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暖

顾明远多日以来的努力终是结出了果实，我的身体里孕育着我和他的孩子。

他不再和我在一起，他求我一定要生下这个孩子，他的苗苗不能再等了，她已经不想等了。

我用手抚向他深邃的眉眼，问他是不是生下孩子，我们就再无瓜葛了。

他却迟疑了，他说我依然可以住在顾家，即便那时白苗苗已经成为他的妻子。

我和他说我累了，把他赶了出去。

日子过去了三个月，我的肚子慢慢显怀了，我整个人开始散发着母性的温和。

我默默计算着和孩子分别的时间，我打定主意这是我最后一次赌。

如果顾明远不忍心将我的孩子拱手让人，我会继续爱着他陪在他身边。

如果他还是让我伤心，那我会离开的，会带着我的孩子离开，温家也不是那么好欺负的。

可计划赶不上变化，我去医院做检查。

大医院的医生和那家庭医生是不一样的，大医院为了我这个母体考虑，家庭医生却只想让我尽快有孕。

医生说我疑似早期肺癌，我那实质化的胸口痛在这一刻得到了解释，我是病了。

医生说彻底检查要做CT，会影响孩子，一旦确诊，就要终止妊娠，药物也会刺激孩子畸形。

我说要考虑，要和家里商量，就离开了医院。

犹豫了良久，拨打给顾明远：『医生说我疑似肺癌，这个孩子恐怕要不了了。』

06

顾明远在电话里没有丝毫的犹豫：『暖暖你的身体要紧，我这就来陪你，我们先看病。』

出人意料的，这一刻他仿佛忘记了白苗苗，他在关心我，在担忧我。

我那本悬着的心好像有了着力点，我举着手机哭诉着：『明哥哥，你回来，我好害怕。』

很快顾明远出现在医院门口，他把坐在石墩子上的我揽在怀里：『温暖，你要治好，你会好好的。』

他陪着我预约了手术，准备好下周来陪我做手术。

回去的路上，他牵着我的手坐在车后排，他说他去和白苗苗解释，叫我不要担心。

我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这样，突然对我又那么温和，就像幼时的明哥哥。

我想不明白，我甚至不想思考。

我只觉得这一切是这么的不切实际。

我青梅竹马的明哥哥，会爱上别的女人，会近乎触碰法律和道德的双重底线为她筹谋。

而疼爱我的家人在劝说无果后，就放任着我、不再管我。

最可笑的，是我自己，是我一直以为接受的良好教育都不应该让我做出这般没有自尊的行径。

我不明白这一切到底是怎么了，我只觉得我的胸口更疼了，连着我的脑子，也跟着疼痛。

我为什么要委屈着自己，做个爱情里卑微的小丑呢？

本来我应该在知道不被爱以后，潇洒转身啊。

我就这么呆呆地注视着前方，依稀可以感觉到我的世界观在崩塌。

顾明远叫了许久才把我唤醒。

我回过神儿的时候，看到的就是顾明远那张担忧的脸，我想开口和他说，算了吧就这样吧。

可最终脱口而出的却是：『我不治了，我想为你留下血脉。』

我诧异了，顾明远也一副看神经病的样子看着我。

直到白苗苗出现，她敲了敲车窗，俏皮着：『你们怎么还不下车？』

顾明远张了张嘴艰难地开口：『温暖她可能得了癌症，这个孩子要不了。』

白苗苗却红了眼眶：『那我怎么办，不要这个孩子，我怎么嫁给你！』

顾明远看着白苗苗流下的泪水，好像被蛊惑了，他转头冲向我：『既然你想留下我的血脉，那我就如你所愿。』

白苗苗的嘴角浮现一抹笑意，可很快就僵住了。

『不过你要先治好病，再给我生一个孩子。』

我不知道怎么形容我的感受，顾明远是在关心我吗？

『系统，怎么回事？他在说什么？』

我大概是病得太重了，我竟然听到了白苗苗说着些奇怪的话。

07

我从床上醒过来时，顾明远正趴在我的床边睡着，他的手还牵着我的。

就像小时候我害怕得不敢入睡时，他也是这样拉着我的手陪着我，已经许久不曾这样了。

我大概还是爱着他的吧，这颗分明已经枯萎的心，再次蓬勃地跳动起来。

我用手描绘着顾明远的眉形，剑眉星目，可真好看。

顾明远被我吵醒，他深沉的眸子好似有魔法，把我整个灵魂都吸了进去，我想我是愿意为他献出生命的。

『苗苗说她真的等不及了，她只陪我到她三十岁，然后就把我完完整整地还给你。』

『温暖，你是爱我的，对吗？给我生一个孩子，成全苗苗，以后我都陪着你。』

我那颗恢复生机的心，好像再次死了。

我就好像一个工具，是他和白苗苗play中的一环吗？

我想不明白，为什么一定要我生下孩子他们才能成婚。以顾明远如今在顾家的权势，其实如果他一意孤行，那长辈们是阻止不了他的。

我真的想不明白，可我也虚心求教，问了出来。

顾明远却好似宕机了，他支支吾吾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最后只化作一句：『你先休息吧，我去陪苗苗。』

