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蒋毅张国栋小说《长梦阑珊》最新章节9免费阅读

时间:2021-06-01 21:18:09作者:雪月凝思

雪月凝思笔下的蒋毅张国栋很有个性,是小说《长梦阑珊》中最为经典的角色,人物形象也很吸引人,以下是《长梦阑珊》第9章主要内容:现在,忙着加固工事的团里弟兄都是热的汗流浃背抱怨不绝,在一个不断飞出沙土的战壕边上,快被热傻的狗丢抹着汗,一把扒下套......

长梦阑珊

推荐指数:10分

《长梦阑珊》在线阅读

《长梦阑珊》 第9章 魂断八音 在线阅读

现在,忙着加固工事的团里弟兄都是热的汗流浃背抱怨不绝,在一个不断飞出沙土的战壕边上,快被热傻的狗丢抹着汗,一把扒下套在身上的黄绿色军服,扔了手里的铁锹嘟哝着低声咒骂:“都丫子秋天了,这上海咋还这么热,真不知道他当地人是咋他妈熬过来的。”

狗丢是一营老兵,小时候搁河北老家里穷球的叮当乱响,结果祖祖辈辈背朝黄土面朝天的爹妈照着家里一看,说穷苦人家的娃子起个贱名人好活,就给那时还正蹲墙角玩泥巴的光腚傻孩起了个名字叫钱狗丢,但没想到最后还真是这样,在荒年里一场灾疫下来,村子里和狗丢同辈的小屁孩中就丢他一个了,其余那些名字一个个起得牛逼哄哄的全见阎王去了。虽说这狗丢捡了一条命回来,可乡下的日子苦的很呐,靠天吃饭的庄稼地一旦碰上水旱蝗灾那挨饿就是常有的事了。

都说半大小子吃死老子,这话真是一点都不假,狗丢从小记忆最深的苦难就是两个眼睛在饥饿中止不住的乱冒星星。等到这货长大以后,为了吃口饱饭的钱狗丢干脆跑去投军,不过在那个混战不断的乱世里,人当了兵那就不是人了,说不定哪天在战场上一枪过来都得被撵去投胎了,除非你运气好的炸天,好到家的保住了小命,但那来回调动今儿换个主子明儿换个长官的也不嫌烦,连狗丢自己也在底下没事嚷嚷;咋这事情就跟唱戏一样也没个准谱,我他妈就是个混饭吃的大头兵,谁能想到阴差阳错的混进了德械师,混来混去如今混的跟鬼子干上了。

不过此时的钱狗丢被热得砍人的心都有了,炎炎烈日下,汗水顺着钢盔内侧流了下来,流到眼睛里蛰的俩眼珠子酸疼,气得两眼通红的狗丢抓起钢盔一把扔到旁边的工事牙子上,摘下军帽拿帽子抹了把脸上的油汗,又摸了摸身上空的能气死跳蚤的口袋,顺手一巴掌抽在旁边一个弟兄的钢盔上。

“你小子把烟藏他妈哪去了?”

“你可真是个狗丢,不他妈发饷啊你。”

那个正弯腰弓背老实干活的弟兄骂骂咧咧的从裤子兜里摸出烟盒扔给了狗丢,还没忘了顺道再额外奉送一个不屑的白眼。

“骡子啊,咱这不是记性不好嘛,反正只要弟兄有就行,咱顺道就用也不用多操那份闲心。”

妈了个巴子的,没想到狗丢这话说的居然脸不红心不跳,你娃自个总是提的老前就把军饷给花了个精光,直到口袋里连最后一个大子都被扔了出去才算完事,还说不操心那份闲心,亏你真能说得出口。

“鸭子屎的,你个狗丢还是这副鸟德行,跟谁学的?”

实际上,狗丢的鬼话也就能骗骗那些刚来的新兵蛋子了,至于眼前的这个老兵,你小子骗的了吗?已经懒得爆槽的骡子扔了铁锹,一屁股墩在地上,顺手从狗丢抓在手里的烟盒中拽了根出来,蹭亮火柴后美滋滋的吸了一大口,不过连第二口都没吸着的骡子突然听见连长的大吼;“弟兄们抄家伙,鬼子上来了!”

狗丢骡子扔了烟卷抓起钢盔扣到头上,一把抄起旁边的毛瑟步枪顶上火就要开造,营里的阵地在一片哗啦啦拉大栓的声音落尽之后,数以百计的乌黑枪口,遥遥指着前方。

前线500米左右,一个日本陆军甲种步兵中队展开进攻序列,向三营防区发起攻击。

序列后尾,一个机枪中队和一个炮兵小队全力掩护进攻的步兵中队,十二挺九二式重机枪以及两门九二式步兵炮对三营火力进行重点压制,并对全团重火力进行牵制。在远距离的炮火掩护下,日军步兵进攻序列迅速前进,各机枪组快速进入射击位置后立即对三营正面进行火力压制,特别是那些操着歪把子的日军老兵,经验极其丰富,边打边往弹匣里塞几个弹夹进去,整个机枪射击未曾间断一刻,其他几个攻击组则在近距离的机枪掩护中轮流狙击,交替前进。

进攻的日军士兵枪法极准,前沿对射的国军弟兄在400米左右的距离上就被大量射杀,直到交替掩护匍匐前进的日军推进至200米左右,全中队火力展开,对已暴露的三营火力点进行集中打击。

整个三营面临着空前的压力,这是在以前打那些虚弱的日海陆战队时从未遇见过的,第一次撞上这种打法的三营弟兄打的极苦,在日军精准的狙杀弹幕中,前沿步兵班的班属轻机枪火力遭到了毁灭性打击,其中日军打得最准的就是掷弹筒,往往三发之内必有一挺轻机枪被击毁。一个三营的弟兄刚操着捷克式开火不久,就被十式掷弹筒一炮击中,炸成两截的轻机枪在腾起的烟柱中哗啦一声飞上了天。而且三营阵地后方的支援火力也遭到了极其精准的集火打击,营属机炮连的两门追击炮碰上了八九式掷弹筒和九二式步兵炮的联合攻击,几轮炮击下去,半拉追击炮炮筒打着旋被扔向半空。

