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隐山河》 第八章 脱出 在线阅读
胥瑚实在没有力气了，站起身喘了口气。女人的冷汗浸透额头，瞳孔里的光渐渐扩散，她茫然地看着胥瑚奋力的样子，苍白的嘴唇翕动出声：“别管我了，你快走吧。”
胥瑚听见女人虚弱的声音，睁大眼睛看着她，眼泪不自觉地从眼角簌簌落下。她拼命摇头，就像当初拒绝女人的好意一样干脆。
女人看着胥瑚，心里不知想到了什么，勉力扯动嘴角笑了笑，无力地道：“赶紧走吧，你救了我也……也活不了，我只会拖累你，快走吧！”
胥瑚被女人挣扎着一推，往前挪了两步，她立刻回过头泪眼婆娑地望着她。女人的笑容很平静，与胥瑚白日里见到的已经完全不同——也许那真的是她的心理作用，让她觉得女人一举一动都十分可疑，好像随时打算害她，其实人家并无此意。那时候她一次次拒绝女人，却从未在她脸上看到不耐烦的神色，除了自己提到她相公的时候。细细想来，那时候她露出的，真的是恶毒的表情吗，又或者，其实是害怕呢？
而如今，一起都来不及问了，她依旧笑着，笑得如此温柔，如此慈详，好像自己不是即将迎接死亡，而是获得新生。
男人渐渐靠近了这里，近得已经能听到沉闷的脚步声。胥瑚在女人的催促下向前跑了两步，直到再也看不到她的身影，才跪在地上呜呜抽泣起来。
她不敢想身后的女人会遭遇什么，也不敢看那个凶恶的男人气势汹汹地提起斧子砍在血肉之躯上的样子。她很胆小，很害怕，直到这时她才知道自己有多懦弱，多么不堪一击，就像看见婆婆在她面前离世一样，什么都做不了，什么都不能留下，只能不得已一步一步被推着往前走。
后面的丛林突然响起一声惨叫，惊动了夜里的鸟儿，它们一起冲向天空，打破了深夜的寂静。胥瑚知道发生了什么，她的心里突然升起一股冲动，随着夜鸟惊飞，她也站立起身，一下回过头向来路奔去。
凸起的石块和枝条将她的脚掌割得血肉模糊，她却似毫无知觉一般在林中飞驰。短短的路上瞬间留下一串血迹，她迈开腿，再无寒冷，只剩满腔愤怒，向那个挥舞斧头即将砍到女人脖颈上的男人全力冲撞。
男人被胥瑚猛地一撞，向后一个趔趄坐到地上，右手被斧头的木柄硌地“嗷！”一声惨叫。胥瑚回头看向女人，斧子被拔出以后，女人的伤口再无阻挡，血液一股脑儿地向外流失，红色的肉被牵拉出一部分，血淋淋地露在伤口外，而小腿的两根腿骨均被斜着劈断，插过红肉露在皮外，可谓血肉分离，筋骨尽折。
女人被男人的叫喊声惊动，虚弱地转过头向这边看来，当看到胥瑚站在她面前时，涣散的瞳孔倏地汇聚，不可置信地冲她吼道：“你还回来干什么！赶紧滚啊！”
女人此刻没了气力，吼声也显得中气不足，但在胥瑚耳中听来却悲怆万分。她走过去轻轻拍了拍女人的肩，安抚似的扯着嘴角露出一个笑容，然后转过身面对那个正从地上爬起来的男人，神色恢复了冷峻。
男人被胥瑚彻底激怒，拎着斧头向她砍来。胥瑚毕竟年龄小，动作灵活，又没有受到重创，轻而易举就躲过了男人的攻击，但是对于男人来说，一条伤腿加上挥舞的动作过大，很容易使身子歪向一边，需要一点时间才能再次攻击。
胥瑚依靠这个优势小心翼翼地闪避着斧子的劈砍，左一下右一下十分灵活，而男人却因为抓不住她更加愤怒，狂乱地挥舞斧头，将周围突出来的树枝全都砍了下来。
胥瑚侧身避过了斧子，却一个没留神被身后的树枝一绊，“咚”一下摔到地上。她还没来得及起身，男人的斧头又一次落了下来。千钧一发间，她知道这一下闪避无望，心里突然涌上一股绝望，下意识地伸出双臂挡在头顶，但是下一刻，就落在了一个温暖的怀抱中。
血液滴滴答答地落在胥瑚脸上，胥瑚抬起头，女人正微笑地抱着她。她的表情已经凝固，瞳孔中的光芒渐渐散去，胳膊却死死箍住她的肩，将她紧紧搂在怀里。
后头的男人在斧头没进女人后背的刹那，方才意识到自己真的砍死了人，惊叫一声弹了出去，吓得坐到地上，指着女人的尸体发出怪叫。他已经完全从刚才的疯狂中回过神，陷入了恐惧。
胥瑚闭上眼睛在原地坐了半晌，然后轻轻吞咽了一下，将不甘与痛苦一股脑吞进肚子，连同还没来得及流出的眼泪，全部憋在了心里。她张开双臂挣扎了一下，然而女人力气太大，她挣扎不出，只能缩起身子从她身下钻出来，然后拖着摇摇晃晃的身体来到了女人身后。
女人依旧保持着环抱的姿势跪在地上，而与之格格不入的是身后插着的那柄斧子。斧子完全贯通了女人的胸腔，从后到前立在她身上，甚至透过前胸露出了斧尖——刚刚落到胥瑚脸上的血就是从那里滴下，由此可见劈砍的力度。
她很慌乱，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移动步子的，越过那个怪叫的男人向城中跑去。等她清醒过来时已经进了城，寂静的街上只有守夜的梆子声空旷回响，敲梆的人徘徊在各个巷中，尽职尽责地吆喝着已经没人能听见的“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胥瑚疯狂地在街上奔跑，跟着梆子的声响跑过了数条街道，终于在转角后看到了一个正在移动的灯笼。她立刻拔腿上前，拉住了敲梆的人。
那人先是被吓了一跳，回头看见一个不大的小姑娘站在面前，又赤脚穿着单薄的衣服，以为是遭遇了打劫，急忙询问她的来历。胥瑚松了口气，缓缓说出了刚刚一连串的经历。
明明只过去一日，她却觉得已过经年，刚闭上嘴，便在放松以后感到脱力，连着饥饿昏在了地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