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湿意的江湖》 第十一章 久别归家 在线阅读
他们在驿站领了马,赶到碎叶城的时候已经是中午时分了。将马交到驿站以后他们一齐向城里走去。
阴剑伤在一家酒馆前停住步子,“吃些东西再回去吧……”
“不用了,我离开的时候都没有跟音狱打个招呼~他一定早就急坏了~”
“那后会有期!”似乎是怕她先说出那一句话似的,他赶忙讲了出来。
月圆面带微笑地同他说后会有期“我们的住处已经告诉你了~不要忘记哦~”
“我不会忘记的。”他那样说着早已回过头去向酒馆走过去,月圆看到他的背影,然后放心的离开了。
她再也不会知道,在她的背影里,阴剑伤就站在门楣下看了那么久,那么久,直到她拐了弯,再也看不到她了——然后他转身走入酒馆,点了满满一桌子菜,然后当他拿起筷子开始吃第一口的时候,才发现原来,这一桌的菜,真的吃不完。
月圆一路上都在体味着久别归家的兴奋,还没进家门她就大声的叫着音狱的名字。
“音狱,草嗟!我回来了,月圆回家了!”
可是奇怪的是没有任何绵回应,应该没有出门啊,那门开着呢,该不会因为我没有给他们做饭吃心里不痛快了吧?她跑过去向里探着头,“月圆回来了!我……”当她看到音狱背影的一杀那,她的声音就停住了,音狱一声不吭地背对着她,他的跟前是自己的琴,似乎她的声音她根本就没有听到,她是否到来了,他也不关心~
“你还记得这是家啊?”这一声不是怎么喧哗的声音在一片沉寂中显得格外的有撞击力,就像晴日里刀剑闪过的光芒,虽然没有刺进身体里,但是却烁得你闭上了眼睛,然后就,再也睁不开了。
月圆黯然低头,是啊,自己真的把这里当成家了吗?还是,根本就是打了一个“家”的幌子而矣——仅仅因为再也无处可去了……
“对不起……”她的声音特别的细小,不过,在屋子里的人都能听得见——因这,这里已经不存在任何其它的声音了。
他回过头来,眼神里的冷落让人心升痛怜。
“家人是不需要对不起的。所以,即使你说了,我也不会原谅……”
她怔怔地看着他,从来没有看到过这样的音狱~他似乎是变成了另外的一个人,变得冷漠而且再也与自己无关——而那些变化全都是因自己而起,是自己追着云峥嵘跑过去的不是吗?
就在他们陷入一场难以回转达的沉默之中的当儿,草嗟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哎呀~月圆回来啦!真是不日不见如三秋兮,令吾望穿秋水千百度啊……呵呵,呵。”也许他看出这两个闷葫芦的名堂来了,也许并没有瞧出什么瞄头来,不过他的出现的确是让沉默的场面变得舒服得多了不是吗?
“死丫头,你足足把们丢在这里三天诶!三天~你想想,是什么概念。也就是说,我吃音狱做得比他的音狱魔宫还要萧条的饭菜吃了三天诶!真是可惜那些萝卜白菜了,你看现在又到中午吃饭的时候了,要不你先去厨房给弄点吃的?”草嗟那样说着将她推进了厨房“这两天饿得本人都作不出诗来了……”
月圆将所有的心思都花在了做菜上,希望可以通过自己的饭菜来挽回音狱对自己的埋怨。
可是,当月圆将饭菜小心翼翼的摆上桌子以后,音狱却丝毫没有坐过去的意思。
那一场饭月圆在草嗟的劝说下吃了二口就放下筷子了。
看来,音狱是真的生气了来着~直到后来的第三天,音狱才开始吃月圆做的饭菜——期间无论草嗟用怎么卑鄙下流的手段引诱他都是无济于事的。
直到再后来的第五天,音狱才开口和月圆讲第一句话。
好可怕的人,好可怕的记性啊,以后一定不能再招惹他了……月圆在那五天里一直一直地都在那样提醒着自己。
渐渐的,当音狱魔宫终于恢复了往日的安宁平和以后,新年也将近了。
碧玉小家女,
来嫁汝南王。
乔居碎叶城,
计日成佳良。
越来越冷了的风中,他站在门楼望着下面一望无迹的雪,雪花大片大片的下着,很泼敕的感觉。他的手指间轻轻的一颤,那片写着诗的纸就随风归去了。
阴剑伤托故造访音狱魔宫。
“这是什么地方啊,只是临时住所对吗?是不是只是临时住一下啊?可是就算是临时住也要将那个窗子堵上啊~”
“是今天早上才坏掉的……”月圆望了望那个有风雪透过来的窗子。
“那些红色的东西是做什么用的?”阴剑伤指着墙角处的一筐胡萝卜道。
“那个吗?那些胡萝卜是用来炒菜吃的,如果煮胡萝卜汤也一样美味的哦~”月圆幸福的说着,“今天我们还准备咸一些胡萝卜呢~”
“胡萝卜?你说的是那一种用来喂兔子的东西吗?还真不知道那种东西人也能吃诶~”
“小子~你是不是觉得自己的嘴该消停消停呢!”草嗟很不客气地走上前去冲着在那里问东问西喋喋不休的阴剑伤。
在品味了那里的贫困生活之后已经天色将晚了,阴剑伤断然决定要将自己暗恋的女孩子带走,带着她离开那里——更何况是一切的家务活都要她来做~这还不止,草鞋也要她来打,有好多的时候还要出去摆摊子,她的左手的小指有一块红肿,分明是要生冻疮的迹象嘛!