然后夺门而出。

真的奇怪，顾明远很奇怪，白苗苗很奇怪，我对顾明远这近乎卑微到愚蠢的爱意，更奇怪。

『宿主，检测到女主正在觉醒，您的任务处于危险边缘。』

『系统？怎么回事？不是说只要让她生产而死，顾明远就会追悔莫及，然后追妻火葬场吗？』

『怎么她才怀孕，顾明远就失控了，他不听我话了？他现在不是应该爱我爱得死去活来吗？』

『宿主别激动，或许是因为平行时空的人，可以用爱克服本系统的设定吧。』

『我怎么能不激动！我还等着通关呢！三十岁之后任务失败，我就要回去了，可如今我已经二十八岁了。』

我的脑子里又出现了白苗苗气急败坏的声音，还有一道冷漠的电子机械音。

他们在说什么？

系统？

宿主？

任务？

平行时空？

我好像知道了什么了不得的真相。

所以我爱顾明远，只是因为所谓的系统设定吗？我才这么卑微这么可怜。

追妻火葬场，好一个追妻火葬场。

我的命就不是命了吗，为什么要用我的死来成全所谓的虐恋情深和追悔莫及呢？

顾明远呢？他是爱我还是『因为设定如此』呢？

我有些好奇，但只有一些，我现在只想活命。我感觉我整个人像被打通了任督二脉，格外通透。

我下楼经过白苗苗卧室的时候，她房门没关，我看到顾明远在温柔安抚着白苗苗。

当他看到我的身影时，眼底闪过挣扎，那英俊的面容好像有些抽搐，像是一个程序崩塌的机器人。

直到白苗苗带有蛊惑人心的声音响起：『明远～』

那果敢机断的顾大总裁在这一刻恍若痴汉，目光又恢复了一片深情，虔诚地亲吻着白苗苗的手背。

『我在，陪你。』

我又想呕吐了，心中那种作呕的感觉挥之不去。

哇的一声，我就吐在了白苗苗的门前。

顾明远走过来，把我推倒在地：『温暖你要大度，不要耍这些小手段欺负苗苗。』

『张阿姨，过来收拾下。』

说完，回了屋子，锁上房门，任由我瘫坐在那堆呕吐物里。

08

我从顾家别墅逃了出来，我不敢回家，我不知道那所谓的系统能干预这个所谓的平行时空到什么程度，我谁也不敢信。

我租了医院附近的一套小公寓暂时安顿下来，然后去打了胎。

顾明远果然时时刻刻关注着我的情况，我就知道我是逃不脱的。

我还在病房里疗养，顾明远面容悲愤地冲了进来。

『我们的孩子，没有了？』

他那张原本帅气的脸，冒着根根胡茬，增添了一抹成熟气息，可我却突然觉得索然无味。

『是啊，我得活命。』我面无表情地阐述着这个医学事实。

『那是我们的孩子，你怎么敢，你怎么舍得？』

我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顾明远，那你又怎么敢让我为你的孩子送命？』

虽然我不知道温家到底能被那所谓的系统干预多少，但至少此刻足以让我拿过来扯大旗：『你又怎么敢伤害温家唯一的血脉？你觉得我死了，我爹妈会放过顾家吗？』

顾明远的神色更加可怖：『你爱我，为什么不愿为我死？苗苗说得果然不错，你都是装的！』

我笑得声音更大了，把眼泪都笑了出来。

真的不想再和他多说了，不想去拯救一个脑子有问题的男人，我唤来护士，客气地把他请了出去。

『系统，怎么办？那孩子没了，我的任务是不是已经判定失败了？』

『宿主，别着急。只要那女主死掉，我们的任务还能继续，你还有两年的时间。』

『本系统已经加大电波能量控制男主，很快会暂时陷入休眠状态，两年后苏醒。那只是接下来的事情，就需要靠宿主努力了。记住，只要女主死亡，你的任务依旧可以继续。』

虽然不知道我到底是怎么听得到白苗苗的心声的，也不知道这到底是真的还是我的幻想，但是我依然愿意相信。

我心中已经有了成算，只要苟全性命，忍气吞声这两年，就可以了吗？

可为什么一定要我死呢？

为什么一定要完成那所谓的任务呢？

为了钱吗？

