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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2021-04-01 11:50:20作者:青林之初

在青林之初的笔下《世界尽头等到你》是一篇精美的小说作品,作者青林之初文笔不错,用字节赋予了乔萝秋白生命,给人惊喜,下面是《世界尽头等到你》第9章节内容简介:这是雪地中奄奄一息的红玫瑰,心死如灰,冰凉裹身。他禁不住一个寒噤。这一生里,没有什么......

《世界尽头等到你》 思念成灰 在线阅读

这是雪地中奄奄一息的红玫瑰,心死如灰,冰凉裹身。他禁不住一个寒噤。这一生里,没有什么时候能让他比现在更为绝望。

(1)

乔萝回家时已经差不多晚上九点了,她还没有房子的钥匙,按了门铃不过两下,门被人匆匆自里拉开。

江宸手上紧攥着电话,神色气急败坏,双目冷冷地盯着她:“你还知道回来?”

乔萝知道他一定是找不到自己情急至此,愧疚说:“对不起,我出去转了转,我的手机在这没有信号。”说到这里,她举了举手上的新手机盒子,战战兢兢地解释:“下午出门的时候路过一家AT&T,我办了一张合约卡,他们还送了一个手机。不过……我还没开始用。”

江宸再望她片刻,一言不发地拿过新手机,转身自入了屋。

乔萝这才进屋换鞋,拎着一堆从唐人街买的食材到厨房,把冰箱里过期的食物都清了出去,然后放入自己买的东西。

她从橱柜里找出电饭锅,正在洗米时,身后又传来江宸冷冰冰的声音:“你从哪整了这些东西回来?”

“唐人街。”毕竟是在别人的家里,乔萝这样自作主张多少有些喧宾夺主的意思,小声说,“你一天到晚吃那些快餐也不舒服吧?我给你做粥吧。”

“是做给我吃的么?”江宸望着她浓墨重彩的脸庞直皱眉,“画成这样是要唱戏?快去洗了吧。”

乔萝唯唯诺诺地答应,江宸在她难得的良好态度下终于消了气,把设置好的手机交给她:“里面存了我的电话了,你刚来这里人生地不熟,有事随时打给我。”

乔萝答应:“是。”

江宸又从口袋里摸出一把钥匙交到她手上:“这是家里的钥匙。”

乔萝接过,说:“谢谢。”

“没必要谢,你不是要做饭改良我的生活么?就当我家里多个免费的保姆了。”江宸毒舌毒言地说,转身出了厨房,想想又回头问,“对了,你那粥什么时候能吃?我本来晚上回来还准备和你去吃点好的,现在计划全泡汤了。”

乔萝刻意忽略他后面那句话,回答:“粥要明天早上才能吃。”

江宸面色发黑,咬牙说:“那我晚上吃什么?”

“这个。”乔萝从冰箱里拿出面包给他,目光低垂,始终没有望他一眼,等他忿然接过面包,她面色如常,依然回到厨房慢条斯理地做她的粥。

乔萝为煮好鸡丝粥这一夜都没睡安稳。

先煮鸡汤,鸡汤熬了四五个小时才见火候。然后又以鸡汤和着水煮米,把鸡腿捞出来切成丝。等粥煮得差不多的时候放鸡丝进去,又添了葱花,加上小青菜切成的碎末,再放调料,于锅中闷蒸半个小时,才算大功告成。

等她把粥盛到保温盒时,天色也大亮了。

江宸还没有起床,她将他的早饭准备好放在餐桌上,自己只快速吃了几口面包,喝了一小杯牛奶,便换了衣服拎着保温盒静悄悄地出了门。

这是上班高峰的时候,纽约也会堵车,乔萝抱着保温盒坐在出租车上,望着初晨日光照着如云高楼,心情一如那些透明的玻璃折射清澈天空的明净开朗。

自从昨天望到了那张照片,她相信秋白心里还有她,一切还是会好起来的。

到了莱辛顿大道梅氏所在的大厦,她坐在一楼大厅的沙发上,看着形形色色川流而入的办公人群。在肤色各异五官千般的人群中辨明东方面孔并不难。尤其秋白的眉目是那样的温雅清润,更不难认。

她看到他的身影出现在门口,站起身,拿着保温盒快步走到他身边,拉住了他的手:“秋白。”

他驻足停下怔愣良久,才转过脸来,望着她,似乎很意外:“你怎么来了?”

他说话的声音有些闷,手心也是热度灼人,显然感冒还没有好。

乔萝微笑着说:“我给你做了粥。”

秋白的目光在她脸上流连片刻,手不留痕迹地从她指间抽出,温文有礼地说:“辛苦了,上来再说吧。”

他们一路无言上到50层,进了他的办公室。孙助理十分惊诧地看着跟在秋白身后的乔萝,以疑问的眼神询问秋白。

秋白嘱咐她说:“今天所有的事推后半个小时。”他带着乔萝入里间办公室,并将门紧锁。

“乔萝,”他转过身,“是不是前天在机场你还有些事不明白?”

乔萝正满心欢喜地打开保温盒,却不料身后响起的是他这样无温的言词。

她回头看着他,怔怔地说:“什么?”

秋白望着她摇头:“我现在和乔欢在一起。她是我的女朋友。”

乔萝在这话下忍不住轻笑:“那我呢?”