机炮连里,一挺马克沁不顾死生疯狂开火,一连扫倒了好几个日军官兵之后,就听见嗖嗖两声,两发步兵炮炮弹在划空之声中全数命中重机枪阵地,当中一发炮弹把重机枪砸的一跳,枪身枪架水冷套筒被当场拆成三块抛向一边。

两百米处的日军步兵枪法准的吓人,三营前沿的军官被日军重点狙杀,三八式步枪尖厉的枪声只要一响那往往是枪响人倒,弟兄们只要在战壕上露出一小块身形,一发子弹年跟着就过来了,不断有弟兄身上迸出血花倒在地上。且日军轻机枪也很有准头,哗哗就是一梭子,在战壕上溅起一阵沙土,前沿的三营弟兄被打的只能低着头趴到战壕里不敢动弹。

其实战斗时的日军火力并不密,但所有的枪子都是冲着人去的,有几个新兵受不了这种压力扔了枪扭头就跑,可逃兵几乎是刚站起来还没跑几步,弟兄们就听见这几个人头上的煤斗钢盔当的一声,红红白白的物事顺着个圆窟窿噗的一下崩出去老远。

在长官战死,无人指挥的极端困境下,三营的战壕里一片乱骂;这鬼子枪法好火力猛的,连他妈逃跑都逃不出三步远!

现今营里大部分弟兄都被压进战壕无法抬头,对面的日军举着上了刺刀的步枪一直匍匐推进到战壕前四五十米处才停了下来,一轮枪击三营一下子倒了二十多个弟兄,整个三营的阻击枪声立时猛地一顿。抓住这个间隙的日军军官猛然拔出军刀。

“廓·该·剋……(日语;进攻!)”

武士刀霜烁的刀锋直直指向三营的阵地,呼啦一下两百名日军士兵闷吼着直起身就往上冲,三营剩下的弟兄眼睛一红拔出刺刀一把按下,低啸着跃出战壕,对向日军冲锋直挺挺的顶了上去。

此刻,暴酷的白刃战爆发了!土黄色的河浪冲上阵地,拍在黄绿色的堤坝上立时就冲下来一大块柱石。在翻涌的浪花中,矮壮的身影闪电般捅出刺刀,凶狠凌厉,以致营里最前锋的弟兄几乎是在拼上日军的同一刻就全部倒下。

胜负的天平已经倾斜,这些日本老兵拼刺技术极其娴熟,一个老练的日军士兵往往能毫发无损的连续拼倒几个国军军人。放眼望去,阵地上躺的好多都是营里的弟兄,全营四个连在极短的时间内几乎被全部拼残,没过多久三营就覆没在即了。

三营长顾心衡带着全营还能举得起步枪的弟兄甩了钢盔光着膀子,端着上了刺刀的步枪拼死硬顶。堵上缺口的弟兄和冲上来的日军官兵裹在一起,刹那间鲜血染红了雪亮的刀锋,弟兄们在这殊死的搏杀里死不后退,哪怕刺刀拼折了,我抡起枪托不砸的你脑浆子迸出来不算完。

一个拼红了眼的弟兄刺刀一撇,一脚踹在和自己拼刺刀的对手裤裆上,喀嚓一声,被踢到的日军士兵脸色扭曲,惨叫着摔倒在地,随后被一枪托砸在头上当场脑壳开花。只是这个弟兄同时也被两把刺刀刺进要害,随后一口热血就吐在了刚被自己杀死的日兵身上。

血光四溅,弟兄们在不甘的怒吼中纷纷倒下,把剩下的国军将士都激得发狂般的拼死对斗。血战里的顾心衡带着两个弟兄对上了一个日军军官,但这个日军军官明显是个硬茬子,在搏斗中瞅准机会猛地发力挑飞了左边那个弟兄的刺刀,随即一刀劈下,血色的身躯无声的仰面而倒。

“小鬼子,一起死吧!”

顾心衡看的发疯,拼着硬挨一刀横起步枪死命磕开砍过来的军刀,旁边那个活下来的弟兄抓住时机一刺刀就捅进了这个日军军官的心窝。而当日军军官中刀倒下的时候,被一刀重伤的顾心衡也是站立不稳歪倒在地,旁边那个弟兄赶紧扶住营长,在混乱的搏杀中护着营长的周全。

混战中大量失血的顾心衡牙关紧咬,拼命撑着保持清醒,直到他看见蒋毅带着援兵来了,这才放心地合上了双眼。

眼看三营即将覆灭,一营二营各领一个步兵连和营属机炮连增援三营,其中最先赶到的一营最狠,让机炮连包过去抄了整个进攻日军的后路,措手不及的机枪中队和炮兵小队赶紧分出部分火力抵抗国军包抄来的重火力连队,而正面则由冲在最前的蒋毅带着步兵连抗了进去。之后二营也赶到了,两队援军围着前面的日军步兵中队劈里啪啦的就是一顿猛打,发现情况不对的日军中队立即带上百十具战死者尸体破防而走,退往别处重新集结,补充弹药损失准备随时再战。

团里的阵地是守住了,但损失之惨重实难接受,一营二营损失还不算太大,可三营却被整个打残,当团里把重伤的三营长顾心衡和一众三营伤兵抬下去之后,全合在一块的三营残部竟然连一个完整的连队都拼不出来了。

一下子,全团的弟兄都惊呆了;老天爷,一个照面就折了一个营!按这个损失全团还能再撑多久?

可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撑不住也得撑!在三营被团里拉下阵地的时候,一营二营上下折腾抽调人手,接防空下来的三营防区。

此时,在一处不起眼的丛林里,那支退下来的日军部队正向海军舰队请求火炮支援,一时间从黄浦江排到入海口的日军舰队一艘艘的扬起了黢黑的炮口,30多艘军舰400多门舰炮全部对准顿悟寺国军防区。这一刻,仿佛连空气都凝固了,化都化不开。

终于,炮击警报被拉响在了30多艘日军军舰上。

呯呯呯,整个舰体在齐射时猛地一震,巨硕的炮口拖出好几米长的火烟,烟雾和巨响一时间飘满了水面,所有日军军舰上的炮手都在机械的重复着一组动作,清膛,装弹,开炮!

“炮击!”

忽的,团里的老兵们都在大叫,一把拉起旁边的弟兄就地趴下。只是在下一秒,舰炮炮弹慑人心魄的尖啸声就连成一片,震耳的轰鸣仿佛要震散每个人的灵魂,周围的一切沉沦在厚重的烟尘里,连太阳,都被遮过天空!