可留在顾明远身边的白苗苗，已经算是站在这个世界的顶端，顾明远所能提供的享乐，还不够白苗苗挥霍吗？

我其实很想找白苗苗问清事实真相，可我忍住了。

不能这样，如今的形式对我很好，敌在明，我在暗。

我也不想再做好奇宝宝了，我只想回归温家千金原本的命运轨迹，做回我的富家小姐。

既然系统并不会影响到我父母的决定，那我是不是可以安心回家疗养呢？

我试探下地拨动号码，打给了我的妈妈。

『妈，我想和顾明远离婚了。』

却不想我妈在电话那头带着哭腔：『好，乖囡囡想做什么，妈妈都支持你。』

我吞咽下不曾说出口的后半句。

妈，我患癌了，早期肺癌。

算了，还是不说了，为人子女不能孝敬父母已是枉为人子了，就不让父母为我多加担心了。

在家中长辈的帮助下，我很快得到了拟草后的离婚协议，直接发传真给了顾明远。

我不想再见到他了，我动用了家中势力转了医院。

顾明远给我发来消息，他说不要离婚，他说让我等他。

我打字发过去：『等你做什么呢？等着看你和白苗苗百年好合，还是等着看你在我坟头哭泣？』

手机对话框一直显示着『对方正在输入』，可最终他什么都没有发出来。

09

那天之后，我再也没有听到过顾明远和白苗苗的消息，好像他们从我的世界里消失了一样。

而我所给出的离婚协议，也一直未得到顾明远的签字。

目前的我已经无心操持这些了，我的身体在经过一段时间的疗养后，已经恢复到可以做手术的状态。

今天就是我做肺叶切除术的日子。

我满怀着对生命的希望进入手术室，我想着等我切除病灶后，就放过自己，远离顾明远和白苗苗，出国进修。

我想着我会重新拾起我喜爱的画笔，画出这世界最美丽的色彩。

我想着我要陪在爸妈的身边，把曾经刻苦钻研的厨艺花费在真正关心我的人身上。

我想着……

可我这么多美好幸福的想法，却差点终结在那手术台上。

谁能相信，白苗苗会丧心病狂到这个地步。

我本以为她会放弃的，我把顾明远彻彻底底地让给了她，她在顾明远身边会活得很好，可是为什么她还要过来害我？

那所谓的任务，当真这么重要吗？

在医生为我注射麻醉针后，我看着那助手医生的脸，一阵目眩。

那张脸，那双妩媚得近乎拉丝的眼睛，是白苗苗！

我想起身，我想逃跑，可麻醉的药效上来了，我在极度恐惧下昏迷了过去。

10

我做了一个梦，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我第一次遇到明哥哥时，他在顾家老宅的花园里逗弄着一只雪白的小猫。

我一眼就看上了那只猫，我想抢过来，可明哥哥却把我推倒，他说那是他的猫。

还是在长辈的斥责下，他才不情不愿地让我摸了他的猫。

可那只猫却很喜欢我，明哥哥看到他的猫这么喜欢我，就也主动缓和了气氛。

『我叫顾明远，你是谁啊？』

『温暖，我叫温暖。你的小猫可真白啊。』

『那以后我叫你暖暖，你叫我明哥哥，我带你玩。等雪糖以后生了小宝宝，我送你一只！』

就这样，我和顾明远相识了。

后来，他一直让着我，他带着我玩，说我是他的小尾巴。

他笑得痞气十足，要我学着为他做饭，他说电视剧里面的妻子都是这样对待自己的夫婿的，他央求着我。

我慢慢学着厨艺，他也每次都很给面子地吃下我做的每一顿食物，不管好吃难吃。

直到我18岁那年，顾温两家长辈决定给我们订婚。在订婚宴会上，俊朗的明哥哥怀抱着一只比雪糖还要洁白的小猫登场了，连同小猫一起送到我手上的，还有那枚鸽子蛋大的订婚钻戒。

一切直到白苗苗的出现，所有的幸福戛然而止。

顾明远否认着与我经历过的一切，他甚至遗忘了那只我们一同饲养的小猫，他就这么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地爱上了那个白苗苗。