秋白抿唇沉默,半晌,他坦然承认:“对不起,是我的错。”

乔萝将手上的勺子慢慢放下,双手紧握止住颤抖,涩然说:“请你告诉我原因。”

她的目光倔犟坚定,不屈不挠,已非一言一词能糊弄过去。秋白看她片刻,移开视线。

他脱下西装松了松领结,似乎这样才能让他在与她面对时透口气。他走到落地窗前,望着楼下车流不息,慢慢开口:“小乔,我和你结缘于少年,我重视这份情谊,也很欣喜有你这个朋友。”说到这,他轻轻叹了一声,苦笑说:“我承认我曾经很喜欢你,也曾经认为长大和你在一起是理所应当。可是在你离开后,我却发现这份感情虽然浓烈,却并非爱情的铭心刻骨。而且……我现在遇到了乔欢,她活泼爱笑,做事洒脱,她对我的关心毫无约束,我们更不是彼此的唯一,这样的相处让我自在。何况,我此生其实只有一个爱好,音乐。在这点上,我与她是知音人。”

乔萝微微一笑,“秋白,你不要再骗我。你桌上的这张照片……”

“我把你和我妈当成我最亲的人,这是真的。”秋白回头望着她,语气及目光淡得让她不敢直视,“就算现在,我心底也一样挂念你。我心底把你当妹妹一样疼爱关心。”

“妹妹?”乔萝索然无味地咀嚼这两个字,心念俱冷,笑容却是嫣然益盛::“你以前抱着我的时候,你给我写信的时候,你和我说着情话的时候,也把我当妹妹吗?孟秋白,你什么时候能说出这样荒唐的话?即不爱了,我便认了,不要用兄妹这个字眼来恶心人。你放心,我从没有想缠着你。我以为你和我从小长大,是最了解我的人。我也以为我了解你,我更以为我们一路坎坷,是能相互珍惜的人。可惜最终是我自以为是了。对不起,之前困扰了你,是我的错。”

她拿起包,再望一眼桌上的相框,想着当年镜头外摄下这张照片的温润少年,满心悲凉。

她说:“再见,梅先生。”

说罢转身即走,却不曾看见秋白紧紧握住桌沿泛白的骨节,也不曾看见他眼里一闪而过的悲凉。

乔萝出了大厦,望着面前一辆辆呼啸而过的车辆,茫然片刻,抬头仰望异国他乡的青天。

骄阳炙烈横行当空,灼得她头脑昏然,不知去路。

江宸这天醒来时见乔萝又不在家里,打了无数电话,没有人接。他从上午等到下午,从下午急到傍晚,正咬着牙赌着气想她在外面不论死活他都不管时,门外却有人插锁而入。

他在心中窝了一肚子的气,等她进门时忍不住怒喝:“你去哪了?”

乔萝的身子东倒西歪地进来,尽管他这句喝问气势十足,她却似乎完全看不到他的存在,在门口脱了鞋,光脚就朝卧室走去。

“你喝酒了?”江宸皱眉,一把将她拉住,乔萝酒醉下身体软绵绵毫无力气,倒在他的怀中。

他低头,看着她满脸通红,神色迷离,他就算骂也是骂在石头上,只得抱着她朝卧室走去。她倒是很有酒品,醉后也不发疯,一双黑色琉璃般的眼睛比平时还要透亮,晶晶闪闪地盯了他一会儿,忽将双臂勾上他的脖颈。

她的额抵着他的下巴,笑盈盈地问:“早上粥吃了么?”

他没好气地答:“吃了。”

她讨好地问:“好吃么?”

他冷冷地说:“难吃。”

“我总是做不好,怎么办?”她可怜兮兮地望着他。

“那就别做!”他装作恶声恶气的模样,“你这样浪费粮食,还不如以后我带你出去吃,总比这样吃力不讨好要强。”

是啊,正是吃力不讨好呢。她微微地笑,不再说话。

他抱着她到了房间,将她放在床上要走时,她勾着他脖子的双臂却不松开,眼睛依旧清亮如星,望着他:“陪我一会。”

她应该是担心他要离开,更用力地搂着他的脖子,将他的脸拉下来,与她近在咫尺地相望。

江宸并非坐怀不乱的君子,更不是清心寡欲的圣徒。这是夏天,彼此衣衫单薄,此前一路将她柔软温香的身体揽在怀中早让他心绪发乱。此刻他在她挽留的动作下乘势俯身倒在她身上,他眸中生火,以最后的清醒柔声提醒她:“小乔,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你说呢?”她温温柔柔地看着他,手指抚摸他俊美的面庞。

他不知道她为什么会突然这样地妩媚,当然他也不想知道。他低头吻住她的唇,火辣且热烈地,以实际的行动回答她的问题,并以极尽的缠绵倾诉他对她长久的渴望与思念。

可是他在最后一刻却起了迟疑,低头望着她的眼睛,轻声问:“小乔,你知道我是谁吗?”

她目中的清亮被雾气遮掩,痴痴迷迷地说:“你是阿宸。”

他的迟疑在这话下顷刻全无,而她却在突如其来的剧痛中咬住唇,额角生汗,眸中的雾气结成泪水流下脸颊。

江宸怔愣片刻,紧紧抱住她的身体,低声说:“对不起。”

“对不起什么?”她恍惚着问,过了一会儿,又说,“没关系。”

心底的痛已将她整个人的神经碾成碎末,这点痛已经不算什么。

她闭上双眸,在他给予的欲望中沦陷。

一个月后,乔萝离开纽约至宾夕法尼亚大学报道。江宸陪着乔萝办好所有入学手续,临走时依依不舍,在人来人往的宿舍前抱着她说:“宾大的校园很不错,明年我毕业后就报考宾大的JD,你等我。”

乔萝什么也不说,在他怀中轻轻点了点头。

异国风气开放,即便他们这样的拥抱在年轻人眼中并不算什么,乔萝却还是觉得十分难为情。他趁她在怀中挣扎时顺势低下头,吻了吻她的唇,才看着她通红的面庞笑说:“有什么事打电话给我。我从纽约过来也不算远。”