“你是谁啊?来历不明的家伙,还阴阳怪气的,凭什么让月圆陪你离开?”音狱终于主动为了月圆的事而先开口。
阴剑伤盯向他“要不要离开,要听月圆的意见不是吗?跟你们在一起简直就是受折磨~”他那样说着回过身去拉起月圆的手,“不可能一直住在这里的不是吗?还是离开这里吧,我们一起离开~”
月圆甩开他的手“不知道阴剑伤少爷为什么讲这一种话,音狱,草嗟还有月圆我们是一家人,我们好不容易才成了一家人!”她似乎是用尽了毕生的力气才讲出那几句话来。
音狱呆呆的盯着月圆,眼睛倾刻间就湿润了~有些从来都不敢确定的事情现在可以确定了不是吗?
阴剑伤怔怔地望着她。
“一家人吗?是怎么样的一家人呢?碧玉小家女,来嫁汝南王。乔居碎叶城,计日成佳良。……”他的眼睛低垂,没有再说下去。没有说自己是康居王的次子本来应该受封“汝南王”的,“可是,你必须跟着我走好吗?”
她望向他,语言温柔,眼神却格外的坚定“可是,我们是一家人,一家人就不能分开了不是吗?”
“可是,最终,我们才是一家人……”他那样说着,就像是一个被人丢弃以后再也不肯承认的孩子一样,他开始越来越害怕了,拼命的想要让人承认自己的存在,承认自己与她有着深不可测,息息相关的联系~
他的眼睛一刻也不肯移开的盯着月圆,希望她尽快给自己一个答案~
她的头低下去,然后转过身接过音狱手中风洗好的豆腐——今天说好要吃水煮豆腐的不是吗?现在应该先用盐水蒸上了~好的大脑还在咀嚼着关于阴剑伤的“一家人”的说法,“可是,最终,我们才是一家人……”那是他的说法,她完全不懂他的意思~
阴剑伤无声地走开了,他与来时的表情不同。他的一整个背影就像一个庞大的国度,在风雪载途的冬日里,显得格外的空旷与遥远。
月圆回过头去,却只看到他灰黑色的背影,他就是那样从风雪中走来——然后又那样走掉了。
他始终是一个人,他始终是一个人呀~
“真是一个奇怪的家伙!”草嗟“切”了一声然后没好气地道。
“老早就觉得他怪怪的了……”音狱道。
他们那一天吃了炖豆腐——冰雪天吃那种饭再也适合不过了~吃饱了以后突然觉得这一整个日子里的寒冷都从身体里济出去了,于是知自回到屋子里睡去了。
当隔壁房间里他们的鼾声响起的时候,月圆才意识到自己失眠了。外面响起了一串“咯吱咯吱”的脚步声,她坐起身子,那脚步声停了下来,一片黑影印在自己的窗子上。外面的雪光将天地照得亮刷刷的,她看到的那片黑影太过清晰了~
如果是咱人的话就让他进来住宿吧~在外面冻一夜的话肯定会冻坏的~
让人郁闷的是那两个人竟然睡得那么沉,就算用脚踢他们也不会醒——没办法,月圆只得取了灯自己一个人出去。她将毯子披在身上,轻轻的引开了门。
当她走近那人,掌灯一照才发现并不是什么路人,那人就是阴剑伤啊!正要训责,却被他紧紧的抓住了手,“把那个东西熄掉好不好~我不习惯那种光亮。”
“你怎么在这里?”她没有听他的话,因为在她看来那句话一点意义也没有——就像是一片空气,就像是天空中随机落下的一片雪花,没有任何听从的必要。
“把灯熄掉好吗~我~”他握着她的手更紧了。
月圆将灯熄掉,可是他的手丝毫没有放松的意思~有夜色中,依旧有难以掩蔽的紧张“你,天这么冷,你为什么不回家?”
