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完结 8
哥哥和妈妈有消息了。
我急切的从床上坐起来，拉住了红姐的手腕，“红姐……”
红姐拍了拍我的手，示意我别急。
她掐灭了烟蒂，“你说的那个小伙子，云珠有个客人相熟，说好像是工业大学的。”
工业大学，是城里最好的大学了。
哥哥真的好厉害。
我忍不住为了哥哥感到欣喜，又觉得妈妈供养他到如此地步辛苦。
我心里是又酸又喜，简直要说不出话来了。
“明天给你休息一天，你去工业大学碰碰运气。”红姐这样说。
我感念她的好心，眼泪骨碌碌的流出来。
这一晚，我根本睡不着。
第二天一早，我就换上了自己最板正的一身衣裳，辗转坐了好久车才到。
工业大学真气派啊。
里面走出来的学生昂首挺胸，嬉笑间充满着我不曾有过的活力。
只是站在这里，自惭形秽的感觉就把我彻底吞掉。
那些不经意间扫过来的视线让我忍不住想要躲避，我把自己裹得更紧了。
时间悄悄溜走，我只感觉浑身又累又麻，可还是没有见到哥哥。
是不是他变化太大，所以我认不出了？
可是我日日夜夜在梦中描摹他的眉眼，又怎么会认不出他呢？
正当我出神，声音温柔的男生和活泼漂亮的女孩就与我擦肩而过。
我瞳孔猛地一缩。
是哥哥！
我绝不会认错，他耳朵上还留存着张辉留下的烟疤！
“哥哥！”我立刻转身，沙哑的喊了一声。
男生疑惑的转过头，眼神就好像完全不认识我。
“你是……？”
我急切又紧张的扣住掌心，“哥哥，我是小扬啊！”
男生和女孩对视一眼，表露着自己的无助。
女孩温柔的笑，“小扬是吧，你哥哥叫什么名字？”
我看着明媚的女孩，不禁抿了抿唇，避开了她的视线。
“我哥哥叫张朗，我们十年前分开的，哥哥说要等他带我回家的。”
男生叹息一声，“你认错人了，我不叫张朗，我也没有妹妹。”
“算了程川。”女孩挽着他的胳膊和我道别，“小扬，程川真的是独生子，祝你快点找到自己的哥哥，再见啦。”
可是哥哥，你明明认出我了，为什么不承认呢？
9
我不知道是哪里出错了。
哥哥说不认识我。
可他听见我说“等他带我回家”的时候，彻底变了脸色。
哥哥，你现在姓程了是吗，跟了妈妈的姓，彻底抛弃了过去，开启了新的人生。
也抛弃了我，是吗？
我想知道为什么，我想要一个答案。
如果从最开始就决定要抛弃我，为什么又要给我那点希望。
就是因为那句话，我才从张辉的折磨中撑下来的啊。
如果现在才告诉我，那些话都是谎言，那我到现在为止所坚持的一切，不都是天大的笑话了吗？
张辉也知道的吧，所以看着我苦苦坚持的时候，是不是在嘲笑我的傻。
别这么残忍，哥哥。
我像是丢失了魂魄，远远的跟着程川。
“妈，你猜我今天碰见谁了？”程川跟身边的妇人这样说。
那就是我的妈妈，她现在光鲜亮丽，丝毫看不出跟在张辉身边的狼狈。
不等妈妈猜出来，哥哥就忍不住说了，“我碰见张扬了，她找过来了！”
眉眼和善的妈妈顿时垮了脸，眼神中满是对我的厌恶，“怎么被她找到了，不够晦气的，张辉那个死赌鬼难道还没把他折腾死吗？”
我瞬间僵在原地。
妈妈的话像是刀一样割开了我的心脏。
我看着那张几乎一模一样的脸，十年的时间并没有在她的脸上留下什么痕迹，可我却再也不能把她和当初抱着我号啕大哭的妈妈联系在一起。
她们真的是一个人吗？
在我眼前的，真的是我的妈妈和哥哥吗？
我动摇了，我想要逃避，我不敢面对这样残忍的现实。
“当初要不是怀上了她，我早就能跟张辉离婚了，也不至于又被他打了那么多年，现在又缠了上来，真是阴魂不散！”妈妈唾弃的说着。
