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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文愚小说最新章节全文阅读 斯人若彩虹第1章

时间:2021-01-20 20:56:53作者:三文愚

三文愚写的这部小说《斯人若彩虹》很耐人寻味,主角叶鲤宁倪年很有个性,而且人物之间的关系也很吸引人,以下是第1章内容:“姐,你今天晚上要值班吗?”倪哲的微信在手机里躺了半个多小时,倪年才检查完毕回到科室。由于属相吉利,今年是生育高峰年。二季度......

斯人若彩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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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你今天晚上要值班吗?”

倪哲的微信在手机里躺了半个多小时,倪年才检查完毕回到科室。

由于属相吉利,今年是生育高峰年。二季度才刚过完一半,妇产医院整个产科早已忙得分不清东南西北,倪年所在的六病区经常有30个以上的产妇需要护理。同病区一位护士的女儿高烧不退,倪年便主动和她调了工作班次,让对方放心回家照顾孩子。

给弟弟回完信息,倪年和晚班同事交接好工作,便去更衣间换了衣服。离开时经过一间病房门口,看见护士长还在和孕妇交流,倪年探进半身朝她们挥手再见,那孕妇开口笑道:“倪护士下班啦?”

“嗯,要好好休息啊。护士长,我先走了。”

护士长点头,见倪年毫无察觉,便提醒般指指脸颊。倪年一摸,才发现自己竟然还戴着口罩,连忙屈指勾下两侧耳挂,离开前留下个不好意思的笑。

“小倪护士长得真好啊,巴掌脸,大眼睛,不笑的话特温驯,一笑起来又迷人。”孕妇轻抚肚子,“我啊,就爱天天看着她,这要生的是个闺女,指不定能和她一样漂亮呢!”

护士长被逗笑,望着倪年刚才站过的地方,点头:“小倪挺不错的,专业扎实,肯助人,也好学,做什么都很耐心。”

今天礼拜五,下午系里没课,倪哲就收拾东西回了家。住了三年的房子,面积虽小,但在姐姐的布置下井井有条,像间小户型的样板房,简单又不失温馨。偌大的帝都,落脚的地方就是家。

亲姐在短信里说想吃鱼仔粥,做弟弟的便不辱使命,努力满足白衣天使的一切食欲。饥肠辘辘的倪年吃了两大碗,感觉胃都撑大了一圈。饭后倪年拆开一箱快递送来的包裹,把捣鼓手作的各类原料拿出来分装,倪哲在一旁熟练地打下手,帮忙分拣。

“对了阿哲,你们系那个追你追得特勤快的小尾巴,还有没有下文啊?”

倪哲双手顿了顿:“哦……她啊,挺麻烦的。”

“麻烦哦?”倪年盖上存放凤眼菩提子的木盒,抽空打量他快速红起来的耳朵,“可我觉得蛮可爱的啊。”

“可爱……吗?”倪哲低语,红晕很快从耳朵蔓延到脸上。半晌才反应过来老姐在逗自己,倪哲窘迫得很,拿过倪年手里的盒子,“不是要和司徒姐视频吗?快去啊。”

天朝正值《新闻联播》时段,苏黎世那边差不多中午。视频一接通,司徒今顶着一头酷到掉渣的黑人辫出现在窗口里,倪年当场被惊得合不拢嘴。

“把嘴闭上,我都看见你的扁桃体了。”

“……”倪年继续瞪眼,“下次你剃个‘莫西干’,能直接看到我的十二指肠。”

司徒今往唇间塞了根烟,火机啪嗒一声,然后比了个中指:“我认识你和伍月五年了,无聊的‘黑长直’们,敢不敢换个发型?”

