只是一遍一遍地叫我：「小愿，没事了，妈妈来了，没事了。」
而我那个被摁在地上的爹，看到了这一出母女情深，就算是再愚钝，也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
他挣扎着起身想要撕碎我。
「妈的，你们敢耍我？」
我帮妈妈擦干脸上的眼泪。
在他被警察押着与我擦肩而过时，压低了声音说：
「爸爸，你有没有听过，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15
妈妈一直想和爸爸离婚。
在我心里，他虽然一直是个好父亲，但却从来不是一个好丈夫。
我五岁时，他就因为赌瘾败光了家产，从那以后，我们一家四口就住进了这间小小的廉租房。
他口口声声说要改，妈妈也确实相信了他。
等来的却是一次又一次的失望。
直到有一天，他跪在妈妈面前，哭着坦白。
自己已经欠了几十万的赌债，再还不上，债主就要来砍了他。
他声泪俱下地说：「我去赌不是为了我自己！是为了咱们儿子结婚啊！」
妈妈终于对他彻底失望，但她也深知，这个穷途末路的男人把她视为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是无论如何也不会放过她的。
所以她再一次把苦果独自咽下。
直到有一天，她在手机上看到了一个帖子。
帖子的名字叫，其实我并不爱我的女儿。
「自从女儿出生后，我一直都让她觉得，比起她的哥哥，我更爱她。」
「但只有我知道，我并不爱她，我只是怕被人说重男轻女，所以才尽力制造出一种重女轻男的假象。」
「同时，我也需要一个自愿为家庭奉献的女儿，但如果她生在一个不幸福的家里，她长大后只会更想逃离这个家。」
「只有爱才能束缚她，让她心甘情愿地反哺我和她哥哥。」
这个帖主更新的最后一句更是让人触目惊心。
「但是我最近欠了一笔巨款，儿子也要结婚了，该到她反哺我的时候了，想把我的女儿快速变现，有意者请在本帖中留下联系方式。」
底下有零零散散几个回复。
「啧啧，人性之恶啊。」
「变现是什么意思。」
「太假了，演点好的。」
「靠，楼主不是要把他女儿卖了吧！」
当妈妈把这个帖子给我看时，我本能地不愿意相信这个人就是我的爸爸。
哪怕我知道那个像是乱码的id就是他的名字缩写和出生日期。
手机跌落在地，我抱着妈妈哭到精疲力竭。
我觉得世界像是一个虚幻的泡泡，连父爱都是假的，整个世界还有什么是真的。
是妈妈一遍一遍摇晃我的肩膀，擦掉我的眼泪。
她说：「小愿，你振作起来，妈妈会一直在你身边陪着你，妈妈会一直爱你的，妈妈带你去别的城市好不好，我们离开这里，离开爸爸。」
但我却坚定地摇了摇头。
不，我不要离开，只有弱者才会逃避。
我定制了一个缜密的计划，在他的面刻意激化我和妈妈的矛盾。
让他真的以为我们一山不容二虎。
再用我的出走逼迫他和妈妈离婚，他当然不得我这个能换钱的金蛋离开，只能忍痛和妈妈离婚。
我成功救妈妈出了魔窟。
下一步就是引蛇出洞，我以身作饵，在他们正交易时，人赃并获，一举拿下。
妈妈全程通过我房间里的针孔摄像头监控着我们的一举一动，在关键时刻带着警察破门而入，救我出了虎口。
爸爸以买卖人口罪被判了刑，而我一次都没有去看过他。
听说哥哥的婚事告吹，他也不好意思再出现在我的面前，虽说这件事他不是始作俑者，但被爸爸偏爱的他，身上有着天然的原罪。
我和妈妈变卖了这个城市的所有财产，在我拿到大学毕业证的那天，坐上了离开这座城市的飞机。
离开那天，我点开了爸爸发的那个帖子。
已经很久没有更新。
最新的一条回复是：「还说女儿是爸爸上辈子的情人，我看是仇人才对。」
我沉默了良久，在下面跟帖。
「你说得对，父亲是女儿天然的惩罚。」
最后我关上手机，靠在妈妈的肩上。
看着飞机窗外的一轮太阳，慢慢从地平线升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