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温末世不做圣母》 第1章 在线阅读
最近天气极热,热射病频发。
老家的亲戚发来微信道德绑架妈妈:「小莲,你妈可怜啊,中暑了没人照顾,我看着都要流泪了,你怎么还能心安理得地跟着女儿在大城市享福?」
妈妈放心不下外婆,又怕路途上危险,便没有告诉我和爸爸,一个人悄悄赶回老家。
殊不知亲戚们盯上了妈妈带来的物资,抢夺完毕后就将妈妈赶出了房门。
那时,室外的温度已经高达四十八度。
我的妈妈,永远倒在了温度足以烧伤皮肤的地面上。
1
我撕心裂肺地哭着。
「醒醒,雪雪,是不是做噩梦了?」
妈妈温暖的手轻轻拍着我的后背。
我怔怔地盯着她,是妈妈,她正全须全羽地坐在我身边。
我扑上去抱住了她:「妈妈,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好啦,没事,妈妈在。你这是做什么梦了?快去洗把脸打扮打扮,今天是你的生日,等会咱们一家人还要出去吃饭呢。」
我的生日?
我抓起手机一看日期,确实是我的生日,五月十日。
我回到了一个月前。
再过一个月,高温就会来袭。
既然老天给我这个机会重来一次,我就一定要保护好妈妈,让我们一家好好活下去。
我把所有事情都告诉了爸爸妈妈。
妈妈有些犹豫:「雪雪,会不会是你看了太多电影,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呢?」
我急得快哭了,妈妈是个善良到极点的女人,从不愿意用恶意去揣摩别人,加上一直被爸爸保护着,几乎有些傻白甜。
「妈妈,我求求你了,你信我一回吧,真的会全球高温的!」
爸爸沉吟片刻道:「我相信雪雪,世事难料,我们现在囤些物资在家里,即便三个月后无事发生也并不损失什么,东西就慢慢用嘛……」
我连连点头附和爸爸:「事不宜迟我们今天就开始采购吧。」
妈妈虽然将信将疑,但我们家向来是少数服从多数,便也同意了今天不按原计划去饭店过生日,而是转场至超市。
考虑到蔬菜瓜果容易烂,并不适合提前大量囤积,我们这次采购的主要目标就以干粮和耐储存的肉类为主了。
超市放置腌制腊肉火腿的区域被我搬了个空,大米、速食面、燕麦等能够饱腹的主食也装了两辆购物车。
临结账前我又跑去茶叶区拿了十斤普洱茶,听说在藏地,蔬菜水果都稀缺,人们便常年喝酥油茶、甜茶等茶饮来弥补饮食结构里的缺陷。谁也不知道可怕的高温会持续多久,如果将来我们会长期吃不到蔬菜,茶叶也能提供一些维生素。
接下来的两周,我们一家每日打卡似的向各大超市跑,慢慢囤积各类物资,实用面积不足一百平的房子被大量饮用水和干粮堆得满满当当。
中暑特效药和发电的太阳能板也安排上了。
因为次卧被放满了各种罐头食品,我只能去爸爸妈妈睡的主卧打地铺。
但没关系,和爸爸妈妈在一起我才安心。
最后一步,是给家里装上一道坚固的防盗门。
看着安装师傅尽心尽力地干活,额角都是汗珠,我赶紧开了瓶水递给他,又状似无意道:「师傅,我看国外的专家说今年会有极端高温,像您这种户外工作者到时候肯定不能开工啦,您要注意多囤些吃喝在家里呀。」
师傅憨厚地笑笑:「姑娘,不瞒你说,俺现在真是不敢囤物资了。家里之前封城时屯的泡面到现在还没吃完哩!」
我暗暗叹了口气,大概这世上除了爸爸妈妈再不会有人相信我的话了。
我要是再将那个“梦”描述细点,说不准就会被当成散播谣言的邪教徒。
生死有命,我只能顾好自己在意的人了。
随后我和爸爸妈妈启程回老家,打算把外婆接过来。
上一世老家的气温比我工作的沿海城市更高,在三日内升到了近五十度,根本不适合人类生存。
妈妈打来的最后一通电话中说:「雪雪,你要好好的,千万不要出门,地面太烫了……」
然后,电话就断了,我再没听见过妈妈的声音。
几天后有一通电话打到了爸爸的手机上,是老家的收容所。
工作人员告诉爸爸,妈妈因为热射病和烫伤感染的并发症抢救无效去世。
爸爸抓着电话哭得快要失声,那头沉默片刻后又道:「先生,我是这边收容所的志愿者,其实……那天救助宋钰莲女士时,我怀疑她是被推出房门的。」
「我们接到求援电话赶到时,她脚上只穿了一只拖鞋,面部有明显掌印与抓痕,似乎与人发生了打斗。我也与上级领导反映了这个情况,但这边社区的监控都因高温损坏,我们没有证据。」
想到这儿,我攥紧了拳头,指甲戳着皮肉,有细微的痛感传来。
可这点痛怎么能和妈妈承受的痛苦相比较?
