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晏传》 第五章 一览芳华 在线阅读
京城的夜幕一点点沉了下来，苏府之中一片寂静，府门已下钥，只余中院垂花门未锁。这中院垂花门将府院分隔，前院乃历代英国公待客的正厅，还有宴客的花厅，前院左右的厢房供英国公的幕僚们居住，垂花门之后的后院供家眷居住外人不得擅入。
月光扫过花园，停驻在一处粉墙环护精巧小院中，园中遍植海棠，娇嫩的花朵被皎皎月色镀上一层银辉，更添空灵之色。月光静静溜过庭院，穿过雕花木窗，轻手轻脚地跃入屋内，房内雕梁画栋，月光最终停驻在一块精巧的匾额之上，上书“一览芳华”。
苏晏身着藕合色睡裙，静静站在床边，凝望着天边的皎皎明月，一头乌发披在肩上。
房门轻启，一名绿衣婢女步入房中：“小姐，公子来了。”
“小公子，您慢点跑啊！”门外传来乳母的声音。
“姐姐！”门外传来苏瀚兴奋的呼声，旋即，人跑入房内。
“这么晚了怎么不睡，明早起还念书呢。”苏晏的眉头轻轻皱起。
一听念书，苏瀚立马就老实了，呆呆站在原地：“啊，明天还得念书啊。”
“对啊，前些日子因为姑姑的丧事，每天要去陆府致哀，你才不用进学的，你功课落下好多了，如今姑姑的尾七过了你就得回去念书了。”
“不是说有重孝在身两年内不外出，不见客的嘛。”苏瀚撇撇嘴。
“你算盘打得好啊！”苏晏笑起来，伸手刮了刮苏瀚的鼻尖，“那是给父母守孝。礼仪都没学明白。”
“小姐说的是，公子，您也该回房睡觉了。”
“就是你不是还答应父亲把《史记》学下来吗？”
“不要嘛，我今天就和姐姐睡！”
“公子，你都大了，快别闹了！”乳母劝导道。
“孙妈妈，您老先回去歇着，先让他在我这儿睡吧。”苏晏送乳母出门。
“小姐，没个弟弟在姐姐房里睡觉的道理，这也太不成个体统了。”孙妈妈摇摇头。
“在家里就不那么多规矩了，这小子我不顺着他，他又来闹您。左右我等父亲回来，现下还不睡，就陪着他了，等父亲回来再收拾他。”苏晏笑道。
孙妈妈默默回房，心里盘算着，都是一个爹妈生的，怎么姐弟俩差这么多。姐姐知书达理，才华出众，弟弟整日一味胡闹。
苏晏回到房内，阖上门，看苏瀚正盘腿坐在榻上，手中摆弄着一个浑圆的球体，不知是什么稀奇物什。
“不睡觉啊。”苏晏伸手摸摸弟弟的脑袋。
“姐姐，那老大娘走了，不看着我了！”
“怎么说话呢，孙妈妈是关心你，你要有礼，不然叫人笑话了。”
“你在宫里，怎么知道她成天训我，这个也不许，那个也不行，动不动就说我没规矩。”
“快睡吧。”
“姐姐，不知怎么，今日我就是睡不着！”苏瀚垂下头。
“那我陪你说话。”
“嗯嗯！”苏瀚大力点头，“算了，我还是睡吧，要不明天进学就起不来了，还得叫他们看笑话。”
“我有个好消息，你要是不听就睡吧。”苏晏嘴角勾起一丝弧度。
“什么好消息！”苏瀚从床上跳起来。
“以后几日在家里读书，早上能多睡两个时辰。”
“耶，姐姐万岁！”
“真没出息。”苏晏不觉好笑起来，“你说说孙妈妈都怎么训你的。”
“她总说我书读的不好，该给英国公府丢人了，还说我没有体统，只会玩，将来当不好世子。”苏瀚的脸不觉瘪了下来。
苏瀚顿一顿，忽的开口：“姐姐，我和你差很多吗？”
“为什么这么问？”苏晏柔声道。
“孙妈妈说的，说姐姐知书达理，被皇帝选中能给公主做伴读，说不定以后还能嫁给皇子作皇子妃。”
“她还说什么了？”苏晏的话音里多了一丝惶急。
“她从前还说我要是好好读书把书读好了，就是像谢安那个小白脸一样，就能诶给谁额，就是誉王殿下作伴读，然后陛下会喜欢我，让我当个大官！”
“这些话都是她教你的？”苏晏心里盘算到，这老太太野心还不小，把她们一家子都算进去了。