倪年瘪嘴。

这么一想,原来大家都认识五年了。

五年前,倪年、伍月、司徒今是在参加一次全球规模的《哈利·波特》读者线上活动时认识的。伍月和倪年同年,司徒今大了她们一岁。伍月和倪年当时都是北漂求学狗,司徒今虽然移居瑞士多年,却是个看天安门广场升旗长大的北京妞。时间一长,她们渐渐从关系一般的网友,飞跃成了知根知底的死党。

插画师司徒今有一个个人网站,是她一位全家移民加拿大的发小陈勒贡献的。起初只是私人性质的空间,后来,极度缺乏人文情怀的半吊子司徒今被朋友们说动,开始在网站上义卖作品。伍月家做石雕生意,懂篆刻,便将自己捣鼓的印章弄上架出力。倪年也没掉队,她会制作手工饰品和佛饰,比如古典发簪、琉璃耳坠、手钏念珠之类的,被司徒今冠名为“妇幼保健界DIY一姐”。

身为一名曾经的京城小公子,陈勒最引以为傲的个人头衔就是“妇女之友”。丝毫不介意和娘子军厮混的他,只对一点感到不可思议,那就是如此“斯莱特林”的司徒今,居然能和倪年、伍月这么“格兰芬多”的女青年成为朋友……

至此,铁四角成立。义卖网站也更名为9?,作为结缘的纪念。

和司徒今视频完,倪年去洗了个澡。出来后继续坐在电脑前,打开9?的网址。网站从设计建设到运行维护,都是职业IT人士陈勒的手笔。虽然这家伙整天自诩“一条优雅的硬汉”,喊伍月“伍妈”,叫倪年“小老婆”,但认真捯饬起本业来,连成日骂他骚包的司徒今也深感给力。

由于一些材料告罄,网站上倪年专区的部分货品都撤了图。因为和陈勒有时差,现在材料到手,她便自己将它们重新上传。后台交易显示今天有顾客拍了两只岫玉珍珠发夹,明天得包装发货,记到备忘录上后,倪年关机睡觉。

“晚安。”她轻声对床头相框里的那对夫妇说。

夜晚朝着明日边缘滑去。合眼的那一秒,她像每晚临睡前一样,觉得现有的一切,都已经很好。

周六排到晚班,整个白天可休,躺不住的人还是起了个早。

倪哲睡醒打开房门,听见小阳台有水流声,走过去一瞧,果然是姐姐在洗衣服。他蹙眉,回身去厨房拿了副塑胶手套,刚睁开的睡眼被屋外的阳光照得越发惺忪:“怎么老是忘记戴?”

倪年正在漂洗他的衬衣,长发如瀑,随着动作一荡一荡:“不用了,姐这就洗完了。”

结果倪哲就那么举着,倪年拗不过,只好接过来乖乖套上:“败给你了。”

他得意,挠着头去洗脸刷牙,顺便问:“今天我和同学去图书大厦,你出门吗,姐?”

“嗯,要陪伍月去找做旗袍的铺子。”

铁四角里,坐标相同的倪年和伍月是线下来往最频繁的一对——她们大学相识,毕业后又都选择了留京工作。两人身上都打着背井离乡的标签,互相照应,彼此关心,感情好得像认识了二十年的姐妹。

两年前,伍月在这座人来人往的城市,遇见了红线那头的人。正所谓有缘千里来相会,当时那位买家在9?上拍了件伍月篆刻的印章,配送地正是北京,两人便约好同城交易。大约是那日什刹海的风太轻,拂过杨柳的瞬间也带来了一起可遇不可求的爱情。

伍月被买家同志绕着整个皇城穷追三个月不止,最终缴械投降。

再一晃眼,这都要嫁为人妻了,倪年也自然接到了伴娘任务。

由于婚宴上需要中式礼服,伍月便打算找家裁缝铺定做一身旗袍。北京城里老裁缝那样多,有选择恐惧症的美娇娘倒是没机会犯难,因为陈勒家祖上就是做这行的。东四南大街灯草胡同里,那位曾经“一刀剪出一件旗袍”的陈宝斋师傅,就是陈勒的太爷爷。家传手艺代代相承,结果陈勒他爹志不在此,拱手就把家族使命让给了兄长,然后一家三口移民加拿大去了。陈勒隔三岔五自嘲,他太爷爷要是知道他爹做了“卖国贼”,非得从八宝山寸土寸金的人民公墓里气飞出来不可。

在这个路盲批量生产的年代,倪年认路能力一流。日光照耀中的深巷,明亮宁和,青砖灰瓦下的朱漆大门虚掩着,门前老槐树的树影在沟壑纵横的木质门牌上静静斑驳。倪年看看上面“陈氏制衣”四个繁体字,应当就是这里没错。她轻手推开大门,目光滑进去,看见院子中央有多只白鸽走走停停在啄食。她和伍月跨过石制门墩,一块儿往里头走。

这座四合院进制虽然不大,但颇有年代的房体墙壁都保留得相当不错。四周护壁的古藤,廊下盆栽的绿植,都生得郁郁葱葱,在初夏时节绿得晃眼。透过正房那一排朝南的花格玻璃窗,可以看见屋内有人在营业,隐隐传来抓耳的戏曲声。她们掀开门帘进店,恰逢被一个身着藏青长衫的中年店员撞见,两位年轻貌美的女客人让他眼前一亮:“哟,二位好啊!定做衣服是吧?”