“好。”乔萝死拖硬拽将他送出校园。

其实自那天之后,江宸待她格外的温柔,先前的火暴脾气也收敛了不少。可是面对他的温柔以待,乔萝却始终无法面对。

回到宿舍,乔萝坐下来刚倒了水还没来得及喝,门外又有人敲门。

“小乔,在吗?”却是乔欢的声音。

乔萝握着水杯的手不可自抑地颤了颤,僵坐了半晌,才走去打开门。

乔欢站在门外,走廊阴暗的光线并没有遮掩她半分容光,反衬得她愈发明眸皓齿,巧笑嫣然。

乔欢邀请她:“小乔,晚上来我家吧,我和秋白为你接风。”

“你家?”乔萝轻轻一笑,“不必了,我今天很累。再说了,我和两位也不熟,不必这样麻烦。”

乔欢皱起眉,对她的拒绝不太高兴:“小乔,我们是一片好意。何况,你和秋白不是旧识吗?哪能说不熟?”

乔萝望着面前明亮的女孩,目光清淡:“你既然知道我们是旧识,难道不早该告诉我吗?”

“告诉你什么?”乔欢挑眉,“他是梅秋白,不是你日记里心心念念的孟秋白。”

“乔欢。”乔萝满是悲哀地看着乔欢,“你若是为了报复我,才和秋白在一起……”

乔欢似是听了笑话,大笑不止,好一会才停下来,满是寒意地看着她:“乔萝,你知道我最讨厌你哪一点吗?是你总以为世界都欠你的,你以为自己一直在失去。可是你一直在得到世上最好的感情,少年时期得到秋白的重视,成年之后遇到江宸,最好的感情都被你碰见,你却一直都望不见。望不见就算了,你何必抵毁我与秋白的感情呢?我倒是想劝你,你若是不喜欢江宸,趁早离开他,他不是你的玩偶,也不是你的秋白替身。”

乔萝全身颤了一颤,十指收拢,看着脚下投下的影子阴影,才喃喃说:“他不是我的玩偶,也不是替身……”

乔欢冷笑一声:“那你的意思是,你爱上他了?”

爱上他了?

乔萝怔在那里,不太明白乔欢为什么会问出这样的话。只不过,片刻后,她看着不远处墙下的一方阴影,她苦笑点头:“是。”

乔欢明显脸色微白,却始终没有说什么,她也许根本没有料到乔萝会是这样肯定的答案。她转身下楼离开。

乔萝倚门看着乔欢离开的背影,悲凉地笑着,眼泪才滑下来。

之后的日子乔欢没有再来打扰她,她又刻意回避着华人留学圈的交流与亲近,于是即便秋白和乔欢同在一个校园,她也能将生活过得没有丝毫他存在的影子。

开学后第二个星期,晚上学校有大型的迎新晚会,所有新生都要参加。晚会十分热闹,乔萝坐在角落的位子里,心不在焉地和江宸发着短信,台上节目一个个表演过去,众人狂欢独乔萝身处事外,江宸不回短信的时候,她的目光就没有着落地盯在虚空某一处,看着那里灯光变幻,明了再暗,暗了又明。

一次报幕的间隙,她收到江宸发来的新短信:你现在在哪里?她正要打字回时,忽觉周围气氛有些异常,周围响起许多的吹哨声和尖叫声,将气氛推到高潮。她听到主持人在说:“……表演者:梅秋白,乔欢。”

旁边的女生在犯花痴,有人取笑她:“别流口水了,人家已经有主了。”

“谁这么好运,天下掉下烙饼偏砸她头上?”

“喏,就是他身边那位了。乔欢。”

“我听说他们明年就举行婚礼了,日子都选好了。所以你根本就没有机会啦。”

乔萝按在手机键上的手指不受控制地颤抖,在屏幕上敲下一连串的同一个字母。惘然中,她依稀听到,台上钢琴声起,流畅如水地引出序曲,钢琴声止,切入悠扬的大提琴声。

她挣扎着犹豫着,半天才抬起头,望着舞台,目光呆滞。

台上二人伴奏。她只看到安静坐在台侧拉着大提琴的少年,他坐姿笔直,清俊如松。距离遥远,光影模糊,可是她能够望得清,他温雅的眉目,和唇边柔和的笑意。

只是,不再是古琴,却是她所陌生的大提琴。

原来七年时间足以改变一切。她却还是自欺欺人至今日。

表演结束后,秋白和乔欢退到后台,耳边掌声雷动,乔萝却在这众人的热闹中飞快逃离。一直跑到小路边,她扶着枯树蹲了下来,双手捂住脸,泪水从指缝间落个不停。她只觉得往事再有伤心断肠处,也从未有过今日的狼狈不堪。

那么多年的欢喜与倾心,从年少至今日的牵肠挂肚,原来不过织成了她人的嫁衣吗?

行人来往的路上,她像迷途难返的孩子,六神无主地嘤嘤哭泣。

等哭到累了,乔萝才收敛了情绪,在路边呆坐了半个小时,才站起来准备回宿舍。才走到宿舍楼附近,却看见寂静无人的夜色里看到素来光火黯淡的宿舍前草坪上有烛光荧荧闪烁。

四周无人,初秋风又干燥,乔萝心想这里草木茂盛,别到时候烛火起灾。她走过去方想要吹灭烛火时,却惊讶的发现烛火一旁,有人用百合花叶堆垒成大大的“心”型,其中又以红色玫瑰勾勒出汉字“萝”。乔萝看着心跳骤然一顿。

身后有人轻声喊她的名字:“乔萝!”

