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吹梦到南朝》 第2章 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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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安稳度过了几日,冯芷荷派人传话,说想要见我。
契丹人住惯了帐篷,就算皇亲贵族也喜欢定居在草原上,而恭陵专门为她在上京修建了一处南国风的宫殿,这份荣宠实是无人能及。
这次达懒意外的没有跟在我身边,带着许久未曾有的轻松来到了芷荷宫。
她并没有在殿中,我四下望去,一个颀长优雅的身影在纱帘后若隐若现,我的心跳如擂鼓般急促,不敢置信的快步走过去,一把扯开碍事的纱帘,嘴唇颤抖的吐出两个字——
“四哥…”
他蓦地转身,眉宇间的清俊是掩不住的绝代芳华。
我不顾礼仪矜持,双臂紧紧环上他的腰,将头埋在他的胸膛内,无数的委屈涌上心头,开始嘤嘤啜泣起来。
幸好冯芷荷说他身受重伤的消息是骗我的...
“环环,我在这里不能呆太久。”他扶着我的肩膀,将我从怀中拉出,小心翼翼的柔声说道,“虽然过来的路上历经了千辛万难,但我不想瞒着你,陛下和皇后娘娘,被北戎国主秘密关押,可能已经遭遇了不测。”
这消息如同晴天霹雳,我不敢相信的摇头,嘴中不住喃喃着“不可能,不可能”,面色一瞬间失血,惨白到了极点。
“环环,被掳至北戎的南国亲贵中,只有你是最自由的,你探探桓肃宗望的口风,如果能问到陛下他们被关押的地点,自是最好了,我已经联系好了埋在上京的暗线,一旦救出陛下将立刻把他秘密送出,南国剩余的势力有了领袖,一定会东山再起的。”
杨四哥扶住我摇摇欲坠的身体,极有耐心的说着。
我郑重的向他点头,当下大脑一片空白,不知如何同他道的别,跌跌撞撞的离开。
乌古丽远远的迎了上来,我眼神呆滞,抓紧她的胳膊,哽咽着问道:“矿场那边有没有传来什么消息?”
她摇摇头:“奴不知道。”
“你叫宗望来,我有话问他。”说完这话后,我疲惫至极,一头倒在床上,渐渐睡了过去。
我做了个很长的梦,梦中父皇和母后同我告别,说要我好好生活,他们即将离开去陪伴皇兄,我哭着央求他们不要走,我会努力的去救他们,但他们神色十分安详,并没有任何回应,我只能跪在地上不住的磕头,可他们越行越远,最终消失在一片空茫中。
“昭华?昭华?”耳边一道低沉的嗓音将我的意识唤回,我睁开水光潋滟的双眸,直扑进他的怀中,声嘶力竭的痛哭。
大掌抚上我的后背,上下轻轻拍打安慰我的情绪。
哭累后再次睡了过去。
我是被一阵嘈杂声吵醒的,揉了揉红肿的双眼,不满的看向帐外。
身旁的宗望同时被吵醒,拍拍我的手,唤了达懒进来。
由于床榻前悬挂了不透明的帷帐,我只能看着一个模糊的人影入内,恭敬的行了礼:“大王、王妃,我们的士兵缉拿住了一个逃跑的南国人,主上知晓后下令原地诛杀。”
我的心跳漏跳了两拍,一股莫名的恐慌浮上心头,揪紧了衣衫。
他不动声色的看了我一眼,冷冷的弯起嘴角:“从哪儿捉住的?”
“皇妃伊兰朵的宫殿外。”达懒顿了顿,继续道,“禁军巡视芷荷殿时,在后门抓住了一个正欲离开的人,严刑拷打后招出自己是南国人,恰好主上途径死牢,直接下了诛杀令。”
达懒思索了片刻,又补充了一句:“皇妃现在也被关押起来了。”
杨四哥出事了…
接连不断的事故令我崩溃,颤抖的手捂上剧烈绞痛的心口,哽咽的已说不出完整的话。
“你...实话告诉我,父皇和母后...是不是...?”