“对啊。”伍月也答得干脆,“是陈勒介绍我们过来的,他说可以直接找你们老板。”

“哦,阿勒啊!”那店员恍然,“那你们坐这儿等等,我去叫我们老板来。”

“谢谢啊,那麻烦您了。”

“甭客气!”

那京剧不知是从哪个角落钻出来的,咿咿呀呀,是没听过的曲目。倪年拎着包立在原地,候人的间隙四下环顾。

这家裁缝铺给人的整体印象比较上世纪,紊中有序,陈设怀旧,连雇用的裁缝师傅也全都是上了年纪的长者。墙壁上垒着层层布匹,制好的成衣挂成几排,吊着明细布条。倪年凑近去看,写的顾客姓名及联系方式。作坊内摆着数台比双人床还大一些的案板,案上垫了深色毡子,又铺着垫布,量具诸多,一卷卷各种颜色的线码在那里,整整齐齐。

那中式藏青长衫似乎是这家店的店服,人人着其。

除了距离倪年五步开外,背身站着的那位。

院外的日光迈进来,被窗格分割成块,光柱中有灰尘轻扬。那男人站姿挺拔,灰黑西裤垂坠笔直,素雅无尘的白色衬衣让他的背影看上去无比干净,干净得像是方才经过院子时偶遇的那些白鸽,眨眼间化成了人形。有条旧皮尺软趴趴地挂在他肩颈上,他低着头,只专注案前的工作。

旁边的剪裁师傅下刀利落,铁剪咔嚓作响。再远一些,有店员手中针线翻飞,口里随着那戏曲节拍自在唱念。倪年看着那个背影,那男人握着一把蒸汽熨斗,动作细致,旁若无人地烫着一套绛红衣物。

被这突兀又融合的画面影响,倪年默不作声地赏了良久,不知今夕何夕。

“伍月小姐?”

“我是,您好!”

耳边飞入交谈,倪年扭头,入眼的同样是位打扮讲究很有品位的男人。佩戴金丝眼镜,眉宇间温润横溢,正从案板与案板间的狭窄过道绕过来,对伍月说:“阿勒说这两天会有朋友到店里来,陈政——陈勒堂兄,你们好。”

她们被请到一旁坐下。有陈勒事先招呼,这趟定做八成得陈政亲自动手,不过这价钱哪怕不谈,也不会太过于高昂。陈氏制衣历任老板又都气度慷慨,伍月同陈政聊得投机,倪年端着红枣茶,聆听间又望了那熨衣男人一眼。

案板上被碰倒一卷线筒,骨碌碌滚过,他的心无旁骛被打断,始终挺立的身形终于斜了斜。线筒被他扶起,放置在一旁。

顾自而处。

从始至终,他都没有在意作坊内其余角落发生的一切。

“是这样,不瞒你们说,待会儿我要出门应个饭局。所以样式、面料等等,今天恐怕无法亲自给你们敲定下来。”陈政实话相告,反身拿到条皮尺,询问着,“就先测量一下你们二位的身体尺寸,如何?”

伍月说没问题,陈政便引着她们往里间去,礼貌地说:“我们铺里没聘女裁缝,请勿介意。”

倪年闻言又扫了遍屋子,果然除了她们二人,皆是男性。这陈政长得温良无害,伍月倒也放心。毕竟是靠手艺和口碑立足的老字号,老主顾长情新主顾不断的,这最起码的职业道德,她们还是信得过的。

“那当然,不碍事。”

陈政扶扶金丝眼镜,越过伍月看向她身后的倪年,半晌,对一个方向扬了扬声:“老叶,过来搭把手,帮忙替这位伴娘小姐量个尺寸。”