我眼看着他们上了一辆很贵的车，还有人给妈妈开车门。
我僵直着身子站在原地，明明是炎热的夏日，我却觉得比那个衣不蔽体的寒冬更加的冷，冷上千万倍。
不会阴魂不散的，你们放心吧。
10
我失魂落魄的回到了店里。
这么多年来坚持的东西轰然倒塌，让我一时间无法接受。
我一遍又一遍的回想着程女士和张辉离婚的那天，那些眼泪就像是凌迟我的刀，当初就把我的肉一片片割下来，现在又割了一遍。
怎么骗了我这么多年啊。
“小扬？怎么了？”云珠过来问。
我发着呆，并没有回应云珠。
云珠很担心我，本想着进屋去找红姐开解我，却不想三五个年轻人笑闹着推搡着进了门，她只好先接待客人。
“你敢不敢？！”男生互相激将。
这样的场面我们都见了很多，大抵是他们的玩笑，最后都会撤出店里。
“有什么不敢的！来都来了，谁不敢谁是怂包！”年轻气盛的男生拉住了我的手腕，把我从发呆中唤醒。
他极有气势，一点也不输阵，扯着我的手腕就进了长廊，随意推开了一个房门。
门一关上，我按部就班的麻木呆滞的脱了衣服。
他惊叫一声，支支吾吾的制止了我，“等、等等！不用脱！”
我动作顿住，看着局促的他。
他的眼神划过我青紫斑驳的皮肤，脸色不是很好，抿了抿唇。
“看你的年纪跟我差不多，怎么做这个？”他神情很不自然，和我拉开了些距离，坐在了一边的椅子上。
而我坐在床上，眼神平淡空洞的看着他，“你是来做的，还是来听故事的。”
是不是所有男人都一样，总要在步入正题之前说点什么。
这样的问题我听过太多次，回答都回答累了。
以往我反问回去，那些人便闭了嘴，进入正题。
他选了新的选择。
“听故事听故事。”他笑，“我叫李闻声，你呢。”
我叫张扬。
故事的开始，是我的父母离婚了。
妈妈带走了哥哥，抛弃了我。
11
房间里寂静起来。
李闻声坐在一边一言不发。
久久的平静之后，李闻声干涩的开口了，“如果你不想干这个了，我可以帮你摆脱你爸，让他再也找不到你。”
我垂着眼睛，只当做他在开玩笑。
劝妓子上岸，诬良人下海。
这样的话我听了太多太多，教我怎么去相信呢。
萍水相逢罢了，就连最亲近的亲人都能欺骗我，他说的话，我又怎么敢当真啊。
“不用麻烦了，这是我自己的事。”我淡淡说，“就算家庭条件好，也别这样乱发善心，我不信，总有人会信的。”
李闻声看起来有些焦躁急切，他想要解释他是真心。
我只点头，他说什么我都点头。
李闻声气得来回踱步，“我说真的！”
我还是点头。
他气极，叼着我的嘴唇咬了一口，“我不对别人乱发善心的，你太苦太惨，本不该这样的，这世界对你不公平！”
少年意气总争公平，可我早就知道，唯有公平争不得。
我什么也没说，只是把李闻声请了出去。
可他不知道到底是哪里魔怔了，常常跑到我们店里。
花了大价钱，也只是要跟我独处谈心。
我哪里有心能跟他谈？
李闻声来了太多次，幸福很喜欢他，他也常给幸福带很多平时吃不到的好东西。
每次他来，红姐看他的眼神都很奇怪。
不等我问，红姐就在他走后找上了我，“小扬，你对李闻声……？”
我摇了摇头。
红姐叼着烟，烟雾缭绕间我看不清她的眼神，“那就好，不要轻信男人。”
如果可以，甚至不要接触男人。
认识李闻声，是我会后悔一辈子的事。
12
听到李闻声和朋友们谈论我的时候，我下意识顿住脚步。
大树遮挡住了我瘦削的身影，没被他们发现。
“李闻声！你怎么天天往红灯区跑！”男生大笑，“可小心点别被人抓到你嫖，要不然奖学金什么的可都没有你的份了！”
李闻声啧了声，“我爱去哪儿是我的自由，而且我又没真……”
他的话头顿住，不肯再说下去。