大地在瑟瑟颤抖,死亡从天而降,国军将士只能无助的趴在地上,等待命运的裁决。被炮弹激起的碎片和震波细细犁过每一寸土地,原本能够提供庇护的的防炮工事,却在此时失去了任何意义,浅浅的工事无法给弟兄们带来庇护,如果有人对这些黑暗的坟墓抱有幻想,希冀能在里面寻求心理上的安慰,那他最终所能得到的,只有命运的遗忘。

战后,团里的生还者在一些不幸的防炮工事里看到了极为悲惨的一幕,完好无损的工事里面,所有的弟兄无一幸存,全部七窍流血,面色淤黑的躺在泛潮的土地上。

泥沙,碎石,木块,被飞啸的火焰重重的掷向了半空,再重重的落回大地,一发巨炮炮弹落在战壕里,整整一个排的弟兄被湮没在火光与烟尘中,无人生还。

矢火掠过,一位位国军将士像一道道弧光翊虹的天边流星,在火焰中化为了纷飞的碎片,星星点点的伴着被炸碎的草木泥土,静静地长眠在深深的洞壕里。

燃烧的南空,天穹一片赤红,顿悟寺在烈焰中化为人间地狱,国军将士如雪花般,消融弥散。

仿佛是一个最可怕的噩梦,永远无法醒来。不少弟兄的眼睛里,鼻子里,耳朵里都流出了鲜血,直至被活活震死,满面淌血而亡。

从空中掠过的炮弹声音,像恶魔一样钻进了每个人沸腾的脑海,无数人体残躯在雷鸣般的撕裂声中凌空飞起,忽的蹿上高空,直到被一片金属的呼啸撕成碎片,这才随着横飞的石块草木落到地上,落入了身下那片混满血肉的黑红泥土,湮灭无踪。

轰鸣的角落里,狗丢蹲在那捂着耳朵大张着嘴,他感到自己就像是只被倒扣在大鼓中的老鼠,而上面却有一个疯子拎着鼓槌打个不停。要说自己也算是老兵了,打了这么多年仗什么样的恶仗没打过!但今天挨的炮击火力之密从没见过!从没见过这样的火力!

别说是他,就连蒋毅,张绍勋,彭松龄,宋希濂,甚至是陈诚,都从未见过!

战壕中,一股股震落的泥土砂石聚成浑浊的洪流砸在钢盔上,正抱着脑袋硬挨的狗丢和骡子亲眼看见一个熟悉的弟兄被弹片划开了肚子,碎烂的肠子在痉挛地抖动中混着血液流了一地,不过那个弟兄并没受到太大的罪,又一发炮弹给了他一个痛快。看到如此惨景,两人不禁悲从中来,痛苦万千。

突然,邻近战壕里的一个新兵尖叫着跳出掩体,这个神智已经崩溃了的新兵在恐怖的巨响中大喊着乱跑,把周围不知所以的弟兄看的是目瞪口呆;他在干什么?敢离开工事?疯了吗?

一道白光闪过,大块的泥土和这个新兵被气浪扔向远方,而当这个新兵落到地上时,半拉身子已经找不到了,挣了几下,新兵就再也不跑了。

此刻,顿悟寺阵地上的每个士兵,每个军官,每个将军的神经都被牢牢绷死,因为这种非人的折磨,在煎熬着每一个活着的军人。

遽然,战场在一瞬间静了下来,死一般的静寂无声的落向大地,可怖的诡异在撕扯着每个人的灵魂。倏而,理智荡然无存,所有的幸存者全部按上刺刀,嘶喊着跃出战壕往前冲,杀气四腾,殊死迭前!

直到冲出去好远的弟兄们血红的眼睛渐渐恢复清明,方才默默的回到原点,默默地集结起来,可残存的军官们看着稀疏的队列都在发愣;这是我的部下?人呢?人呢?

“集合!集合!集合啊!”

活下来的军官不顾一切的嘶声大吼,就好像受伤的狼王,对着明月疾声长嗥,召唤群狼,出击攻掠。

然现实让团里的生还者如遭雷殛,全团弟兄损失几近九成!且团长在炮击中被震得内脏出血抬下阵地,营长当中只剩一个蒋毅。另外,全团几乎没有重伤号,在那种恐怖的炮击下只分生者和死者,要么生,要么死!

原本拥有十六个连的团里,现在却连拼成两个连队都很吃力。

远处,一个日军步兵大队正在集结,蒋毅看着那一大团密集的土黄色人浪,默默的将弹匣中的子弹退出一发,放在胸口的口袋里。少顷,弟兄们听着顿悟寺一旁已经交火的十六师阵地上喊杀声不停,但比之以往小了太多,看来在刚才的炮击中,十六师也是没能活下来几个弟兄。

正当蒋毅左手按胸,捏着那颗单独放置的子弹,双眸泛红,满含泪光的时候,一个头臂缠着绷带的弟兄手里抓着个纸片,艰难的越过阵地上巨大的弹坑群,向着蒋毅急切的跑了过来。

蒋毅无神的凝视着他,凝视着那些可怕的弹坑,仿佛想要从这些烙印在大地上的骇人伤口中,倾听到他们是如何诉说这些幸存的弟兄,到底经历了一场什么样的灾难。

舰炮炮弹,一炮过来几丈宽的一个坑,全团阵地已经全部被毁,蒋毅确实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挺下来的,又要怎样再挺下去。

“长官,十六师打光了,顿悟寺失守了!上峰命令我们撤退!”

在送信弟兄的惨呼中,蒋毅接过电报,脸上无喜无悲,只是机械的点点头。

“遵命。”

走下阵地的全团弟兄,麻木的脸上看不到一丝生气。

1937年10月7日,中华民国国民革命军力战强敌,死伤惨重,直至苦战多时后,顿悟寺,失守!