他神色微怔,不自然的躲避我的视线,琥珀色的眼眸看向别处,一言不发。
看到他的这个反应,我绝望的垂下手臂,任由疼痛肆虐,脑袋里嗡嗡作响,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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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虽然长得丑了点,但是对我也挺好的…”曾经的嫂嫂坐在我的床前,咬着粉唇,妩媚的眼神流露时,惑人的风情缠绵双颊,笑的勾魂摄魄。
自那日经历了一系列打击后,我整天呆呆怔怔,不愿与人说话,终日沉浸在郁郁寡欢的情绪中,回避着世俗的一切。
宗望不停的同我沟通,还携我骑马踏青,可依旧无济于事。
最后,不知用了什么办法,他把已经二嫁的嫂嫂带了过来,试图通过亲近的人来与我建立交流,让我走出自闭的内心。
他好像真的赌对了。
听着嫂嫂甜蜜的叙述着再婚后的一切,我僵硬良久的瞳珠转了转,眼底雾气散去,直勾勾的盯着她。
她被我看的毛骨悚然,试探性的唤我:“环环?你能听懂了?”
“你对得起皇兄吗?”许久未说话的嗓音略带沙哑,如砂纸磨地。
“什么?”她没听清。
“你对得起皇兄吗!”几乎是怒吼着出声,语气尖锐无比,难以言喻的凄厉笼罩全身,战栗不止。
她定定的瞧着我,眼角微红,目光陡然锋利,笑的令人胆寒:“你好意思说我吗?若不是一直被桓肃大王庇佑着,你恐怕被人吃的连渣都不剩了吧…我的夫君他已经死了!如果我要是为他守贞我也会死!我的爹爹和弟弟都被派上了战场,尸骨都没有找到!我们家满门忠烈,为南国做的还不够多吗?!”
“我只是想好好活着…很难吗…?”
她蓦地睁大了眼睛,泪水像是泄洪般汹涌流出,再也说不下去,如鲠在喉。
失败的谈话。
傍晚我去了关押着冯芷荷的地牢,拿着宗望给我的令牌,一路畅通无阻。
冯芷荷没有受到狱卒的虐待,但被摧残的很是严重。虽然穿着干净的衣服却没有了往日的风光气派,了无生气的坐在木板床上。
看到我来,她那毫无血色的苍白面孔上,溢出一丝轻笑:“你来做什么?”
“谢谢你…还有对不起。”
她嘴角又是一弯,歪头道:“你想说什么?”
“我救你出去,但你还得帮我一件事。”
冯芷荷咯咯笑着,眼底似有光芒闪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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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妃伊兰朵出狱后,流言纷起,都说她向主上推荐了一个新的美人,主上被迷的神魂颠倒,连军务都不肯去处理了。
而我已经五天没回宗望帐中了。
皇帐中歌舞升平,葡萄美酒夜光杯,温香软玉在怀,恭陵的脸被酒精氤润的泛着油光,慵懒的倒在软塌中,手腕微抬,又是一壶酒下肚。
我和冯芷荷对视了一眼,娇笑着双双上前,再次为他斟满酒,撒娇般劝他饮下。
“你们二姐妹,一个妩媚动人,一个灵动倾国,得如此美妾相伴身侧,夫复何求?”恭陵眼色迷蒙,带着垂涎之色,一把将我们拥入怀,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靠着他不断震动的胸膛,一丝阴冷的笑容,在我的嘴角一闪而逝。
紧闭的帐帘突然被大力的掀开,我抽着匕首的动作一顿,忙塞回原处,恼恨的扭头看向来人,恨他坏了我的好事。
却是看到进入了个意外的人。
宗望。
他的目光穿过中央的舞姬,径直注视着我,那双琥珀色的眸子燃烧着愤怒的火焰,充斥着猩红,身侧攥紧的拳头青筋暴起,浑身上下散发着凌厉的杀气。
只见他暴虐渐起,不顾我还窝在恭陵的怀里,冰冷的手搂上我的腰际,一阵天旋地转后,下一秒我落在了宗望的怀中。
恭陵身下一空,睁着醉眼看着面前一幕,神色瞬间猛沉。
“宗望!她是朕的女人!”