此刻四周悄然无声,能让她清楚听到有人沉稳郑重的脚步声自身后步步传来,一下一下,重重踩在她的心头。

她突然极想逃离!她心头惴惴万分忐忑,她敏锐感觉到他这样举措下的动机。可是当她想抬起脚时,目光偶尔一瞥,却看到不远处的树荫下那道修长的身影。

乔萝改变主意,转过身,看到了江宸俊美的面庞上温柔的笑意。

“你怎么来了?”她故作平静地问他。

“唉,看来你又忘记了。”江宸叹着气,抱住她说,“今天是你生日啊。”

乔萝想了想才不好意思地说:“我确实忘记了。你就因为这个特意赶过来的?”

“不止这个。”江宸低头轻吻她柔软的长发,轻声在她耳边说,“我只是放心不下。”

乔萝耳根微微发热:“你不放心什么?”

“你是真不知道?还是装傻?”江宸低低笑了几声,伸手抬起她的面庞,与她视线对望,“小乔,能不能答应我一件事?”

她只觉今夜他目光亮得异样,笑容也温柔缠绵不似寻常,一时踌躇着不敢应声。

“这些天不在一起我认真想过了。”江宸眉眼绽光,看着她认真地说,“我不想再和你捉迷藏下去了。我们分分合合几乎没有安稳的时候。小乔,我们从今往后都在一起,好吗?”

这话是什么意思?乔萝心绪猛然慌乱,避开他灼人的视线,支支吾吾说:“我……我……现在不是和你在一起吗?”

“不是这样……”江宸柔声说,“小乔,我们结婚吧。”

乔萝被这话震住,盯着他,像是听不明白,漆黑的眼眸看着他满是茫然。

江宸的微笑却愈发从容:“你听清楚了吗?我和你,就是我和你,我们在一起。”

乔萝望他良久,流转的目光才渐渐有了生气。她听到他的表白和承诺,心却想着刚才惊鸿一瞥树荫下的人影,也想到乔欢与她说的一些话,又想到了旁人无意说起的他们的婚讯……

乔萝有些疲惫地靠在江宸的肩头,说:“好,我们结婚,我们在一起。”

她将这几个字说得掷地有声,没有颤抖,没有犹疑。只是不知,她这话是说给自己听,还是说给躲藏在秋夜风中的那人去听?

夜风过耳,簌簌不绝皆是秋叶飘零的声响。

相隔甚远,她甚至也没有回头,却依然能听到他长长的叹息,与离去的脚步声。

越离越远的也许不是他的人,而是他的心。

婚礼订在两个月后,在纽约举行,告诉双方家长和亲朋好友,俱没有惊只有喜,以为理所当然是如此的结果。乔萝亲自打电话给秋白和乔欢,邀请他们参加婚礼。

秋白在电话那边沉默了不过数秒,而后欣慰地说:“小乔,恭喜你。”并且保证一定会赶回来参加她的婚礼。

“谢谢。希望到时梅先生能来参加。”乔萝亦以礼貌客套的语气回敬,同时矜持地表达了自己的喜悦。

电话挂下,她心如止水,一遍遍试戴着江宸买的婚戒。偶尔抬头,看到一旁镜子里眉眼淡漠清冷的女子,像望着她不认识的陌生人,对望良久,竟难相识。

因江宸信教,婚礼在第五大道的大理石教堂举行,双方家长都飞到了美国来参加婚礼仪式。

仪式简单圣洁,并无波折。新娘新郎接受了牧师以主名义赐予的祝福,并在众人的欢拥下来到草坪上照相。

乔萝照相时有些心不在焉,扔捧花时更是心跳快速异常。捧花脱手而出,竟挂在了一旁的树枝上。所有未婚的女性都是哗然,乔萝呆了一瞬,心中突觉异样的绞痛。她捂住胸口,即便脸上妆容再厚,也掩不住她面色的苍白。

江宸意识到她的异常,忙过去握住她的手,将她抱在怀中,带她提前回到了婚宴举办的酒店。

乔萝躺在床上休息了近一个小时,才觉那阵心痛渐渐离散。林蓝打电话通知她亲友们快到酒店了,让新娘新郎尽早准备下楼招待客人。乔萝只得勉力起身,脱了婚纱,换上酒宴上要穿的旗袍。她想要开窗透透气,拉开窗帘,却看到窗台上停歇的一只青鸟。

这青鸟来得如此突兀,它并不惧生人,神态恹恹地歇在窗台上,呆呆地望着远方。

乔萝怔了一怔,未辨来由地心底再度抽痛,泪水潸然弥漫眼眸。

而在隔壁的房间,江宸这时接到一个电话。电话来此纽约警察局,警察送来的消息是关于他们婚礼上邀请在列、今日却未出席两人的行踪。

梅秋白,乔欢,在从费城来到纽约的路上遇到了车祸。车毁,人亡。

警察说他们是从两人的手机通讯记录中找到死者生前亲友的联系方式,现正在逐一通知,并询问他,是否可以代表死者的亲属来收验遗体。

逐一通知?江宸在这个字眼下意识到什么,忙冲到隔壁房中,见乔萝着一身红缎旗袍,已昏倒在地上。

纯白的地毯衬着她纤柔的身体,殷红的衣色本热烈张扬,此刻却褪尽光泽地横卧地上。

这是雪地中奄奄一息的红玫瑰,心死如灰,冰凉裹身。

他禁不住一个寒噤。这一生里,没有什么时候能让他比现在更为绝望。

(2)

过往记忆委实过长,从父亲亡故到秋白离逝,乔萝在回忆中没有任何逃避。她的声音亦平静淡然,她的听众是世上最沉默安静的听众,他从没有插话与打断的时候,除偶尔给她递一杯温水外,别无其它动作和声响。

她说完故事时,窗外天色已经发白。转过头望着他,发现他微微发红的眸底是不可消散的释然。

她有些惊讶,能够坦然面对过往一切,这时候释然的不该是自己吗?为什么他看起来却比她更为轻松?