从阵地撤下来的弟兄们,脚步虚浮,跌跌撞撞,每个人只要一闭上眼睛,就仿佛又看见自己的生死弟兄,在漫天黑焰中被炸得血肉模糊。

一路上,大家心里都像装着沉甸甸的铅块,所有人都是一言不发,慢慢行进在泥泞的道路上。

渐渐地,弟兄们身旁不断有一些难民走过,零零散散有多有少。其实团里的弟兄也清楚,战乱中的日军舰弹时不时地从黄浦江上砸向民居,那些大口径炮弹一炮下去这房子就像纸糊的一样飞向天空,大批沦为难民的民众流离失所,不得不携家带口,远走他乡。

坑坑洼洼的泥路很不好走,走得深一脚浅一脚的弟兄们看着路边不少露着白骨的尸体,不禁都在心里叹着气;咳,宁为盛世狗,不为乱世人啊!

又过了一会,行进中的队伍走不动了,前面一大群饥饿难耐的饥民围住队伍,向团里这些满身土灰的弟兄们讨口吃的。

“长官,行行好吧,我已经三天没吃东西了。”

“大兄弟啊,看在俺们这些小民快饿死的份上,给口吃的吧。”

团里的弟兄纷纷从自己遍覆泥土的干粮袋里拿出吃食递给围着的饥民,看着周遭的饥民千恩万谢地接过干粮狼吞虎咽而被噎得直翻白眼,弟兄们的心里都很不是滋味。老家是东北的张国栋走到那个喊自己大兄弟的饥民汉子旁边,把自己的水壶拧开盖子递了过去,正咯噔咯噔打嗝倒气的汉子一看见这赶忙伸着双手接过来,连连道谢。

“谢谢你了,大兄弟。”

“听你的口音像是东北的吧,你老家是哪疙瘩的?”

正在拼命吞咽的汉子听了这话,眼泪顺着满鼓的腮帮,倏然长流。

“旅顺,俺祖上是旅顺啊!满贼无能,让小鬼子屠了全城!惨啊,四天三夜烧杀抢掠,全城两万多口子被杀的就剩三十六个埋尸的,俺爹当年要不是还小,让鬼子拉去埋尸,大兄弟今天就见不到我了。”

“俺爹一路逃难,流落到上海,这么多年过去,小鬼子又打到上海,俺爹到底还是死在了鬼子炮弹下。一炮啊!一炮就把俺家炸成了白地,都炸没了啊!”

张国栋听得眼眶酸酸的:“节哀吧兄弟,这他娘的鸟世道不让咱老百姓活啊。”

“大兄弟,俺不骗你,俺要回东北老家,宰了这帮狗日的,就算是死,也要死在旅顺老家!”

“大兄弟,保重!”

张国栋呆呆的望着那个汉子,望着这个汉子高大威猛的身影消失在远方的地平线上。不过张国栋不知道的是,这位东北汉子在三年后,和陷入关东军包围圈的旅顺抵抗军弟兄们奋勇拼杀,直至全数战死在了早已沦陷的东北故乡。

难民散去了,团里的弟兄得以继续前进,走着走着,队伍最前面的蒋毅发现有个小女孩昏倒在路上,二话不说赶紧跑过去抱起那个小女孩,一试鼻子发现还有气,这个小女孩还活着!旁边一个围过来的弟兄看出来小女孩是被饿的,赶忙把背包里剩下的那个杂面窝头拿出来搓碎混在水里想让她咽下去,但小姑娘牙关紧闭,无论如何都没法张开。眼看着小姑娘气息渐渐微弱,围在那的弟兄们垂下了头;妮子饿的太久,救不回来了。

蒋毅紧紧抱着小姑娘,突然看见小姑娘手里攥着一个八音盒,轻轻拨动,八音盒如泉水般叮咚的乐音便在跳动的旋转中悠然奏响。卒然,怀中的小姑娘在乐音中动了动,蒋毅感觉到了,他感觉到小姑娘动了!

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晚风拂柳笛声残,夕阳山外山。

天之涯,地之角,知交半零落,人生难得是欢聚,为有离别多。

抱着最后希望的蒋毅唱起了儿时的歌谣,他多希望小姑娘能睁开眼睛,只要小姑娘能睁开眼睛,弟兄们就能把救命的粮水喂进她的嘴里!

怀里的小姑娘仿佛听到了歌声在耳边清淙流淌,嘴角轻扬,露出了一丝甜美的笑容,就好像在母亲的怀抱里,听着妈妈熟悉的柔声哼唱,浅眠在温暖的摇篮曲中,只是那温婉沉静的微盈面容,却看得周围的弟兄们,心如刀绞。

小姑娘含着笑,静静地依偎在蒋毅的怀中,安然睡去。

叮,娇小的手无声的松开了,带着如梦芳华的八音盒,悄然掉落。

“一壶浊酒尽……余欢,今……宵别梦寒。”

已是泣不成声的蒋毅抱着怀中小姑娘,抱着那越来越凉的身躯,失声痛哭,直到幼弱的躯体渐渐冰冷,再无一丝暖意。

那只不停旋转的八音盒累了,在弟兄们的啜泣声中久久安眠,小姑娘在自己怀里安宁的去了,去的是那样匆匆。

一滴滴阒然滑落的泪水,在蒋毅满面的征尘上冲开道道沟壑,身旁的弟兄们含着热泪,用钢盔,用手,挖出一方穴土,让小姑娘能安眠地下,不再受饥困相难,霜寒相逼。

当小姑娘下葬的时候,蒋毅捡起躺地上的八音盒,抓起自己破烂的军服仔细擦拭着,直到一尘不染,才把它放到小姑娘的手心里,无论雨雪风霜,仍有八音盒的丁零,永远陪伴着小姑娘,永远,永远。

圆坟前,军服破烂,黑渍遍襟的蒋毅和弟兄们找遍全团,却连一块干净的布片都没能找到,好多弟兄擦着泪,看着泪痕满布的蒋毅摘了头上的钢盔,用颤抖双手,离神的弹走了帽檐上的黑渍,轻轻盖在了小姑娘苍白的脸庞上。而后蒋毅就这样呆呆的看着,看着弟兄们拿着铲子,一铲铲的填进泥土,直到小小的身躯被淹没在沉重的土地里,同复无痕。

当最后一铲黄土落入坟茔,团里的弟兄从附近一个被炸塌的花房里,找来一束盛开的鲁冰花,放在那座小小的坟头前。

“妮子啊,去找妈妈吧,记得一个人在路上别害怕,等那些穿军装的叔叔们到了,结个伴,一起走吧……

似锦的繁花,在弟兄们喃喃的低吟中,随风摇曳,就好像一位离散多时的母亲,轻慰着团圆的女儿,满面笑靥。

岁月悠悠,轻唱于风的鲁冰花依旧如同昔日那样潋滟清澈,濛濛的歌声里,八音盒清脆的音符萦绕轻和,在小姑娘晶莹的笑颜中,朝暮回荡。

天上的星星不说话,地上的娃娃想妈妈。

天上的眼睛眨啊眨,妈妈的心啊鲁冰花。

家乡的茶园开满花,妈妈的心肝在天涯。

夜夜想起妈妈的话,闪闪的泪光鲁冰花……

忽而,在小姑娘坟前陡然直身的蒋毅像雄狮一样咆哮道:“顿悟寺死难的弟兄们!我蒋毅对天发誓,要用鬼子亲王的脑袋来祭你们!”