“臣弟的王妃不知何时成了王兄的女人,王兄怕是认错了。”
宗望不顾我的挣扎,手腕一动,腾空将我抱起,冷冷的瞥了他一眼,跨步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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宗望扛着我一路回到了王帐,路边巡逻的士兵纷纷行注目礼,皆被他用冷峻的眼风瞪了回去。
他轻柔的将我放在床边,拽下身上的披风扔到了我的膝上:“你穿的太少了。”
“不想问问我为何出现在皇帐吗?”我神态悠然,好整以暇的等着他的逼问。
他怔了怔,阴戾的神色在眼底一闪。
“不想知道。”
看他口是心非的别扭样子,我莞尔一笑。
“主上待我很好,他还许诺了我,若是诞下了他的长子,他便立我为皇后。”
“你住口…”
“达懒是不是一直不肯向你交代我去了哪里?”我观察着他又惊又怒的脸色,眉眼微扬,随即媚笑着,“那是因为我和他做了个交易,无论如何,他都不能告诉你我的行踪,而我付出的代价,就是——身、体…”
我附在他耳畔吐气如兰,温柔的笑意愈发浓重。
“昭!华!”
“嘘,大王万万不可再唤妾这个名字了,主上为妾赐了一个新名,特蕾莎,好听吗?”
我舌尖微卷,眼眸泛着媚色,口中发出银铃般的笑声。
“够了!”
他猛地将我扑倒,拳头砸到床板上发出“碰”的一声,我也跟着震了震。
满腔的怒火,似要将我燃烧殆尽一般。
他反手拉下床幔,开始粗暴的撕扯着我的衣服。
我突然开始发了疯似的大笑,滚烫的热泪不住的滑落。
“你知道我这种的在我们南国被称作什么吗?破鞋!哈哈哈,只有你拿破鞋当个宝!”
宗望忍无可忍,我的脸上多出了一个红印,是他怒极之下赐给我的巴掌。
下一秒,他猛地起身,不可思议的看向身下。
素白的衾单上,那抹落红赫然映在面前。
指尖轻轻掠过脸上的肿起,他懊悔和激动交织的神色被我尽收眼底。
我忍住下身酸胀的痛意,狠狠的推开了他。
“为什么…”琥珀色的眸子闪着刺痛的光,他的声音嘶哑,艰难开口道。
“你只是一个王,而我想做皇帝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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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视他的阻拦,我又返回到了皇帐。
冯芷荷跪在软榻边,大气都不敢出。
恭陵阴沉着脸,眸里的光在看到我时,倏的变成阴冷。
“主上为何这般看着妾?妾此番是去同桓肃大王告别的。”我轻轻蹙眉,细软的指尖轻轻一推,讨好之态尽显。
他绷紧的面容缓和了些许,冯芷荷也松了口气。
“妾从南国来,带了很多从民间淘来的精巧玩意,主上今晚要不要同妾一起欣赏观看呢?”
我咬着唇瓣,眼尾微微发红,纯良和邪魅交织,我见犹怜的暗示令人无法拒绝。
他佯装思索状,片刻后叹道:“你这个小妖精,朕还真是拿你没办法…”
深夜,芷荷宫的内殿中,蚕纱朦胧般悬挂起,袅袅升起的熏香后,是两人互相追逐的影子。
“来呀,主上,快来抓妾呀,快来呀…”
恭陵眼系薄纱,脚步虚浮,双手笨拙的向四处抓着,终于,他撤下遮挡物,烦躁的将我一把抱住:“不抓了不抓了,办正事要紧。”
粉唇轻嘟,娇嗔了他一眼:“就您心急。”
“不过,妾还为您准备了别的花样。”
我拍拍手,一个手部、腰部和脚踝同时系了铃铛的女人舞动着入内,恭陵立刻打起了精神,眼睛一眨不眨,饶有兴味的盯着她的动作。
冯芷荷来至他跟前,掀开面纱,精心装扮过的面庞下,嘴角抿出一道娇柔的弧度。
恭陵抚掌大笑:“不愧是我的好爱妃,果然最懂我的心思!”