“姐姐。”苏瀚露出狗腿的笑，“你在宫里见过誉王殿下吗。”
“倒是见过几回，你问这个干嘛？”
“姐姐，那他长得好看吗？”
“谁都没你好看！你一个男孩子打听这个干嘛。”
“和我一起上学的人都说誉王殿下是景都五俊之一，聪颖过人，文采斐然，仙姿秩貌，芝兰玉树，风采逼人，人间少有。是真的吗？说他比谢安那小白脸还厉害！”
“所以呢？念书的时候怎么没见你这么用词丰富。”
“姐姐，你到底认不认识誉王啊！你要是认识他能不能让他替我找谢安那个小白脸报仇啊！”
“报什么仇啊？”
苏瀚的脸立时垂了下来：“他说娘亲的坏话，他以前总说娘亲是舞姬出身，是什么勾引了”
“以后他再说这话，你就揍他。”
“他以前还说有的人表面是主子，其实骨子里流着下贱的血，还不及他府里的奴婢清白。他还说舞姬生的孩子，就是无用的废物。然后别的人就笑话我。”
“姐姐，我也想打他，可他书读的好，先生什么都偏着他，别人也都听他的。孙妈妈让我别和他起争执，姐姐，我是不是很没用啊？”
“好了，别生气了，瀚儿已经做的很好了。”苏晏柔声安慰道。
“姐姐！”苏瀚苦着一张脸“我不打他还因为孙妈妈说这样会坏了苏家和谢家的大事。”说着还露出一副神秘兮兮的表情。
喝了一口茶，苏瀚顿时郑重的道：“姐姐你喜欢谢安吗？”
“什么！”
“不是喜欢我的那种喜欢，是好像喜欢陆羽哥哥那种喜欢，比喜欢陆羽哥哥还喜欢的那种喜欢。”苏瀚一边说还一边重重点头，以示强调。
“玉鸢。”苏晏唤道。
“小姐。”方才的绿衣婢女步入房中。
“你去告诉李管家，公子大了，免得丫鬟、乳母太娇惯，往后公子的饮食起居我来负责，就不劳她们费心了。往后除了西席先生，其他人少在公子面前嚼舌根。”
“是，小姐，玉鸢知道了。小姐还有什么要吩咐的？”
“没有了，你去休息吧。”
“是，奴婢告退。”玉鸢阖上门，离开卧房。
“你方才的大事是什么啊？”苏晏点点弟弟的脑门。
“就是姐你喜欢谢安吗？”苏瀚摇了摇姐姐的衣袖。
这算哪门子的大事？
“他不是好人，姐你别喜欢他？你还是喜欢陆羽吧，虽然他总是欺负我，但人还是不错的。”苏瀚撇撇嘴。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
“谁跟你说我喜欢谢安的？”苏晏觉得还是追根溯源，把事情理清楚。苏晏晃晃脑袋，心下盘算谢家打算与苏家结亲，联手对抗裴家，他们从先帝在世时便开始盘算了，可眼下局势有变，裴氏一族扶植二皇子登基，如今各大世家谁有动作都是出头鸟，尤其是在先帝在世时烈火烹油的苏家。眼下看来，是要尽快与谢家联盟以求自保，还是韬光养晦与谢家切割关系。他们议论的原来是谢家与苏家的关系，被苏瀚这小子学得不成样子。看来随着新帝登基谢家也坐不住了。谢家是谢瑾妃母家，而谢瑾妃育有五皇子，五皇子虽资质平平，无过人之处。可以裴贵妃那不容人的性子，谁知哪天会做些什么，谢家恐怕急于寻人联盟，父亲毕竟手握五十万兵权，谢氏家主官居右相，一文一武在朝堂上对裴氏形成牵制。可苏家曾与裴家势成水火，如今真是进退两难。
“那姐姐，你以后会嫁给谢安吗？”苏瀚的一双睫毛颤啊颤，打断了苏晏的思绪。
沉吟了片刻，苏晏缓缓道：“这个人表里不一，姐姐不会喜欢他，你也不要搭理他。”眼下与谢家结盟也不过是与虎谋皮。恐怕局势对他们不利他们会立即把苏家给卖了吧，更何况皇帝对手握重兵的武将的忌惮远胜文臣。
苏晏素手轻轻端起青花瓷的茶盏，不徐不疾地吹着茶叶，心里不禁开始盘算父亲手中兵权的事，兵权既是保护，也会是葬送苏家的导火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