全团残存的两百多个弟兄在复仇的怒吼中哗的跪倒一片,泪如雨下;一次炮击,全团的弟兄快死绝了!现在我们这些活着的弟兄要给你们报仇,要拿鬼子在淞沪最尊贵的狗头来祭奠你们!

满面血尘的脸庞,凝不干悲伤的泪光,已是残存寥寥的弟兄们跪在地上,向着秋意渐浓的云风,许下了复仇的永世誓言。

未几,全团列队,开步前进,在走过坟头时,蒋毅拍拍小姑娘的新冢,心里默默的想着;小姑娘啊,叔叔们要去杀鬼子了,过不了多久,叔叔们就去找你了,等上了路,叔叔还给你唱歌。

强行让自己镇静下来的蒋毅仔细回忆着脑海里那份公表上的一字一句,也就是那份自己在9月26日去师部开作战会议的时候,无意中发现的当天缴获的日军公表。

“伏见宫博义王殿下以第三驱逐舰队司令之职……在上海日本邮船公司浦东栈桥附近,与附近仓库中隐藏敌军发生战斗……战斗进行到下午3时40分,敌卑怯一弹击伤殿下左臂,幸伤势不重……”

伏见宫博义,日本海军第三驱逐舰队司令,日军大本营军令部总长伏见宫博恭亲王、幕府末代将军德川庆喜之女德川经子夫妇的长子及继承人,以及被蒋毅盯死的猎杀目标!

在东瀛,四大历史最悠久的世袭亲王世家一直是贵族社会的主要支柱,作为四大世家中最尊贵的伏见宫家的下一任家主,世袭亲王,伏见宫博义王,自然是日军于淞沪战场上的地位最高者。此外,日本方面估摸着只是想让他来中国战场上镀镀金就行了,且日本海军省判定,日本帝国海军在淞沪战场没有威胁,博义王所活动的黄埔江面是非常安全的,可没想到中间出了个岔子让亲王挨了一山炮。但蒋毅估计,以日本海军的骄狂,伏见宫亲王绝不会离开舰队,离开座舰,而蒋毅要的,就是伏见宫博义的脑袋!

关于此次的战斗内幕,蒋毅也大概了解清楚;有“神炮”之誉的炮兵第二旅带着全旅仅有的六门山炮到处敲打,从吴淞口仓库的日舰一直到停在英美联合烟草公司对面的出云号装甲舰都是挨敲对象,连隔着建筑物的日军军舰不时都要挨上一炮,这准头连日本海军都搞不清楚是怎么回事。而在蒋毅的计划里,此战必需炮兵第二旅协同,否则一切必为空谈。

其实在当年打淞沪的时候,挨炮的出云已经算是日军军舰的头牌之一了,所幸那时的日本人没有在淞沪用战列舰炮击国军,否则以战列舰的满舰巨炮,只要全舰一次齐射,国军的一个营就要完了。

当蒋介石惊闻三十六师二一六团在顿悟寺遭到毁灭性重创时,浑身上下冷汗直冒;蒋毅有事吗?他还好吗?在总统府里像发了疯一样的蒋介石四处打电话,拍电报,急切询问蒋毅安危,直到获悉蒋毅无事,蒋介石这才长出一口气,心里这块大石头总算落了地。但由于二一六团团营长已经损失殆尽,所以蒋介石命令;由二一六团一营营长蒋毅接替该团团长一职,全团脱离顿悟寺防区,准备前往后方休整。

还没等蒋介石坐下来喘口气,侍从室就呈上来了一封宋希濂拍来的电报,说是蒋毅有个计划,如果操作得当一个鬼子亲王脑袋不保!且三十六师师部认为此计划可操作性极高,有七成把握!不过电报到最后重点申明一条;希望校长能让蒋毅独立指挥且不受任何干扰,尽量保证成功几率不受内部因素削弱。学生在此谨盼校长下令,命令炮兵第二旅协同作战,并调配一门三十二倍十五榴大炮,以供炮击使用。

蒋介石看完电文,大手一挥。

命令,炮兵第二旅全力配合蒋毅作战,任何人不得干扰蒋毅指挥,违令者军法处置!

命令,炮兵第十团调拨火炮,配属蒋毅指挥,轰杀日军伏见宫博义亲王!

如水的夜凉下,一门通体霜黑的重炮闪着幽明的华光,威武的炮身在月光下扬起了巨硕的炮口,吟唱着那段辉煌与勇武的传奇。

在德械师的骄傲中,这门代表着日耳曼民族最精良工艺的帝国重炮,全军仅有的二十四门,睥睨天下的三十二倍径一百五十毫米重型榴弹炮掀开伪装网,开赴蒋毅团营地。

看到重榴出战的炮兵第二旅旅长蔡培元乐坏了;有大炮了,真正的大炮!就黄浦江那四五百米的宽度,只要鬼子军舰敢露脸非赏他一发狠的不可。随后,得到蒋介石亲笔军令的蔡培元马上和蒋毅碰头,两下对起一商量,蒋毅总算搞明白了炮兵第二旅到底是怎么个打法。

人家炮二旅有个独创的狠招,用一条小汽艇拖着一条小木船,小木船上还扛着一门小山炮,两条小船背着门七五小炮在浦东密如蛛网的河汊里四处开火。对于日本海军来说,这该死的小船在这该死的河道里满世界添乱,打又打不着,追又追不上,细细密密的河道又窄又浅,军舰过不去,可这俩小船行啊,而且目标还小的可怜,离得又这么远,军舰实在是打不中他。但对于小船来讲,这河道宽得他闲着没事干原地打转都行,自己体型小,吃水浅,速度快,时不时出去盖他妈一记黑砖,就那些挨盖的日本军舰扭着庞大的舰身简直像是一个大活靶,想跑靶都跑不了!