时间如滞,两秒后,远处一心熨衣的背影终于舍得抬头。

那白衣黑裤的男人搁下熨斗,鞋跟半折,头颅随身子稍稍转过四十多度。他与倪年隔着数米,互相无声打量。而远远投进她眼内的,是气质清俊,与背影完全匹配的面堂。

叶鲤宁收起视线,边举步边把衣领上的软尺摘下,半拍后说:“跟我来。”

更衣室内大约放了什么,清新的药草香,很醒脑。

考虑到要量身打版,倪年今天出门特意换了套健身内衣及短裤,伏帖修体,又不会很尴尬。倪年这样应景地想着,反手拉开连衣裙的后拉链,脱下挂到壁钩上。她身后,叶鲤宁已放下那块凤凰戏牡丹的大花布帘,隔出一方独立的二人空间。

然后他花了三步走到她跟前。

离得近,倪年顺势压低了脑袋,自觉当起哑巴——潜意识告诉她,这人,似乎不好惹。

“抬手,自然呼吸。”

一把男性嗓音在上方破开,带着磁性,比周围萦绕的药草香还要提神。她不敢怠慢,依言张开胳膊,让对方将皮尺绕过自己后背,然后静静吐纳,配合着给出胸部最丰满处的水平围度。叶鲤宁微微俯首,目光降落到那刻度上,停留一眼。

倪年在他撒手的间隙,稍稍抬高视线,这一抬,不巧直接撞进了对方衣领微敞的颈口。一小段黑色编绳若隐若现,挂坠藏在衬衣下,不知道是什么。可能是块玉?她无聊地猜测着。

他接着量她的胸距、胸高。

手法准确,拿捏得体,人类有血有肉的躯体,在他巨细靡遗的测量下仿佛有了经纬。那双手也干净,骨骼硬朗,和背影一样。

他寡言,于是她缄默,更衣室内寂然如世外。

直到——

量腰长时,叶鲤宁将皮尺一端贴到倪年腰侧,或许是力道偏差,他听见一直很沉着也很配合的女客人“啊”了一声,还条件反射般拧腰躲了一下。

“……”

携尺的双手悬而未落,那始终错开的两道眼神,终于在双方的正视下,有了第一次不偏不倚的交汇。

倪年蛮尴尬的,后背瞬间热烘烘,她诚实地解释:“痒……”

叶鲤宁不说话,蓦然间,满世界好像只剩下一对清凌凌的眼眸。

倪年的长相宜古宜今,当年在医科大获封过护理学院院花,是公认的氧气美女。他的目光携有探究,逐步游经这位女客人秀丽的脸庞。她肤色白净,衬得唇色饱满红润,能挑出的唯一“瑕疵”,是右眼角附近生有几颗微小的泪痣,高低分布。

一瞬间,叶鲤宁有了很严重的失神——如果,他是说如果,如果将它们按规律点点相连,会是茫茫夜空里一个结构简单的星座。

电流从心肺附近横穿而过。

这样似曾相识的无边想象,和记忆中的那个……竟如此吻合。

“咳……”对方突如其来的注视弄得倪年心尖长毛,她率先别过脸,假装好奇,“这屋里好香,是鼠尾草吗?”

思索被打断,叶鲤宁倒也自若,转眼便神色无虞,再次探手量取她的腰长。腰际传来轻若鸿羽的触碰,她不再躲。

时间在走,倪年只偏着脑袋,将那近在咫尺的男人隔于盲区。但方才对视时所见的那份朗目疏眉,却在她脑内难以控制地清晰起来……她索性闭眸,多缕不够听话的鬓发漏下,把白肌之上那吸引人注意的几颗眼角泪痣,遮得朦胧。

良久,耳畔卷入一道沁凉的声线,她睁眼,蓦然间,心跳疾也。

“是迷迭。”

踏出陈氏制衣的门墩,正值午阳当空。

数百米远的脚程,没有多久,便重新走回到豪阔喧嚣的东城大街上。楼房林立,车辆往来,倪年跟在伍月身旁亦步亦趋,被耀眼的日光照得心下横生出些许恍惚——那朱门国槐内,飞檐青瓦下的陈家铺子,藏在褪尽铅华的胡同一隅,像是不慎一头撞进的另一番世界,遥远又迷离。