但是这足以勾起他的朋友们的好奇心，几个人围着他，不停的追问。
他烦不胜烦，暴躁了一句，“我没跟她做！”
是的，李闻声来了许多许多次，但除了第一次时那个意味不明的吻，我们之间什么也没有，大多是他絮絮叨叨的说些自己最近发生的事情。
我只需要点头，配合他的情绪。
他比其余客人好伺候多了。
那些男生不可置信的声音传进我的耳朵，他们大声喊着，“不是吧！”
“你花了那么多钱，竟然碰都没碰？”
他们彻底躁动起来了，吵闹个不停。
直到一个沉沉的声音传出来，“李闻声，你该不会喜欢上她了吧。”
一下就寂静下来了，许久没有别的声音传出来，只剩呼吸。
我抬脚走了，没去听李闻声的答案。
那跟我没什么关系，喜欢也好，不喜欢也好，都是李闻声的感情。
似乎，我听到他无力的辩白。
“我怎么会喜欢她？我不喜欢。”
我傍晚才回店里，把采买的东西放好。
红姐和云珠她们都迎过来，叽叽喳喳的聊着天。
我把给幸福买的零食拿出来，叫了它好几声，可是却没看到它跑过来。
不应该啊。
以前每次我回来的时候，它都是第一个摇着尾巴跑出来的。
“幸福？”
13
幸福不见了。
它不是一只爱动的小狗，平时很少会离开店里出去玩。
大家都开始着急起来，偏生忽然下了大雨。
我抓起一把伞，紧张又焦急的说，“我出去找！”
幸福对我来说意义非凡，它和我一起挺过了那个难熬的冬天，是我的家人。
无论如何我都要找到它。
红姐抿了抿唇，“大家一起，分头找，把幸福带回家。”
店里的人都很喜欢幸福，幸福也喜欢在姐姐们的膝头撒娇。
我冲进了雨幕之中，心里不好的预感越来越强烈，我极力安慰着自己，不要把事情想得太坏了，可实在是忍不住害怕。
“幸福！”我在雨中大喊着幸福的名字，行人神色各异，没有人驻足。
我上前去问，也没有人看到幸福。
远远地，我看到一道熟悉的身影正撑着伞站在那里，一动也不动。
是李闻声，他就那样看着我，神色不似从前。
“李闻声，你看到幸福了吗？”我跑了过去，气还没喘匀。
李闻声垂眼看着我，“你找不到它了。”
他的声音很冷很平淡。
那一瞬间，我只觉得浑身的血液都冷凝了，不可置信的抬眼看着他。
“你把幸福怎么了？”我捶打着他，“你说啊！你把幸福怎么了？！”
幸福很喜欢李闻声，如果是李闻声在外面引诱它出去，它肯定会中招的。
伞掉落在地上，我发了疯般撕打着他，“说话！”
李闻声任由我发疯，不曾阻止，“他们要我证明我不喜欢你，我只是在证明。”
我浑身发抖，对上他的眼睛觉得很陌生。
“带我去找它！”我掐住了他的脖子。
“没人让你喜欢我！凭什么，凭什么要对幸福下手！”我歇斯底里的哭喊着，“你辜负了幸福的信任！”
为什么要辜负小狗的信任。
李闻声，你是畜生！
14
李闻声带我去见幸福了。
它小小一只躺在那里，周边围着几个嬉笑的青年。
他们听见脚步声，齐齐转头露出了恶劣的笑，“来看狗？”
他们站起身拉开距离，视线都落在我身上。
从幸福身上流出来的血被雨水蔓延开，它的爪子被切开，皮被剥了一半，那把沾血的美工刀就丢在它的身边。
“幸福……”我的双腿像是灌了铅，一步步挪到幸福身边。
双腿一软，我跌坐在地。
它该有多疼啊，它该有多疼！
幸福还有气，发出微弱的哼声，眼睛里满是泪水。
我颤抖着手靠近幸福的鼻子，它伸出舌头，轻轻的缓慢的舔了舔我。
还没等它再舔过来，它就没气了。
“幸福——！！！”
我发出悲鸣，眼泪和雨水混在一起，咸腥至极。
幸福没了。
我小心翼翼的把它抱进怀里，弓着腰在雨幕中哭着。
那些人啧了几声，觉着无趣，就笑闹着离开了。