生挨了一个多月的日本海军气急败坏地一挨打就玩命的覆盖炮击,可小船是拍一砖就走,日军军舰想打都打不着。

至于伏见宫博义挨敲的那次是四条小船搭伙干的,先是两条小船偷偷摸摸拎着砖头又溜了出来,照着停靠栈桥的日军军舰一砖下去拍了就跑,把那些挨了黑砖的日军军舰气的一阵乱打。等了打了好长一会的日军战舰看着对面水泡乱冒还想着是不是把拍黑砖的给干沉了,所以在舰队前往检视战果的时候就数舰队中央那个不明真相的岛风号跑的最快,超越同僚兴冲冲地跑过去捡好处。结果岛风号好处没捡着,埋伏在背地里的另外两条小船一看蹿来个二蛋,跳出来给他一砖立即跑路,打来打去这四条小船连毛都没掉一根,一个帝国亲王就挨了一炮,这战绩稀奇古怪的连盖人黑砖的主们都没想到。不过此次战斗给伏见宫博义带来了很大的心理阴影,就算到了此时,伏见宫博义还在他的座舰岛风号上见人就说:

“炮弹不认人啊!”

此次蒋毅蔡培元打的还是这个主意,小船引,伏兵轰,只不过这次的伏兵不是由两条小船用山炮炮击,而是一门重型榴弹炮兜底!就在昨天晚上,国民革命军炮兵第十团二营六连带着那门150mm口径的德国FH18重型榴弹炮抵达营地,且炮团的弟兄对目前这种散兵游勇式的小规模打法并不陌生,因为日军火力优势太大,两个重炮旅团外加一个二百四十毫米攻城炮联队压制了全淞沪的国军火力,但这些压制者才只是日本陆军的重型火力,还没算上他日本海军的舰炮飞机以及各陆军部队直属的轻中型火炮,前前后后把国军重炮部队逼得在淞沪只能是化整为零,小规模出击。

天刚蒙蒙亮的时候,国军炮兵弟兄在周围看好了地形,为确保万无一失,炮连先在别处差不多的条件和环境下架起大炮试射。可炮弹金贵,空炸太浪费了,而挨炮弹的靶子嘛,理所当然是对面的日本陆军了。

试射时,六连打几炮把榴弹炮套上牵引车就走,冷不防被炸得四脚朝天的日本陆军想找又找不到哪打的炮,只能是打碎门牙和血吞。至于把这个消息转告给海军,人家陆军想都没想,不干!管他什么出现了重炮威胁,管他什么海军也是受威胁者,本来我们陆军在老家呆的好好地,没招谁没惹谁的稀里糊涂让你们窝囊废海军给拖进了淞沪,结果整的我们陆军现在是死伤惨重。再说了,老子帝陆跟你软蛋海军本来就不对付,你海军要是也吃了炮弹那我更高兴,如果我们陆军连这点看戏的乐子都没了,那这日子可真是过得也太没滋味了。

就这样,日本海军根本就不知道国军重炮兵出来了,还来到自己眼皮子底下了。

天又一次的暗了下去,国军重炮兵部队已是在一道河湾处设好了埋伏,万事俱备就等猎物掉进来受死,负责诱敌深入的那两条小船则在江面上耐心的等着巡逻的第三驱逐舰队,耐心的等着他们巡逻到这片河域。几个小时后,挂着第三驱逐舰队司令旗的岛风号领着几艘军舰出现在小船的预击射程中,瞅准时机的小船对着岛风号开了一炮掉头就走,嘲笑般地让炮弹落在离岛风号只有一二十米的江面上,搁岛风号里吊着胳膊的伏见宫博义看见打伤自己的小船又出现了,从来就没吃过这么大亏的亲王脑袋顶上都要冒火了,咒骂着下令立即追击!

岛风号还是一马当先,只是这回伏见宫博义学精了,一边追击一边小心的观察着周围是否有埋伏,以免再次遭遇山炮袭击。而在伏见宫博义视线之外,一门榴弹炮被推出沟壕,离开掩蔽,进入炮位,一分钟后,入位的火炮完成架设,射击诸元装定完毕,国军炮兵弟兄握着炮栓的手一时微微发颤,默默念着;“快呀,走快,老子送你上路!”

忽然,被岛风尾追的两条小船上听见一声撕天裂地的咆哮,带着心底的震撼,在空际间划出死亡的厉啸,让岛风号瞬时闪起一大团耀目的火球。

烧黑的舰上油火纷落,那彷如阿鼻地狱般的惨景让人肝胆俱裂,到处都是凄厉的惨叫和模糊的血肉,人体碎块像雨点一样哗啦啦的飞上天空,不过舰上还没死的军官们抬头一看全慌了神,一炮下去连舰桥都被炸变了形,舰桥上一直站着的博义王殿下就。胆战心惊的军官们不敢再想了,全涌到舰桥那里去找伏见宫博义王殿下,找着找着,其中一个军官感觉自己好像踩到个东西,捡起来一瞧,这个可怜的军官便被直接吓傻原地;天啊!这是皇室的十六瓣八重表菊纹徽章残片,伏见宫博义王殿下贴身佩戴之物,连徽章都被炸得只剩下带血的半边了,那人呢?