他与她一样疲惫,微笑问:“累了?睡一会吧。”

她确实支撑不下去了,她在他面前也不避忌,爬去床上很快入睡。

江宸站在床边看着乔萝的睡容,静默半晌,走到房间外。

阳台上空气湿冷,他披上外套,从口袋中摸出一根烟,点燃。

天边光影微白,已经能让他看清院中的青石小道,蔷薇花圃,以及在她故事里屡屡被提及、由她父亲亲手做的秋千。小小庭院静寂湿润,飘洒一夜依然未止的江南秋雨缠绵沾染一切,亦染湿了他的心。

该高兴吗?高兴她终于能放下过去面对现实?

还是该愤怒?愤怒她刚才的故事里,他只是配角,在她轻描淡写的几句话中出场又消失,消失再出场,毫无分量,甚至毫无必要,不过是点缀她和别人爱情的碍眼之物。

她曾说过,她从没有爱过他,原来竟然是真的。

他从不相信,尽管他知道她心中的最爱也许一直是别人,却也至少曾经有过他,即便是小小的微末的位子,却也存在。可是他的存在,比之别人的死亡,不过是她面前从不曾正眼相待的卑微。

他轻轻苦笑,一刹的烟气冲入喉咙,迫得他咳嗽不止。他将香烟按灭在水漉漉的栏杆上,转身,走入房中。

他上床躺在她身边。她睡觉极不安稳,一点点细微的动静,她还是能够察觉。

他拉被的动作惊动了她,她在沉睡中不耐地转过身。他趁机伸出手臂,将她抱在怀中。

隔着她身上单薄的睡衣,结婚五年,这是第一次他这样真实地感受她温软的身体。

现在,她依然是他名义上的妻。不爱他,也不曾爱过他的妻。

以后,或许是数日之后,她将是他的陌路人。

他一直以为自己只是错过了她和自己本该相识相知的年少,却不知从此擦肩而过的,是她的心。

他已经委屈了自己五年,却不肯再委屈自己一生一世。

既从未有过,那就从头开始。

青阖镇的雨天极为安静,乔萝睡到近午才睁眼。躺在床上,听着窗外雨声扑簌的声响,回了一会神,才感慨想起,这些年里,她还是第一次睡过这样安稳的觉。

她在隐约中闻到一丝若有若无的烟味,本能地拉过一旁的被角轻嗅,怔忡片刻,苦涩一笑。

身畔半侧的床褥冰凉且平整,似乎没有丝毫他存在过的痕迹。除了这点消磨不去的烟味。

洗漱过后下楼,坚嫂坚叔正在厨房忙中饭。小祝儿在一旁的小厅里画画,江宸陪坐一侧,望着祝儿稚嫩的脸庞,略略皱着眉,表情微有困惑。小祝儿被他盯得三心两意地,心思自然也不在画上,扔下画笔,一双明亮如星辰的黑眸扑闪扑闪,满是好奇地看着江宸。

“怎么了?”江宸含笑望着她,声音格外温软。

“哥哥抱我。”小祝儿伸着胖乎乎的小手往他身上扑去。

以江宸的性格,平日对这样小不点的孩子多半是没有耐心的,今天却突然改了性,抱着祝儿滚圆的身子,轻揉她雪团一般的脸颊,微笑说:“小家伙,你怎么这么不安神,才坐下来画一会画又要抱?”

祝儿笑嘻嘻地看着他:“哥哥,我想亲亲你,好不好?”

在江宸怔愣的一瞬,她嘟起嘴,一声响亮的亲吻,已经印在江宸的脸侧。

江宸被这一吻真是亲得心头酥软,万分欢喜,正要说话,却有人将祝儿从他怀里抱走。

祝儿和江宸待在一起正腻歪,不妨被人突然抱走,自然别扭着身子想要挣扎。然而转过头却看到面色淡漠的乔萝,祝儿神色耷拉下来,委屈地咬咬嘴唇。她似乎很怕乔萝,乖乖地趴在乔萝的肩头,也不敢再闹,只是眼巴巴地看着江宸,一副想叫又不敢叫的可怜模样。

江宸自然挺身而出,对乔萝说:“你刚醒?该吃中饭了。”

“嗯。”乔萝应声漠然,依然带着祝儿离开。

等到坚嫂将菜忙得差不多了,上楼来喊乔萝吃饭时,推开房间的门,却见祝儿躺在床上睡着了。

乔萝拿着一本连环画坐在床头,望着祝儿沉睡的面容,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乔小姐又给祝儿买新衣服了?”坚嫂看着小祝儿身上崭新的红裙子笑问。

乔萝低头收起连环画,勉强笑了笑:“昨天在机场顺便买的,当时还怕买大了,现在看着,她穿得正合适。孩子长得真的很快。”

坚嫂听出她最后一句话的惘然,犹豫片刻,低声说:“乔小姐,祝儿明年该上幼儿园了。学校的事……”

乔萝说:“我在S城买了一套房子,你和坚叔明年搬过去吧,户口我也帮你们迁到S城。”

“乔小姐,”坚嫂忍了再忍,还是忍不住念叨,“其实何苦这样折腾?”