“我想要和你在一起~你不陪我离开,所以,我就来这里陪你……”他的眼睛依旧没有睁开,他的手也没有握得更紧,也没有放松,她抽了一下,发现那是徒劳,所以也放弃了。
“不要这样……”她的声音轻轻的,隐隐约约的有对不起的意思。
“可是,我们是一家人,一家人就要在一起啊……”他睁开眼睛望向她,握着的手更紧了,她隐隐约约的感受到骨骼之间相互错动时产生的疼痛感。
也许是再也没有勇气承受那一种沉重的目光了,所以她低下头去——自己从来都是把他当路人不是吗?从来都没有想过他是自己的家人,甚至还觉得他可能是一个坏人。
过了好久,他握着的手渐渐的松了一些,“你回去吧,外面很冷。”
她迟迟地抬起头来盯着他,“可是,阴剑伤公子也会冷啊……”
他把她的手用双手握住“我是黑暗与寒冷的儿子。只会习惯这个世界的黑暗与寒冷,却从来都不会害怕……”
“那~至少到屋里来吧~外面,实在是太冷了~”月圆那样讲着,露出了请求的神色。
他只是微微的笑着,那笑容也被这冰雪浸泡了似的,显出淡淡的凉意来,“在这里就挺好,黑夜和寒冷给了我清醒的意识,让我不再忘却。”他的眼神中闪过一抹灼热的电光石火,然后慢慢的,当她开始惊愕的时候,便慢慢的消失掉了,似乎那闪烁的东西从来都没有在他的瞳孔里存在过一样。
似乎是无论如何也无法说服他了,月圆只得转身离去,似乎是被一双眼睛一直一直地注视着,所以脊梁被扎了一下似的,十分的不安稳,她一次一次的回头,好确定他果真没事。
她轻轻的关上门,突然觉得关得太紧了,又松开了一些,这样,如果剑伤想要进屋的话门一推就会开了~
她躺在床铺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窗外传来猫头拍打翅膀的声音,“呼啦啦”的一阵子,然后声音渐小,似乎是飞走了,不过,树枝上掸下的雪却让这冬天显得更加的冷了。她直挺挺地坐起来,抱起毯子向外面走去~
“怎么可能不冷呢?把这个披上吧~真的没有见过你这样的怪人!”月圆的话语里有埋怨也有怜惜。
他接过毯子,一直一直地盯着她。
“我想要守护你,就像这样守护你。不打扰你的生活地守护着你,这样你就不会进退维谷了不是吗?”
月圆知道他说的话与白天发生的事情有关。
她的头埋得很低,她不知道自己和剑伤之间谁是对的,谁是错的~
她转过身去,他却又将她拉回来,然后将毯子披在她的身上“我只是用我自己的方式来喜欢你,就只是这样而矣~”
“可是,你这样分明是在伤害自己呀!你这样做只会让被你关心的人心痛而矣!”她将毯子丢弃在地上,然后愤愤的离开了。
黑夜里传来轻微的叹息之声,然后被冰冷的空气凝聚了似的,越来越沉重。
她紧紧的关上门,然后坐回到自己的床铺前,她拼命地拍打着自己的脑袋——这个世界是怎么了?为什么会有那样奇怪的人?
可是,他说的,他是汝南王,到底是不是真的?难道说他就是那首寄托着别人命运的那首诗的另外一半?如果果真是那样的话,可是,生命,他的生命太过沉重了,沉重到那一种哪怕有稍微细小的碰触就会触目惊心地心痛的地步。
可是,自己一直向往的是那一种采莲江上,泛舻水渚的生活不是吗?
与这场风雪无关。
也许我爱的人,还在生命的远方。
她就那样来来回回的想了一夜,然后想到了逃亡。
吃草饭的时候她就把自己的想法提了出来。
草嗟一边听她讲一边把一根筷子当鸡翅吃了大半截,然后等月圆停下来的时候他才开始发表这一天的第一句叹息“漂泊江湖五载间,人去楼空白翎雁。”
音狱用那一种奇怪的眼神瞅着她,似乎这一次她又做了叛徒。
她似乎是有些胆怯了,不过并未丧失自己的勇气“我~这一次我不是要背叛……其实,很希望大家可以一起去,因为……”她提出了这一点以后就又觉得自己太过自私了,“你们放心好了,我发誓绝对不会让大家遭遇奔波之苦的!”
草嗟将自己吃了一半的筷子放下,“这可是你说的哦!”似乎咬定了这一句似的,他抓紧时机道。
音狱起身,伸了一个懒腰,似乎这一顿早餐吃掉了他好大的力气,“那还有什么好说呢?”
于是计划顺利达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