当自大的伏见宫博义在残骸堆里被军官们扒拉出来的时候,原本华丽的军服如今跟个破布条一样披在身上,至于那个贴身佩戴的皇室徽章则一飞两半满军舰扒拉也到底没能找全。其实说到底算他岛风号倒霉,伏击位上的国军炮兵连开三发穿甲重弹,没想到首发就命中了,一百斤的重型穿甲弹头正中岛风号舰桥附近的炮位,穿爆了堆在那的弹药堆,这些弹药虽然不足以把岛风号一炸两块,但也足够炸飞他整个舰桥。受到重创的岛风号一看势头不对二话不说立即做出之字规避,浑身解数的避开那两发撵着脚后跟砸下来的重型榴弹,歪歪扭扭的拼命逃离此地。

与此同时,连打三炮的国军炮兵也飞快的把大炮套上牵引车离开此地,对面的日本海军可反应不慢,况且这尊榴弹炮实在太沉了,不好移动不说射速也不快,蒋毅和蔡培元在之前的试射演练中发现,国军只有三次开炮机会,一过三次那肯定是在日军军舰的报复性回击中炮毁人亡,绝无幸免。

平心而论,国军以一门陆基榴弹炮的火力根本不可能在几艘驱逐舰的全力围攻之下,于短时间内成功击沉一艘日军军舰。如果留在这死打,只能是岛风号还没沉,国军炮兵弟兄就要和榴弹炮连人带炮全折在这里,但所有人的期望并不高,哪怕只把它岛风号打回本土大修,参加不了接下来的战争就让国军将士心满意足了。他们日军战舰太多,火力太猛,能让日本人在淞沪少一艘战舰,少几门炮,就会有不少弟兄能活下来,所以,只打三炮!无论击中与否都要离开这里,国军弟兄死的够多了,能少死几个就少死几个吧。

虽说榴弹炮后两炮打的偏了点,没打中岛风号,不过这也很不错了,瞧这伤势岛风号绝对要马上回本土返港大修,没个把月别想下维修台,淞沪战场剩下的战事它岛风号别想参加了。

伤重的岛风号上,鬼蓝的火焰无声地翻腾在断裂的甲板缝隙里,而那枚硕大的印刻在舰艏上,代表日本皇室的菊花徽章,则在无望中落入了飘满血红的江面,缓缓沉入江底。

蒋毅和全团剩下的弟兄朝着顿悟寺的方向跪了下来,失声大哭,高呼着告慰英灵,因为上面通过内线传来的消息已被团里得知;伏见宫博义病上加伤,实难治愈,死亡只是时间问题。

“弟兄们呐,安心上路吧!我们履行了誓言,用鬼子亲王来祭你们了!上路吧!弟兄们!上路吧……

可能是死者还想让他再多受些折磨吧,1938年10月19日,日本皇室伏见宫博义王在延缓生命的针剂中,痛苦的死去。

随着时间的推移,战争局势越来越糟,国军伤亡越来越大,为了补充损失极重的前线部队,中华民国国民政府第五次全军动员令发布,迭次向淞沪前线增补后备军人。在整补序列里,尽管立下奇功的蒋毅团受到了最特殊的照顾,后方所有装备兵员都是最优先补充三十六师二一六团,甚至师里为了给缺员严重的蒋毅团加强火力硬是把师属战防炮连仅剩的一门德制战防炮都调拨团里,可死伤惨重的团里却始终连半数人马都没补到。

不久,残破的团里还是被战争再次卷了进去,重回城区战场的蒋毅团没过几天就得到了上峰的电报;命令!三十六师二一六团全团死守防区,掩护桂军第二十一集团军的进攻侧翼!

后来,在一片壮烈的吼声中,全团弟兄守在这块连名字都无处寻觅的街巷残垣里,看到了整幅悲壮惨烈的死战全景。

“杀!”

“杀……

旭烈的阳光下,雪锐的军刀流转着夺目的辉煌,六位国军旅长同时发出了冲锋的怒吼,带着两万名国军将士呐喊着冲出工事,向日军阵地发起了敢死突击!

上万名敢死弟兄平端着上了刺刀的步枪,跟着六位旅长冲锋在前,无边的浪潮卷过废土瓦砾,汹涌起愤怒的接天波涛。而对面死一般寂静的日军阵地上突然传来阵阵嘹亮的号音,深黑的枪口从废墟中倏忽而起。只是刹那间的一刻,森密如林的飞舞流蝗重重地推过墟垣,无数勇敢的国军军人在无畏的冲锋路上,成排倒下。

一位最骁勇的国军旅长领着身后数百名敢死弟兄,载着义无反顾的壮烈合身撞开了茫茫火网,挺着刺刀冲上日军阵地,让日军阵地上凌乱的盛开出丛丛血红的樱花,只是大批的日军士兵在目睹到同伴惨呼着倒在地上之后,高吼着挥起军刀,和那些冲上来的国军虎士激战在这片残破的碎垣里。刀枪相击,数量稀少的桂军死士转眼就被淹没在沉沉波涛中,当围攻的数把刺刀同时击来,勇武的国军军人吐着鲜血纷纷倒下。死守防区的团里弟兄看着远方的悲壮,滚滚热泪不住的涌出赤红的褐瞳,而那些奋战在远方战场的国军军人,浑身是血犹尚奋战在这酷烈的厮杀中,直到热血流尽,久久沉眠在宿命的轮回里。

数不清的日军军械旁,火炮,飞机,机枪不断将死亡投向大地,戴着钢盔穿着黄色军服的桂军弟兄,在烟雾和火光中血肉横飞,可他们依然端着刺刀,怒吼着向前冲锋,直至全体战死为止……

当炮火停息的那一刻,国军将士尸横遍野,六位旅长悉数阵亡,上万位敢死弟兄几近全没,密密的弹坑早已被战死将士的鲜血汇满。这些为国尽忠的桂军弟兄,耗尽了自己的气力,直到为故国拼到了最后一息。

无奈,这就是死战,全军落散的死战,每当国军部队碰上这种死战,都是将军们穿着将军军服,金星闪亮的带着弟兄们拼死冲锋,然后,一切就消失在了连天的炮火中。

在那片国军战死者遗体堆积最多的地方,满是弹孔,残破不堪的国军军旗燃着薄红的火焰,在一片浅淡的金光中,黯然飘落。

没办法,国力悬殊,差距太大,装备低劣至极的国军弟兄在无遮无拦的野地里,奋不顾身的顶着日军重武器迎头死打,要不了多久,部队就拼光了。

而在八年的抗战里,无数的国军部队只有用这种必死的方式,以尸山,来阻挡日军前进的脚步!每当枪声散尽,国军这面就再也没有一个活人了……

淞沪,淞沪!所有的国军都在淞沪的土地上流干了最后一滴热血,可这片永不满足的嗜血战场还在不停地渴求鲜血的流入,流入他身后那方巨大的血肉熔炉!

熊熊烈焰里,国军整师整军的悄然融化,一个又一个的师刚投进去就化了,有的仅过了三个小时,全师半数阵亡;有的支撑五个小时,全师阵亡三分之二;其时战斗之惨烈,实属罕见!