李闻声驻足在我身后，似乎想说什么，但还是跟他们一起离开了。
许久许久过去了，直到我双膝疼痛至极。
我僵硬的站起身，把幸福藏进怀里，血液沾湿了我的衣裳。
天彻底暗了下来，我一步步向店里走去。
一只大手把我扯进巷子里，我身形一个踉跄，险些摔到幸福。
借着忽明忽暗的灯，我看清了来者的脸，是张辉。
他满脸胡茬，凶神恶煞的要我给钱。
我嘶哑着嗓子，冷冰冰的盯着他，“我没钱，你把我卖了，红姐不给我钱。”
张辉闻言怒骂了一句臭婊子，随后又说，“我看了，最近不是一直有人点你吗？就那个小伙子，那么喜欢你，你朝他要点，十万就行。”
15
听他提起李闻声，我的拳头死死攥了起来。
“他不喜欢我，他刚杀了我的幸福。”我幽幽说，“你要看看吗？”
张辉愣了，“幸福？你说那条狗？”
幸福是我的家人。
我面无表情的把怀里的幸福举到他的眼前，血水顺着我的手流下来。
张辉猛地尖叫一声，吓得跌坐在地，“什么东西！”
我把幸福抱进怀里，转身离开，“我没有钱给你，你再来纠缠我，我就要报警了。至于你原来的威胁，我不在乎了。”
我不想再当那么可笑的人了。
傻傻的等，傻傻的期待着，就因为一句话，忍下了那么多苦楚。
我回了店里，幸福的死在我们店里引起了轩然大波。
红姐非常生气，我要来了李闻声来嫖的证据，想要闹到他们学校里去。
云珠拦住了我，担忧的说，“李闻声也知道你的过去，要是……”
她没说出来，但是大家都懂。
要是李闻声他们曝光我的过去，我恐怕不能承受。
我僵硬的笑了笑，“我没做错过，从来没有。”
揭开伤疤而已，再痛也不会有失去幸福痛了。
我闹到了李闻声学校去，把他们虐狗的事详细的发到了网上。
事情发酵的很快，李闻声那群畜生很快就找到了我。
“非要闹到这种地步吗？”李闻声厉声，“那只是一条狗！你难道不怕我们鱼死网破吗？张扬，你这种地位的人，斗不过我们的！”
“一条狗而已，直说你想要多少就得了。”他们满不在乎。
16
我定定的看着李闻声，“幸福是我的家人。”
李闻声语塞。
他知道幸福对我的意义有多重要。
今天自然是没有谈拢，网上的声讨愈演愈烈。
也不出我们所料，他们用我的过去反击了。
李闻声声泪俱下的把我塑造成一个故意勾引他犯错，勾引他爱上我的形象，至于幸福的事，他直说是我自己做的，用来栽赃他们。
毕竟那里都没有监控录像，无人可以证明他们的罪行。
那我的幸福呢，它就这样死去而不能够申冤了吗？
我明明知道追逐公平是件难事，但还是走上了这条路。
李闻声他们家里有钱有关系，对付我简直是轻而易举，意识到参差的时候，是红姐向我道歉的那天。
红姐和其他姐姐们不能选择跟他们同归于尽，她们还要吃饭。
李闻声嫖的事情正在被调查，他来威胁过红姐。
“红姐，你们做的够多了。”我笑了笑，“我不会连累你们的。”
我的照片、身份证、电话被挂在各大网站上，铺天盖地的舆论压在我身上。
李闻声他们得意洋洋，即将宣告胜利。
不过拜他们所赐，张辉赌博被抓。
更是印证了我家教不好，是赌鬼的女儿。
我坐在顶楼，用老旧的手机开了直播，身旁是李闻声和那几个伤害过幸福的人的尸体。
到了这一步，我已经什么都无所谓了。
我把真正的过去揭开。
哪怕迎接我的都是侮辱和谩骂，我只觉得无关痛痒。
毕竟我从小到大听过的，可比这些恶毒多了。
“我没有办法证明我所说的是真相。”我摇摇欲坠的站了起来，“但他们的命赔给幸福够了。”
我已经了无牵挂，活着似乎也没有必要。
幸福，我们马上就要再见了，我的幸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