实感甚微,仿佛白日一梦。

连同那一人,一尺,一块凤凰戏牡丹大花布帘后的迷迭香味,或许都是幻觉。

伍月原本是计划邀请司徒今和倪年一块儿做伴娘的。

但这想法在脑内诞生不过几分钟,就被她强行剔除了。毕竟当初一听说自己打算年内完婚,不婚主义者司徒今就毫不讲理地别扭了一礼拜……

铁四角都知道,司徒今高中那会儿父母协议离婚,理由听起来雷同国际玩笑——她爸决意皈依佛门,上大悲寺出家当和尚去了。这件事对本就生性反叛的司徒今影响很大,原来婚姻什么的,责任什么的,亲情什么的都是见了鬼的瞎扯淡!哪怕后来母亲又遇见了个还不错的瑞士人,但那又怎样呢?她会随她妈去中欧的原因很简单,无他,只是想离开这里。

有回伍月问:“如果咱们一早就是好朋友,当年你还会离开我们头也不回地去瑞士吗?”陈勒很残酷地直言:“她会。”司徒今随后接:“会。”

伍月气得想打断没良心者的腿,陈勒在一旁帮腔,倪年没出声。

所以现在每每和司徒今讨论婚宴、送礼之类的事情,这位独身主义至上的女人都会找到各种理由脱身。

“你那边几点?上班玩手机?是时候往你们院领导邮箱发封实名举报信了。”

“我要出发去Piz Corvatsch滑雪了,别回了,拜。”

倪年在地铁上听完司徒今的两条微信,叹出的气大约有两节车厢那么长。自由支配时间的独立插画师与三班倒的医务工作者,怎么比较怎么泪流满面……

还有三四站才下,倪年打开平日休闲放松时偶尔玩的一个消除类手游,目前扑街在142关的节骨眼上,好几天了,愣是没能翻篇。等到报站提示响起来时,又耗去两条无辜的小命。

什么仇什么怨……

不过一到医院,也就没空琢磨这些不痛不痒的事情了。倪年协助一位新入院的孕妇办理入住手续,通知到位主管医生,接待完毕后便回到护士站,低头认真翻阅六病区今日的护理记录。

走廊有微乎其微的足音渐渐接近,一直到跟前半米,才化作人声落进她耳朵里:

“请问管泽怡产妇在几号病房。”

“您好,管泽怡产妇在605房。”

倪年在对答中抬头——这整层楼是她的工作区,她对自己要求高,能清晰地记住每位病人包括名字在内的住院信息,所以无须通过电脑查询。

她和来人隔着一方护士台,她在内,他在外,荧白的灯光自天花板处映照,在叶鲤宁天高云淡的眉宇间描下一层细如羊脂的光芒。

倪年一眼认出了他。

“是迷迭。”

——飘在清洌香气中的低回答案,幻听般一闪而过。

叶鲤宁结束与她的短暂相视,往一旁的病区指向标志看了眼:“谢谢。”

愣怔中的倪年见他举步,忙不迭婉言劝阻:“不好意思先生,我们今天的探视时间已经过了。”

她示意他看墙上的产科探视陪伴制度。

叶鲤宁一目三行,末了抬腕看眼表盘——的确已过。他把袋装礼品放到护士台上,从西裤口袋里摸出钢笔,双目重新对着倪年,这次,停了很久。

“能不能借我一张纸。”他单手推开笔帽,咯的一声。

“稍等。”他这样注视她,她就突然慌了,四处一翻找到本子,撕下一页给他。

“谢谢。”

叶鲤宁站在护士站前,低头写留言条。

倪年屏声敛息。

竟然是左撇子,握着金属材质的笔杆落字。右手五指微曲,手背上有清晰却不可怖的青脉,随轻按纸面的手势,隆起一道好看的弧形。他今天换了黑衬衣,比之于白,气质上多了份闲人勿扰的深沉,微敞的颈口里依然有一小段若隐若现的黑细编绳。

他们的直线距离不足半米,只是她戴着口罩。

他不认识她。

倪年顾自想着,也没注意他写了什么。后来他终于搁笔,又将纸张对折撕下,从光滑的台面那头推向自己。她听到他说:

“铺里量完尺寸,会多抄一份给客人留底。那天你们离开得太快,没来得及。”

他的语气极稳,没有任何轻佻的意思,却在五秒钟后,令倪年面红耳赤。

“……”

这……什么鬼?