湘军,桂军,川军,鄂军,滇军,黔军,粤军,中央军,东北军,西北军,每一支中华部队都遭到了前所未有的巨大伤亡,但他们依然死战不退,日落江洋,喊杀声仍不绝于耳,只是这浸满了鲜血的西沉残阳,真是残阳如血啊!

绯红的落霞下,满街冰冷的尸首,染红了徘徊的街巷。

对于国军弟兄来说,在这片尸山血海的战场上,航空母舰,空中战机,装甲巨兽,他们都是来自未来的武器,要让国军弟兄们去和这些闻所未闻的军械去作战,只有死伤枕藉的悲惨结局。

往往是日军集中炮火密集覆盖三分钟,国军阵地上就什么都没有了。

许多新开来的国军部队因为经验不足,大白天升着烟火做饭,结果招来了日军空袭炮击,好多国军部队就是这样失去了战斗力,结果整支部队连日本人的脸都还没见着就被拉下前线,前往后方休整。

易谨,劳声寰,这两位参加过淞沪会战的国军军官,在悠悠的辰光里早已不复当年的朝气蓬勃。如今两位垂垂老矣的耄耋老人,在几十年后回忆往事,尽皆泣不成声。

“我们一天要消耗一个师!我们装备不如他,我们空军有250架,对方是3000多架,在上海的黄浦江上、长江口,日军有4艘航空母舰,黄浦江和长江有一百多条军舰。我们250架飞机对3000多架飞机,怎么打啊!”

“头一仗我们的旅长(中华民国国民革命军陆军中将黄梅兴将军)就阵亡了,除了师长以外就剩下旅长,一个旅管两个团,师长都要到前面督战,后来他们都牺牲了……你想想,我们的牺牲有多大……

防区里,一个搜索前进的日军小队终于和团里遭遇了,甫一交火,日军小队立即判定此处有一支营团级规模的德械部队在守卫。几分钟后,摸出底细的日军小队马上脱离战斗,向后方指挥官传递宝贵的信息,随后,一个日军中队得到进攻指令,前出集结并迅速做好了战斗准备。

由于此时的国军力量已大为缩减,各部队死伤惨重新兵满营,日军往往只要派出一个满编甲种中队就能撕开国军一个团的防线,甚至连此时的团里也不例外。由于伤亡过大,二一六团全团被临时缩编为两个营,伤亡最重的三营暂时并入二营,尽管如此,全团也就只剩12个不完整的连队,不足千人。

团里剩下的十二个连队中,最令弟兄们悲痛的就是团直属小炮连和迫击炮连,这两个连的弟兄在顿悟寺的地狱炮击里把最安全的地方让给了武器,而让自己的血肉之躯,去直面日军舰炮,钢铁岩浆。

当蒋毅和团里活着的弟兄看见六门二十毫米机关炮,六门八十三毫米追击炮完好无损的出现在自己面前,却只剩几个浑身血尘的伤兵护在周围的时候,蒋毅和弟兄们当场嚎啕大哭,这些装备是直属连的弟兄拿命换的啊!国军装备不好,弟兄们把武器看得比自己的命都重啊!

此时,全团把两个营八个连全部摆在防区正面,可那还不是因为团里损失太大但他防区又不小,只好把两个营全摆出来死守,俩营长浑身解数摔锅砸瓢好不容易各凑了一个排留在手里充作预备队,而这也实在是没办法了,兵不摆够根本没的守,如果真出了啥岔子那可真就是一点崩全盘了。不过团长蒋毅也没啥更好的办法,只得把迫击炮连,小炮连,特务连和通信连这四个团直属连充作预备队,随时准备顶上去堵口子,看来看去的团里也只能这样了。

一幢残破的大楼上,狗丢拎着冲锋枪看着窗户外面直发呆,开战前那会全班有十一个弟兄,可现在只剩下自己和骡子,九张熟悉的面孔再也见不到了。已被提拔为班长的狗丢无意中回过脸,正好看见班里刚补来的五个新兵全都脸色发白的握着枪,蹲在角落里目光呆滞的望着前方,也不知道满脑子的正想些什么乱七八糟的玩意。

其实狗丢也知道,因为战斗太过惨烈,国军刚补来的新兵弟兄好多在第一轮对拼中就完了。一仗下来国军往往比日军死的多得多,无数国军将士仅仅只是希望能在自己死之前和日军打到一比一的伤亡率,这样就算是死了也心甘。然而可惜的是,好多国军部队直到全灭,也没能和日军拼到这个伤亡比率。

此时心里头直发疼的狗丢悲哀的晃晃脑袋,看对面这架势八成又要进攻了,也不知道这次团里还能不能守住防区了。但当狗丢难过的时候,从门外进来的骡子拿着两个开了盖的肉罐头随手给狗丢递过来一个,一把接过罐头的狗丢掏出背包里的吃饭勺子,走到五个新兵面前往他们手里一人舀上一大勺,让那帮坐在角落里的新兵们一个个的谢过班长,抬着手掌心神不宁的小口吃着,而旁边大口大口往嘴里塞肉的狗丢还没忘抬起头奇怪的看着骡子;这年头的肉罐头可是个稀罕物事,那货是从哪摸来的?

“别他妈这样看着我,这罐头不是偷的也不是抢的,是人家民间的后援会把不怕死的弟兄组织起来,冒着送命的风险把物资给我们国军运到前线,咱们要是再不好好打还他妈对的起谁啊。”

正满口大嚼的狗丢听得一顿;是啊,不好好打,对的起谁啊。吃着吃着,狗丢骤然把罐头筒子往地上一砸,按着骡子趴到地上,嘴里含混不清的咒骂着:“日他妈的鬼子兵!”

长梦阑珊

长梦阑珊

作者:雪月凝思类型:历史状态:已完结

谨以此书祭——所有在抗战中壮烈殉国的中华军人轻轻地拭去淡淡的微朦,重现那段如歌的岁月。缓缓的拂过熙熙的华彩,梦回浅唱清秋的流年。三百二十二万殉国的将士,是你们不顾死生的奋战,让古老的文明依然闪着耀目的辉煌,尘烟迷封,封不住你们勇毅的光芒。我只愿,以三尺青锋,将昔日中华军人的勇武壮烈,残存在最后的记忆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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