马上就要见到他们了,我看向窗外景色,心跳如雷。
2
到了外婆家,是大姨开的门。
她笑容满面:「哎哟,小莲你怎么回来也不说一声啊?雪雪最近怎么样?有对象了没?还是成天在家吗?既没考公务员也没考教师编?」
听着这一大串问句,我回赠了她一个大白眼。
我大学学的戏剧创作,大三时卖出第一个剧本,从此再没问家里拿过钱。
我毕业一年就靠自己在海州买房定居了,在她嘴里倒成天天在家不工作的无业游民了。
在她眼里,除了公务员和教师,其他任何职业都不能算有工作。
「大姨,我还是成天在家,没考上任何铁饭碗。」
姨婆一听笑得更欢了:「哎呀,女孩子,还是要加把劲考个铁饭碗,实在不行就快找个有编制的对象,你都二十六了吧?再拖下去可就难嫁喽。」
我不由冷笑,这就是我坚持要在海州定居的原因。
在老家,我是「都二十六岁了还没嫁出去」的季雪扬;可在海州,我是「才二十六岁」的季编剧。
「虽然我没编制未婚未育,但我自己赚得倒也够花,不必像您一样,已婚已育一把年纪了还要来找我外婆打秋风。」
大姨的笑容僵在了脸上。
她女儿,也就是我表姐郑雨浓,用了四年时间考进了一所乡镇小学做教师,又找了个公务员对象。
自打表姐结婚后,大姨见谁都要说一遍「我女儿有教师编,我女婿是公务员」。
姨夫早逝,她自己有退休金,本身其实也吃喝不愁;可她偏偏全攒起来补贴女儿,为了让表姐顺利嫁给公务员表姐夫,她一分彩礼不要,还贴了十万嫁妆。
把自己的钱全给了女儿之后,大姨便长年累月地长在了外婆家。
外婆这些年一直有些糊涂,时而清醒时而像个小孩子,大姨便打着照顾外婆的名号,拿了不少外婆的养老钱。
大姨沉着脸问:「这话什么意思?你骂谁呢?」
妈妈见状赶紧推了我一下:「雪雪胡说什么呢,快给你大姨道歉。」
我自顾自地换拖鞋:「这也叫骂?陈述事实而已。」
大姨被气得捂着头喘粗气,好像一条狗。
我还有后半句话没说出来呢,就算是骂,我骂的人都是该死的,我却只是骂了一下,我配享太庙。
但妈妈现在还不知道她是如何被害的,还在维护着她的姐姐;扶着大姨坐到沙发上,看我的眼神似有埋怨。
没关系,妈妈,我不怕你怨我,哪怕你有天干脆恨了我,我也要保护好你。
这时外婆拄着拐杖从卧房出来了。
「都吵什么呢?」
我上前搀住外婆:「没什么外婆,我和我大姨讲笑话呢,没讲好,大姨不高兴啦。」
外婆七十多岁了,耳朵不是很好:「啊?讲笑话?」
我点点头。
「那有什么的,小红,你奔五十的人了,跟孩子计较什么的?二丫头一家走这一路累了吧,快坐下开饭吧。」
有外婆打圆场,大姨狠狠剜了我一眼后便也没再说什么。
饭桌上妈妈阐明了想把外婆接去海州的想法。
当然,怕吓到外婆,妈妈没有说极端高温的事情,只说想接外婆到我那儿玩玩。
外婆还没说什么,大姨立刻出言反对:「那怎么行?小莲,不是姐说你,你平时跟妹夫总往海州跑看女儿,一走就是七八天没法看顾咱妈,不都是我替你照顾的?你现在要把妈接去海州,旁人看了不该寻思是我这个当大姐的照顾不周了?」
一直没大说话的爸爸此时也听不下去了:「大姐,话不能这么说,前几年你没退休时妈住院不都是小莲陪着的吗?」
妈妈身体不好,不到四十岁就办了内退在家休养。
前些年外婆生病住院,大姨以自己要上班不能请假为理由一次都没露过面,都是妈妈在医院忙前忙后陪护。
都说久病床前无孝子,照顾病人实在是劳心劳力的事,那段时间妈妈整个人好像老了十岁。
爸爸心疼妈妈,要请个护工帮妈妈。
大姨却第一时间跳出来反对,理由是护工不会尽心,妈妈不用上班,理应亲自照顾外婆。
那时我还没有经济独立,很多事情都没有话语权。
现在不一样了。