他居然认出她来了?不可能啊!

心脏瞬间变成了一面太鼓,咚咚咚直响。她没吭声,只拈过那纸片一瞧——

胸围:87

腰围:60

臀围:88

……

那是他的字迹,却是她的尺寸。

一系列数据罗列详尽,工工整整,竟无一遗漏。

怎么办,她觉得自己快烧起来了。

叶鲤宁看着眼前一身职业装束的产科护士,巴掌脸上戴着只露出眼睛的口罩。不过,足够了,他掠一眼她的右眼角,然后又掠一眼她的胸牌——倪年。

那名字的主人此时脸颊滚烫,额角沁出细细的汗,思维更是乱成西直门的立交桥,只庆幸有口罩遮挡,垂着眼睛没和他相认。倪年犹豫再三,将纸片收进了兜里。而叶鲤宁很有效率地写好了真正的留言条,放进了要送给605房产妇的袋子内。

“麻烦替我转交。”

倪年双手接过:“好的。不会。”

他简单点了下头,没转身也没走,仿佛有意逗留:“你在这里工作。”

她的“就让我静静地假装不认识你”的计谋被识破,只好认栽回答:“对。”

那手腕微顿,钢笔便在台上轻轻磕了两下,化成叩在她心扉处的鼓点。

“原来在这里。”近乎自言自语,倪年不明不白,只觉得他衬衣上所有的墨都涌进了眼底,黑却漏光。

“再见。”

廊上响起代表离去的足音。倪年见他走至楼层电梯处,按了键,然后双手一抄,侧身立在原地等待。在电梯门徐徐拉开的瞬间,她突然想到什么,不由自主脱口道:“叶师傅!”

伴着小小的回音,叶鲤宁循声而望。

倪年叫完便觉不妥,旁边的同事没料到她会如此莽撞,立马比了个噤声的手势。远处叶鲤宁站在那里,电梯门朝他敞得完全,他没走进去。

几秒后,门合上了。

她想想,绕出护士站,碎步跑近他,索性摘掉一侧耳挂露出脸来:“叶师傅,能麻烦您回去告诉陈老板,我们这个星期天过去铺里定料子吗?”

得,反正认出她了,那不如帮忙捎个口信呗。

白里透红的脸蛋,和那日一模一样。只不过燕尾帽下长发挽起,又因为是医院这样的特殊环境,让她有了一种浑然天成的洁白。叶鲤宁没说别的,颔首应承下来,倪年在回身前替他重新按了下楼的电梯。

“那谢谢您了!”

陈氏制衣的四合院里,十五分钟前,陈政送走位老主顾,和往年一样订了多套用料高档的夏日常服。

陈政招待完后居然觉得有些累,院内左手边那排屋子是他的私人住处,此时他摘掉金丝眼镜,端过刚沏的金骏眉喝了几口。太爷爷当年喜好红枣茶,觉得健胃滋补,养血安神,于是铺内亦用其待客,沿袭至今。不过陈政从小习惯喝红茶,要论偏爱的话,当然还是武夷山的金骏眉。

茶液入喉,韵味无限悠长,陈老板听见桌上手机一振,便放下杯盏看短信。

半晌后他一哂,笑得不解却真切。

短信:“我看上去像给你打工的?”

斯人若彩虹

斯人若彩虹

作者:三文愚类型:都市状态:已完结

温文尔雅天文学家VS温婉甜美小护士的爱情童话。京中深巷的裁缝铺里,迷迭幽香,他手法准确、拿捏得体地为她量身;安静宁谧的护士站前,灯光荧白,他左手执笔落字,留下她的三围尺寸;探索宇宙的大学讲堂,如梦方醒,他侃侃而谈,顷刻间带走她全部心跳。叶鲤宁,鱼字鲤,宝盖宁。倪年呼吸困难地想,他像温柔绵长的白昼,也像纵人耽溺的永夜。三年前的短暂奇遇,倪年并不知道,叶鲤宁却对她有了好奇。更令他心有戚戚的,是他曾经好奇星空,就爱上了星空。或许他是座矗立在海岸线附近的白色灯塔,经年累月,只为等候一艘靠岸的船只。转瞬即逝的相遇,也要相遇。纵横四海的陌路,哪怕众里寻他,也依然要找到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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