乔萝微微抿唇,手指轻轻摸了摸祝儿柔软的面颊,叹息:“我怕,我守不住。”

中午吃过饭,趁着乔萝站在院子里发呆时,坚叔轻手轻脚地靠过去,交给乔萝一张纸条。

“乔小姐,这是孟老师现在的地址。”

“孟姨有消息了?”乔萝又惊又喜。她托坚叔在S城找了孟茵五年,每次问起皆无消息,不料这次消息却来得突然。乔萝看了看纸条上的地址,见那字迹挥洒遒劲,并非常人的笔力,有些惊讶:“这个地址是谁给你的?”

坚叔摸摸脑袋,想了会才说:“那个人也是前几天来镇上的,西装领带,文质彬彬的,看样子是个文化人。就是冷着脸,很严肃,架子也蛮大。”

冷着脸,很严肃,架子也蛮大——乔萝收起纸条,脑中不知为何竟浮现出章白云的脸。

会不会是他?如果是他,难道他是秋白的旧识?

乔萝收起纸条,心中满是疑惑。

既然有孟茵的消息了,乔萝自然是一刻不停想要去寻人,回到屋子里匆匆换了件衣服,便带着留地址的字条,出发前往S城。

(3)

江宸与她同行,到了S城又和相熟的朋友借了一辆车。两人开着车去往位于S城市郊的华谷疗养院。

这座疗养院想来是新建不久,乔萝先前为探寻孟茵的下落找遍了S城所有医院和疗养院,却唯独没有听说过这家。

到了疗养院前,楼座簇新,夹道树苗还未长成,乔萝在前台问了护士,查询到孟茵确实是住在这里,并且是独住疗养院一栋僻静的院落,由两名医生并数名护士专门照顾。

乔萝和江宸按着前台护士指的路线找到那座院落。与全疗养院的新建筑不同,这里是一座二层的老宅,一切设施古老陈旧,乔萝在门外站了一刻,才恍悟过来对这座老宅似曾相识的感触是从何而来。

楼上断断续续飘扬着古琴声,是乔萝之前从未听过的曲谱。站在身边的孟茵的主治医生告诉乔萝,说这是孟茵最近创作的新琴曲。

乔萝问:“写新曲?孟姨精神全好了?”

医生解释说:“只要不受外界刺激,也不去想往事,她就能过得很平静,一心都在她的古琴上。”

虽然乔萝出了种种证据证明她是孟茵的旧识,并做了各种担保,主治医生还是有些放心不下。见乔萝想见孟茵的心情着实强烈,态度也颇为诚恳,医生无奈说了句“稍等”,背着她在一旁打了一个电话。

电话挂了后,医生终于松口,同意二人上楼探望,只是他必须与他们同行。

三人到了楼上,至孟茵弹琴的小阁。

小阁的圆窗外罩着竹帘,这天下雨,午后光线并不明亮,此时被竹帘一隔,屋里更显昏暗。

孟茵听到有人上楼的脚步声,指下琴音停了下来,回过头困惑地望着走在前面的医生:“又该吃药了吗?才吃没多久啊。”

“不是,”医生温声说,“梅夫人,有两个年轻人来探望你。”

“年轻人?”孟茵这才看到医生身后的乔萝和江宸,目光在他们脸上转了又转,柔声问,“我认识你们吗?”

乔萝在她的视线下颤声说:“孟姨,你不认得我了吗?”

“你是?”孟茵站起身,到乔萝面前细细打量半晌,茫然地说,“眉眼看起来很熟悉……”

乔萝握住她的手臂,欢喜地说:“孟姨,我是乔萝啊。”

“乔萝?乔?”孟茵瞪大眼睛看着乔萝,似是想起什么,目光既天真,又茫然。

这么多年过去了,乔萝近在咫尺地望着她,才发觉她眼角深印的皱纹和花白的鬓角。乔萝想起当年在青阖镇让自己惊为天人的那个女子,心中酸楚难当——这必然是秋白离逝对她的打击,即便当年她和梅非奇隔阂日深的时候,华光容色也没有这样的消逝迅速。

此时孟茵笑意嫣然说:“对啦,你的眉眼像阿桦。”

乔萝怔住:“阿桦?”

“是啊,阿桦,花木头啊。”孟茵目光羞涩又炙热,像豆蔻少女情窦初开,“他叫乔桦,你也姓乔,你们长得也像,你们认识吗?”

乔萝脑中轰然,握在孟茵臂上的双手顷刻冰凉,口齿不清地说:“我……我认识。”

孟茵歪着头看她,充满期待的:“那你知道他去哪里了吗?他好久都不来看我啦。还是怪我上次弄坏了乔院长珍藏的画吗?可是乔院长都不在意,为什么他那样在意?”

乔院长?乔萝越听心中越惊慌,脑海里闪过无数个念头,一个个皆森然可怖,压迫得她口齿不清:“乔、乔院长吗?”

一直在旁沉默的江宸伸臂扶稳她颤抖的身子,轻声问孟茵:“您是说乔抱石?”

孟茵盈盈一笑:“是啊,除了他还有谁能是画院院长。”说到这里,她又想起什么,追着乔萝问:“对了,是不是我的花木头又被院长罚了?那我去求乔院长,他平时最疼我了,我央求他放过花木头,他一定答应。”

江宸看一眼面色苍白的乔萝,又望了望一边神情凝重的医生,摇摇头对孟茵说:“我们也不知道乔桦去哪里了。不过乔院长没有罚他,你放心。”

“这样啊。”孟茵叹口气,对周遭一切骤然了无兴趣般,失落地坐回琴案后,铮铮弹起她的琴。

乔萝和江宸下楼时,恰遇一男子匆匆自门外走入。他西装笔挺,面庞被雨雾沾湿,目光依然是那样的冰冷清澈,正是先前与乔萝有了一面之缘的章白云。

此时章白云见到他们两位,却一点也不惊讶:“看来坚叔把地址给你了。”

果然是他。

章白云望向医生:“她怎么样?”