可我却愈发粘着他，卑微到泥土里。

我也忘记了曾经是顾明远一直在迁就着我，在年少不知情的岁月里，陪伴着我。

如今一场手术，我都想起来了。

我是要死掉了吗？

我想起来昏迷前最后对上的那双眼睛，魅惑却又是那么的狠厉。

为了她那所谓的任务，白苗苗不会让我活下去的，对吧。

11

我猛然睁开了眼，我还活着！

我的床边坐着顾明远，还坐着白苗苗。

他们在笑着，在冲我笑着！

白苗苗笑得是那么的狡黠，我第一次听到从她嘴里传来关切：『温暖你醒了，没事没事了都过去了。对不起。』

顾明远却红着眼眶，用那胡子拉碴的下巴摩擦着我的手掌心：『我以为我再也见不到你了，暖暖。』

我茫然着看着他们的嘴巴一张一合，那说出的分明就是我能听得懂的语言，可怎么组合在一起，我却听不懂了呢。

有穿着白大褂的医生敲门进来：『病人的手术很成功，病灶已经被切除，隔年复查即可。』

白苗苗和顾明远相视一笑，然后白苗苗跟随着医生离开了。

我艰难地吞咽了一口唾沫：『这是怎么一回事？』

顾明远怜惜地望着我：『我都想起来了，一直以来对着暖暖死缠烂打的，是我。是我一直心悦暖暖，我都想起来了。』

『哦，那所以呢？』

『白苗苗都和我说了，我们处于一个平行时空，只有我彻底体会到失去你的痛苦，才能真正爱上你，她的任务才能完成，她要收集悔恨之泪去拯救她的妹妹。』

顾明远的喋喋不休中，我拼凑出事情的全部。

原来白苗苗三十岁之前必须要获得一个平行世界男主的悔恨之泪，才能救回自己病重的妹妹。

我不知道那个时空的医学是多么发达，竟然要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

本来白苗苗选中了我和顾明远，插足进入了我们本应顺遂的婚姻里，想用我的命来救治她的妹妹。

可她没想到，我竟然不知道为什么摆脱了她的系统设定，躲了起来。

而顾明远也在得知我身怀重症后逐渐失去控制，回忆起从前。

在白苗苗吓唬顾明远，我死在手术台上时，顾明远终是崩溃，流下了那滴她梦寐以求的悔恨之泪。

顾明远还在用下巴蹭着我的手掌心：『暖暖，真好，我们还能从头开始，我一定好好对你。』

可人经历过生死以后，总归是会格外通透的。

我抽出手：『顾明远，这么多年的伤害、团子的死，都做不得假。我没那么大度，先签字离婚吧，你需得尊重我。』

顾明远的眼睛湿润了，好半晌才点头同意。

尾声

我恢复了自由身，去巴黎进修，沉浸在我的画作里。

我大概真的很有天赋，很快就成了一位知名油画家，我还重新养着一只雪白的猫。

只是每年回国陪伴父母时，顾明远总会闻声而来，忏悔着。

番外

白苗苗

我的妹妹真的病得很重，医生已经给她下了死亡通知，我跪在地上祈求诸天神佛救救我那可怜的妹妹，可是不曾有神怜悯我。

绝望之际，我绑定了系统。

系统告诉我只要穿梭于平行时空，在我30岁生日之前找到真爱悔恨之泪，就能救回我的妹妹。

我那并不聪明的脑子，能想到的唯一方法就是做一个恶毒的女配，挑拨男女主，然后女主患重病离世，我就可以收集那男主的眼泪拯救妹妹。

很快我选定了我要攻略的对象，顾明远。

他的未婚妻在系统的检测下，之后会患上癌症，虽然有治好的机会，可我妹妹的命总归比一个陌生人要珍贵。

多年攻略下，我看着那原本明媚的少女日渐枯萎，我的心其实是很不好受的，可我要救我妹妹。

温暖，对不起。

就在我怀着自责和希冀等待着温暖的孩子降临时，她却好像醒悟了，连带着我所选定的男主也失控了。

系统陷入了沉睡，只有我自己孤军奋战了。

或许，温暖不用死，顾明远也会留下那滴悔恨之泪。

我买通手术麻醉助理师，代替她出现在手术台了，稍微多给温暖注射了一点点麻醉剂。

然后打电话告诉顾明远，温暖死在了手术台上。

匆忙赶来的顾明远看着温暖穿着病服躺在手术台上，那苍白的面容和紧闭的双眼昭示着她的离去。

他什么都想起来了，他痛苦着咒骂着我和他自己。

终于，他落泪了。

真好，我的妹妹有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