我放下筷子道:「什么叫替?大姨,难道你是抱养的吗?外婆只是我妈一个人的妈妈?可我妈当年上学工作时好像都没享受到独生子女的福利啊!」
大姨恼羞成怒直接摔了碗:「大人说话,你个小辈插什么……」
外婆打断道:「吵什么?雪雪想接我去玩两天我就去,我外孙女大了,有本事了,让我老婆子也去大城市转转怎么了?都不许说了,好好吃饭!」
我给外婆盛了碗汤:「外婆,咱们明天一早就走。」
3
晚上我们离开外婆家回在老家房子住。
路上妈妈欲言又止道:「雪雪,虽然你大姨有时候说话不大好听,但她……」
「但她毕竟是长辈是吗?」
妈妈拉过我的手:「是啊,她毕竟是妈妈的姐姐,妈妈知道你是维护妈妈,但你也不能把话说得太重了。」
我不回答,妈妈又说:「今天我已经把高温的事情告诉了你大姨,让她也早做些准备,但她好像不是很相信。」
我叹了口气,其实依着我的本心,高温末世的事情就不必告诉大姨。
我回握住妈妈的手:「妈妈,我只要你平安就好。」
…………
第二天一早我开车到外婆家楼下,外婆已经收拾好了一个小包袱在等着了,准备出发时却出了状况。
大姨一手拖着一个箱子,一手拉着表姐,也跟了过来。
表姐还抱着她三岁的儿子。
大姨没事人似的笑呵呵的,仿佛昨天那个在饭桌上摔碗筷敲桌子的不是她。
「雪雪啊,你这车后备箱放不放得下你表姐的箱子?可别颠坏了哈,这箱子是名牌。」
妈妈疑惑地看着大姨:「姐?雨浓也来了……这是怎么回事?」
「我放心不下咱妈啊,就干脆跟着一块去吧!雨浓最近……呃,学校放假,就也跟着一块……」
我面无表情地拆穿她:「小学现在还不到暑假的时候吧。」
表姐一撇嘴,居然当场挤出了几滴眼泪:「雪雪,其实我和你姐夫吵架了,你姐夫找的那个三儿是我们校长的女儿,嚣张得很,我打了她几巴掌,她直接让我停职了。你姐夫也不让我在家住了……我想给你姐夫点颜色瞧瞧,去你那儿住几天,你姐夫找不到我,肯定就急了。」
呵,原来是被赶回娘家了。
表姐刚怀孕时层骄傲地和我炫耀她们家是她老公管钱,因为她老公是公务员,很懂理财,把自己的工资交给他,她很放心。
现在想来,估计表姐是身无分文来投奔大姨的。
可惜外婆一走,大姨也没什么钱了,只能要求跟着一起去海州。
我摇头道:「我的车坐不下,我的房子也住不下。」
大姨说:「挤挤就行!」
妈妈也有些松动,拽着我的衣袖说:「要不……」
我深知绝不能引狼入室,便开门下车把外婆扶上了后座。
大姨以为我妥协了,乐呵呵地往后备箱走。
在她伸手去开后备箱的时候,我一个箭步冲上车,一脚油门给到底,车子疾驰而去。
后视镜里大姨的嘴张成了O形,我松了口气,这辈子动作第一次那么丝滑。
4
高温比上一次来的更快。
刚回海洲一星期,气温就破了四十度。
我又购入了一个大容量冰柜,查漏补缺地购入了部分食物、药品;其实我想买两个来着,奈何房子太小。
前些天爸爸妈妈会在黄昏时陪着外婆下楼遛弯儿,这几天改成了窝在客厅看晚间新闻。
新闻上说,欧洲多个国家已经突破四十三摄氏度,法国工人组织集体罢工,要求高温补贴。
我打开某短视频平台,第一条视频就是一个宠物博主讣告粉丝小狗以因中暑抢救无效去了汪星,提醒大家最近实在太热,即使深夜遛狗也要慎重。
很多人都用过那只狗狗的表情包,我也不例外。
我叹了口气,天灾降临,弱小的动物总是最先遭殃。
可面临大自然,人类又比狗狗强大多少呢?
第二天一早五点钟,我的闹钟便响起来了。
因为家里东西实在太多,我们只能睡在一个卧室里。
妈妈和外婆睡床,我和爸爸在床两边打地铺。
爸爸妈妈外婆都还没醒,我蹑手蹑脚地爬起来,准备出门去给外婆买她爱吃的粢饭油条。
乍一出门倒也还好,我身上还带着家里空调的凉气,出了单元门我才觉出厉害来——现在才五点十几分,日头就升得像十点钟那么高了!