医生说:“这二位没有说什么,梅夫人情绪很稳定。”

“那就好,”章白云点点头,伸手指了指一旁的侧厅,“二位这边请。”

三人在侧厅落座,护士泡了茶送过来,离开时在章白云的示意下关上门。

江宸轻抿一口热茶,打量四周,微微一笑:“章先生,这疗养院是你开的?”

“算是。”

“一直听说LH基金由梅氏暗中操控,此前从未得到证实,不过今日得见章先生和梅夫人的关系,看来传闻不假。”江宸含笑说,“只是不知你和梅氏是什么关系?”

章白云淡然一笑:“远亲。”

他颇吝啬言词,对江宸的问话不过寥寥数字打发,转而望着乔萝却是笑问:“乔小姐今天来这里是有何打算?”

乔萝这些年一直寻找孟茵就是想替代早逝的秋白在她膝下奉养尽孝,但看孟茵如今的状态和生活的环境,她能给予的,并不能比今日更好。更何况因刚才孟茵的话,她一直有些魂不守舍,此刻面对章白云的问题也是神游在外,只是说:“孟姨她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

“记得十六岁之前的事。”

“十六岁?”乔萝算了算时间,“也就是三十四年前?”她顿了一会说:“我外公是那年去世的。”

章白云饮着茶,不动声色:“是吗?”

乔萝勉强镇定心思,再问:“章先生是不是知道孟姨和乔家的渊源?”

章白云微笑说:“听说一点,梅夫人和令尊应该是交往颇深,青梅竹马长大,类似……你和秋白。”

乔萝望着他:“你果然认识秋白。”

“我和他是知己,”章白云落落大方地坦诚,“而且,我还是梅氏远亲,怎么不认识?”

“你也知道这个宅子。”乔萝转眸望望四周,“我在梅园见过,这里的景象都是复制那座废弃了的老宅子。”

章白云悠然一笑:“乔小姐所见不差,不过你知不知道,梅夫人出嫁前也住那个宅子?”

“这么说梅夫人出嫁前就已经住在梅家?”江宸突然冷冷出声,“这样听起来,梅夫人和梅非奇才是青梅竹马。”

乔萝也皱着眉说:“是啊,而且三十四年前,我爷爷去世后,我父亲就跟着我外公回青阖了。”

章白云听着他二人的话,低头喝茶,微笑不语。

一时有人推门进来,却是孟茵,看了看室中三人,目光落在乔萝和江宸的身上又是如刚才初见的茫然,只是看到章白云时,却露出温柔的笑容:“秋白,你回来了?”

章白云走去扶住她:“是啊。”

“辛苦一天累了吧,妈去给你做饭,你等会啊。”孟茵转身将去厨房,想想又说,“那是你的朋友吗?留他们吃晚饭吧。”

章白云点头,低声说:“好。”

送走孟茵,章白云转过身,见乔萝面色青白地站在他面前,又惊又怒地看着他:“她叫你秋白?”

章白云从容不迫地解释:“她不认识人了。”

“你不是秋白!”乔萝盯着他:“你到底是谁?”

章白云微微一笑:“我说了,我是秋白的好友,梅家的远亲。”

初识这个人的时候,他面容整肃,神色沉静,全不似今天笑容总挂在唇边。然而今天的他望着并不比上次更亲切,甚至看得久了,他的笑容竟让人心中不断发凉。

乔萝看他片刻,猛地将他推开,冲到外间找到厨房,拉出孟茵:“孟姨,我带你走。”

“你是谁?我不认识你!放开我……”孟茵惊恐地自她手下挣扎开,躲在赶来的章白云身后,瞪着乔萝,“你到底是谁?为什么要抓我?”

“我是乔萝啊,”乔萝绝望地看着对自己避退三尺的孟茵,“孟姨,我是小乔。你真的忘了我吗?”

她在适才的震怒和此刻的心痛中泪水蒙目,轻声对孟茵说:“我是和秋白在一起的小乔啊,孟姨你真的不记得我了吗?”

“小乔……秋白……”孟茵嘴里喃喃这两个名字,像是记起什么,紧拽着章白云衣服的手微微松开,想要上前,却又迟疑。

“小乔……”孟茵吸了口气,终是下地决心站出来,挡在章白云的身前,眼眸莹莹看着乔萝,似愧疚,又似不安,“你和秋白不能在一起,你们……”她皱着眉想了许久,才坚定地说:“你们是兄妹!”

“兄妹?”低呼出声的却是江宸。

乔萝面色如雪,僵立当地,先前蕴在眸中的清泪蓦然滚落,浑然不知身在何处的懵然。

江宸带着乔萝离开华谷疗养院时天色已暗,秋雨初停,晚风夹着湿气钻皮透骨,气温骤然转寒。乔萝中午出门时穿得并不多,此刻又站在正当风口的台阶上地等着江宸开车过来,一时只冻得瑟瑟发颤。

江宸将车停在她面前,脱下风衣罩在她身上,又握了握她冰冷的双手,颇有些恼火:“你是傻子吗?就不知道避一避风?”

乔萝将手从他掌心抽离,摇了摇头:“我……我不冷,你感冒刚……刚好,别着凉。”哆哆嗦嗦,话已经说不完整,却还是固执地推开了他的风衣。

两人上了车,江宸开了空调,封闭的空间里温度慢慢回升。乔萝无力地靠着椅背望着远方,她并不曾察觉时间的流逝,直到有人敲响了车窗。她回过神,转头见敲窗的是疗养院的门卫,这才发现天色这时已经暗得彻底,而他们的车居然还停留在疗养院主楼台阶下。

乔萝怔了怔,轻声问江宸:“怎么不开车?”