下一秒,他的笑声戛然而止,身体不由自主的痉挛起来,牙齿紧咬着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整张脸被疼痛折磨的扭曲不堪,双腿不住的颤抖,已是支撑不住沉重的身体,直直向后倒去。
我和冯芷荷颇为惊骇的看这场面,在他停止挣扎后,我强忍惧意,上前探了探他的鼻息,悬在半空的心一下子落地,脱力般猝倒在地,又喜又笑。
“父皇、母后、皇兄、杨四哥,昭华终于为你们报仇了…”
冯芷荷坐在我身侧,眸中泛着笑意:“这下我也彻底解脱啦。”
“这人阴晴不定,你在他身边伴君如伴虎,为什么不逃?”我问道。
她目光微动,勾起嘲讽的浅笑:“逃?我能逃去哪儿?芷荷殿外设有重兵把守,如果没有那人的旨意,想走出殿门都是难于上青天…”
顿了顿,她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继续道:“就算侥幸逃出了,我又能去哪儿?我是个双亲俱失的可怜人,天大地大,竟没有一处我的容身之所…”
我静静听着,正欲再说些什么,一股腥甜涌上喉头,我愣怔的看着地面,从口中不住滴落的血汇集成一片鲜红的深潭,费力的扭头看向冯芷荷,她的话还没说完,就死在了我的身边。
我们在香炉中燃放了断肠草,这种毒物无色无味,也没有解药,中毒后会让人以无比痛苦的惨状死去。
冯芷荷给的止痛散好像真的很有用,除了有点乏力外,我的感官并没有察觉到一丝一毫的痛苦。
我浑身无力,头部产生一阵阵的眩晕,眼前开始昏黑。
最后一丝意识消失前,好像看到了一个向我奔来的身影…
番外之宗望
初见昭华时,他乔装成使臣身边的小厮,一同进宫拜见南主。
当时她捧着书册,毫不避讳的坐在一旁,面容精致的像是从画里走出来一般,如同广寒宫阙的仙子,就这惊鸿一面,深深的隽刻于他的脑海里。
直至返回北戎,那抹倩影一直在心头魂牵梦萦,他练剑时的失魂落魄被父王看在眼里,打趣的问他是不是害了相思病。
他终于鼓足勇气向叔父提出两国联姻,叔父摆开南国的皇室成员谱,询问他想娶哪位。
脱口而出的昭华公主令他忍不住偷偷红了脸。
可送来的却是完全陌生的另一个女人,美则美矣,却失了昭华身上的那股灵气。
他愤怒至极,多少的爱化成多少的恨,在战场上厮杀搏斗着,每一天都像在捡命回来。
可冲到南宫时,他却心生怯意,不敢踏入。
他真的很怕昭华会恨他。
亡国公主的日子很不好过,她被属下关押在上京的路途中,受尽了折磨,他得知后很是心疼。
最后相见于一处别院中,尽管她百般不愿,他还是执拗的同她结为夫妻。
尽管他们相处的时间并不长,可他是铁了心想要照顾她一辈子。
昭华最后是在他的怀中失了气息,感受着心爱之人的体温逐渐变冷,他的神情绝望又无助,强忍着伤痛,附下身去,轻柔的吻了她的额头。
“我带你回家。”
昭华把暴虐的恭陵毒死后,群龙无首,几年的时间,他不断壮大着私人部队,凭借着足智多谋和勇猛的击杀策略,各地征战。
最终,在他的勇武善战下,击溃了南国敌对的残余势力,收复了蠢蠢欲动的契丹各部,登上了皇位。
她说她想成为皇的男人,于是他踏遍鲜血成为了皇。
可当初言辞犹在耳边,佳人却香消玉殒,阴阳两隔。
“昭华...我好想你...”
偌大的帐中,新帝像个被抛弃的孩子,无助的呜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