我赶紧扣上遮阳帽往早餐铺跑去,我怕再耽搁一会儿,太阳就要像正午一样烤人。
我到的时候早餐铺已经排起了七八人的队伍,老板娘一边忙着收钱打包,一边心疼地看向炸油条热出满头大汗的老板。
「要是在这么热下去,就不做油条了吧,这样的天气守着油锅太受罪了!」
老板憨厚地笑笑:「那哪成啊?还得给儿子挣下学期的学费呢。」
轮到我的时候,我一边接过粢饭油条,一边提醒老板夫妇:「最近可以多囤一些食物和水在家里,天气热,也省的出去买了。」
老板娘朝我笑笑,我祈祷着她能听进去。
「又一个重生的!你以为自己能改变什么吗?别傻了!」
我闻声回头看去,一个年轻男子正讥讽地朝我笑着。
他伸手指向我:「别想着拯救谁了,都是人类咎由自取,我们都会死的!」
说完他便快步离开了,周围人均低声猜测他是精神疾病患者或是醉鬼。
难道重生者,或是说做过「预示梦」的人不止我一个?
我想追上他问个明白,可他走得太快,不知拐进了哪条小巷子,很快便甩开了我。
我只好大汗淋淋的回了家。
爸爸妈妈正在看早间新闻,电视中报道着全国环卫工人等户外工作者热射病增多,北方城市遭遇百年不遇的大型山火,国外更是有数座火山喷发。
我看向日历,倒计时已然来临。
5
四天后,海州的海河干涸,气温直逼四十五度。
不止户外作业者,全民停工停学。
家里的两个空调都已经调到了十八度,但并不让人觉得冷,只能说是还好。
我刷着实时热搜,看到多地大型超市发生了踩踏事故,官方呼吁民众们不要恐慌适当购买。
我心里愈演愈烈的不安终于在下午三点时应验了。
停电了。
物业发群消息通知:「因极端天气影响,即日起本市实行错峰用电;本社区每日用电时间为早上五点至八点、下午五点至八点,请各位业主知悉。」
此消息一出,小区群里像炸了锅,立刻怨声载道消息不断。
「什么鬼啊,日头最毒的时候停电是想热死人吗!」
「呵呵,错峰用电,最热的白天不让我们用电,谁可以用?」
「家里有小孩,停电孩子中暑了谁负责。」
「是不是把社区按房价划分成三六九等,富人区有电,只给我们停电?」
虽然早有准备,我们家还有电,但为了不让人怀疑,我还是在群里跟着发了一条抱怨的信息。
毕竟,当灾难来临时任何人都有可能换一副面貌。
财不外漏,电也一样。
我们不再看电视,一家人围在一起吃冰淇淋消磨时间。
在吃完一支冰淇淋后,门外传来了声响。
我竖起耳朵,原来是楼上楼下的邻居们热得在家坐不住了,正纷纷要下楼去地下车库避暑。
物业也在群里通知说会在地下车库为住户提供一些绿豆汤和冰水。
妈妈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诶,雪雪,我记得你不是在车库门前安了监控吗?」
我赶紧打开电脑查看监控,虽然不打算下去,但说不定能从分发物资的物业人员口中得知一些新消息。
一打开监控,只见我家车库门前已经有人铺好凉席、倚靠着卷帘门坐着了。
邻居们七嘴八舌的讨论着,七成抱怨这鬼天气,三成担心停电还会持续多久。
因为没听到什么有用的信息,我便离开电脑前去厨房了。
正当我切着水果,想给外婆做一杯水果茶的时候,爸爸急急忙忙地过来叫我。
「雪雪,车库出乱子了!」
我跑到电脑前,发现有四五个人打起来了。
爸爸说他在监控里看到物业支起小桌子分发绿豆汤和冰水,一开始大伙都自觉排队领取,但后来便有人插队。
也许是实在燥热难耐,大家火气变大;一开始两三个人之间的争吵演变为推搡,又有人劝架被误伤后加入斗争,最终乱成了一锅粥。
几分钟后,那几人被赶来的保安七手八脚地拉开。
但大保温桶已经在打斗中被撞翻,绿豆汤撒了一地,谁也喝不成了。
没喝上绿豆汤的孩子开始大哭,大人们也顺势出言咒骂,几个参与扭打的「肇事者」则彻底哑火沉默。
一小时后恢复供电,地下车库才终于恢复宁静。
我看向窗外,烈日依旧当空,这场浩劫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