江宸趁此闲暇用手机发完几封邮件,闻言没好气地瞥着她:“你知道去哪?”

乔萝一时无言,想了想,才说:“阿宸,我想去一趟华阳路,你要是有事,不如先回……”

她话还没说完,江宸已驱车驶出。他的速度太过迅疾,让她未曾反应过来的身体不由自主地后仰,余下的话都被迫咽下喉咙。

江宸指尖在导航仪上轻敲,找到地名,才问:“去华阳路做什么?”

乔萝望着前方高架上灯火闪烁的漫长车流,沉默片刻,轻声答道:“梅家在华阳路。”

江宸望了她一眼,微微皱了皱眉,握在方向盘上的双手也缓缓攥紧。

一个小时后,车至华阳路。初秋多雨的季节里,梧桐叶落,飘洒满地,整条街上枯叶深厚,踩上去轻软绵湿,让人如行云端。乔萝站在梅宅门前,看着铁门内几株青松被人修剪簇新,便知宅中近来长期住人。她暗自平复忐忑的心,颤抖着手按上沾满雨水的门铃。

按了三次,才听一声“嘟”地轻响,有女人迟疑的声音自对讲机门铃传出来:“您找谁?”

乔萝说:“你好,请问梅非奇先生在家吗?”

“您是——”

“我叫乔萝,我刚从华谷疗养院出来,有些事情想和梅先生面谈。”

对讲门铃里的声音停顿了片刻,继而有些着急地问:“是不是夫人在疗养院又出什么事了?”

“不是,”乔萝咬着唇,狠了狠心,撒谎说,“只是孟姨有几句话让我带给梅先生。”

那边的女人又迟疑了一下,才说:“乔小姐稍等。”

两人在门外等了将近一刻钟,就在乔萝以为自己再度被拒之门外时,院落里有路灯骤然亮起,铁门后也传来开锁的声音,一名清瘦的中年男子走了出来,目光在江宸身上一扫而过,继而落在乔萝脸上,有些惊疑。

乔萝知道他数年前见过自己,也不掩饰,对他点头致意:“你好,我又来打扰了。”

男子也没多说什么,收回目光,伸臂请两人进去:“二位请进。”

南方不同北方,北方一到秋冬季节,万物凋零,寸草不生,遍目枯竭萧瑟之态,不似南方的冬季仍是草木葱笼。梅家的园子在整条华阳路上占地最广,花草又多,兼园丁平时收整妥当,这个时候满园尽是泱泱绿色。乔萝走在林间小径上,想起少时跟随秋白从青阖赶来梅宅拿药的狼狈,旧日伤痕于此渐渐撕裂。

她茫茫然跟随那男子走入主楼,随后又被引入梅非奇的书房。书房里梅非奇坐在书桌前看着文件。

梅非奇阅完手上文件,签好字,这才抬起头来,静静望向二人。疏朗的眉目隐透阴郁。还有他略含嫌恶望过来的眼神。这一切并不陌生。

想起当初他对秋白的苛刻与羞辱,乔萝满心的忐忑倒是消失无影了,迎着他的目光坦然说:“梅先生,我有几件年代久远的事情想要请教您,不知您有没有时间?”

“有没有时间你不都闯进来了吗?”梅非奇上下扫了她几眼,目光微微一动,“当年和秋白一起回来的那个小女孩是你?”

“是。”

“你姓乔……”梅非奇忽然沉吟起来,目光最终停留在她的眼睛上,想了一会儿,又问,“乔桦是你什么人?”

果然,他们都是旧识。乔萝的心弦一颤,坦然说:“乔桦是我父亲。”

梅非奇闻言再仔细看了看她,唇弧轻勾露出了淡淡笑意,脸色竟也缓和了一些,对她说:“前些年听说北京成立了你爷爷的纪念馆,一直是你在管着?”

不想他的话题突然转到这里,乔萝蹙眉,说:“纪念馆有专业的团队在管,我只是从旁学习。”

梅非奇手指敲着书桌,想了一会,忽然说:“我这里也有十几幅你爷爷的话,一直想要送过去,却没有时间。待会你走时,就一并带走吧。”

“谢谢梅先生。”虽然他现在和她说话是难得的和颜悦色,可是乔萝却愈发觉得胆战心惊起来,顺势问他,“不过,梅家为什么会有这么多我爷爷的画?”

“秋白的爷爷和你爷爷是挚交,我和你父亲乔桦是兄弟,乔老的画当然有许多。”梅非奇对她笑了笑,“算起来,你也是我的世侄女了。”

乔萝心想,若真是如此深厚的关系,为什么她从来没有听父亲提到过他?她抿抿唇,没有说话。梅非奇却像看透了她的心事,轻描淡写地解释:“你父亲后来和我有些误会,所以没有联系了。”

他既然已说出这句话,乔萝想也不想地追问:“什么误会?”

梅非奇望她一眼,刚才稍显和煦的眉目又阴冷下去。

他目光从她的脸上移开,望着窗外夜色,沉默了许久,才叹息说:“我知道你是来问什么的了。”

世界尽头等到你

世界尽头等到你

作者:青林之初类型:言情状态:已完结

八岁的乔萝因母亲的再婚而进入新家庭,但因与继父的女儿乔欢不合,间接导致乔欢受伤,母亲只好将她送去江南小镇青阖与外婆生活。在那段孤单的岁月里,乔萝遇见了古镇少年秋白,然而来之不易的年少缘份,却在秋白不告而别嘎然而止。在等待秋白的岁月里,少年江宸来到了乔萝身边,他陪她一起长大,一起走过青春无双,却终究抵不过年少岁月的细碎流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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