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道天成》 序章 满月之夜 在线阅读
萨达琳回手探了下背后的箭囊，还剩十枝左右的透骨箭。根据三天前的情报，两射之外还有最后一队冥灵的魔獍聚集地，起码超过二十头魔獍在这一带不断徘徊。
借着满月之光，铁芒将萨达琳的神色瞅得一清二楚，伸手轻轻拍了下她的肩膀，说：“放心，我们三个人，足以突破这道难关。”
“不！”萨达琳坚定地摇摇头，“铁芒，你和周永一定要尽量避免战斗，我会吸引魔獍部队的精力，一有空隙你们马上通过。”
“开什么玩笑？你一个人……”
萨达琳摆手打断了铁芒、周永二人的话，用近似命令的口吻说：“我知道一个人面对超过二十只魔獍意味着什么，但是想通过天井也并不见得更容易，不然族守大人不会挑选你们两个最强的战士去完成这次任务。我们十个护卫队员的任务非常明确，就是让你们避免战斗，以最佳状态进入天井。如果在这里让你们加入战斗，那先前的九位族人……”萨达琳终于还是抵不住痛失战友的悲痛，语气越发的激动起来，“你们明白吗？不能让他们白白牺牲啊！”
铁芒和周永紧锁双眉，他们都清楚，萨达琳为了完成掩护自己的使命，接下来会对前方的魔獍群发起自杀式的吸引攻击。难道真的要袖手旁观？
萨达琳深吸气平复了一下情绪，伸手从箭囊里抽出一枝透骨箭搭上弓背。“好了，接下来各行其责。为了所有的人，你们一定要顺利到达天井啊……”
见她如此坚定，铁芒和周永也无法再多说什么，况且他二人也深知当前形势的严竣以及身负任务的重要。铁芒从箭囊里抽出五枝透骨箭，插入萨达琳的箭囊，说：“一切小心，魔獍发现猎物后一定穷追不舍，你记得且战且退，千万不要为了吸引更多的魔獍而勉强应战。”
萨达琳点头，“我晓得，我会把魔獍尽量向西南方向引走。”
周永向来少言，只是像铁芒一般将自己的五枝透骨箭添进萨达琳的箭囊，扭头向前方魔獍聚集之地望了一眼，狠狠地吐了两个字：“走吧！”
“走！”
两条矫健的影子在林木中左晃右闪，几个起伏便隐没在山林之中。萨达琳则挽着弓箭，沿山崖的阴处快速向前推进。仗着山中巨石森立的掩护，片刻已经进入了一射之内的范围，此时夜深林静，隐约便能听见几头魔獍重重的气息之声。萨达琳估摸铁芒和周永已经足够时间找好了行动地点，再下来就看自己能将这群畜生引开多远、牵制多久了。
向西南方面正好是一条狭细的山路，萨达琳就选中了这条退路。此时大部分魔獍酣睡正浓，几头负责守夜的魔獍分四个方向保持着警戒。
经过大半天连续突破七道冥灵阵地的战斗，萨达琳已感到自己的四肢阵阵酸痛，虽然距离不足一射，但为了这第一击能有十足的把握，萨达琳还是决定再靠近一点！
再靠近一点！
就这样又向前了十余米的距离。萨达琳已是万分小心地轻举慢行，但疲惫的身体无疑加重了行动的负担，而且魔獍的感官也是远超人类数倍的灵敏，一头守夜的魔獍似乎听到了萨达琳的脚步声响，突然扭过头来。这夜里皎月当空，萨达琳身前又没有足够的掩体，如何逃得过魔獍锐利的目光？一怔之间，萨达琳举手便是一箭，透骨箭夹着破风之声呼啸而出。别看这一箭发于仓促，但萨达琳乃是碎井城全族数一数二的神射手，出手即快又准，“扑”地一下正中魔獍左眼。这一箭力度好大，直透魔獍头骨，那魔獍一时并不便死，在地上扑来滚去不住地嘶嚎。顿时间，獍群炸了锅一般，几十头魔獍同时从地上弹了起来。
萨达琳要的便是这个，乘着魔獍起身未稳，又连发两箭，射翻了近处的两头魔獍。眼见已有几头魔獍直向自己这边扑来，萨达琳疾步撤向西南小路。奔得十余步，便听身后嚎声大作，萨达琳早有准备，回身两箭将追得最紧那一只魔獍直射得腾空贯起，将身后的魔獍竟也撞翻几头。魔獍即使颇通灵性，但毕竟是魔道畜生，虽见萨达琳箭法了得，居然毫无畏惧之心，四处魔獍群起，齐向此处卷地而来。
萨达琳仗着先前两箭将魔獍的追兵阻了一阻，紧跑几步，便抢到了山道之上。这条山道即长又狭，就算魔獍身子灵便，也无法多头并进，这样一来萨达琳箭箭命中，被射中的魔獍尸体又多少妨碍到后面獍群的前进，萨达琳边战边跑，不消一会儿已经将獍群引出数射有余。
铁芒与周永此刻掩身在东面的密林当中，将一切看得真切。眼见萨达琳在群獍的追赶之下渐行渐远，心知此番恶斗之后必是凶多吉少，不禁各自黯然。但同时也明白萨达琳无法将魔獍牵制许久，此刻正是突破魔獍聚集地的难得良机，机会稍纵即逝，哪能容半点犹豫？二人目光一交，同时纵身出林，在山阴的掩护下，快速向北方而去。
这一带的魔獍果然尽数追赶萨达琳而去，空旷的谷中阴风夹杂着魔獍粪便以及食剩的腐尸气味，放眼四下残骨森然，时不时在骨堆石缝间赫然可见布衣残骸，不知有多少人被这些畜生袭击后带到这里生撕活吞……
二人心中悲愤，脚下可不敢有半分迟缓，借满月将去路看得清楚，转眼间已冲过了魔獍的聚集范围。再翻过一座山头，目的地通天之井已是遥遥可见。直至此时，铁芒、周永才稍松了一口气。
刚一松懈之际，突然眼前一道红光向铁芒扑面袭来。这下全无预兆，待铁芒惊觉时，红光已至跟前。铁芒狠命地向斜次里一蹦，但这红光来势疾快，眼见着便要击中肩头。说时迟，那时快，周永抬腿就是一脚，结结实实蹬到了铁芒的屁股上，铁芒好似离弦箭般横飞了出去。周永这一下险中急智，居然险险帮铁芒躲过了这一劫，要知这红光必是冥灵所发魔火，即使只击中肩头，魔火的灼毒也足够让铁芒失去战斗能力。
铁芒的应变也是奇快，身子被踢飞那一刹那，他已抽弓箭在手，照魔火来源那处连珠三箭。三箭射出，翻手在地上一撑，身子顺势滚出丈许，躲入一块巨石之后。
那三枝利箭本是呼啸而出，突然去势一顿，在空中翻了几个跟头，一齐坠落在地。铁芒和周永同时脸色大变，均知这是风魔法的手段。魔法师即便是在冥灵之中也算是相当高等的族群，而且魔法师生性高傲，自顾修行，极少插手人灵之事。几次人族与冥灵的大型战役，双方也只是偶尔有个把魔法师参战而已。但看今日情况，前面埋伏的至少有火系和风系两个魔法师，一个法师已是万难应付，何况是两个？如若在他们二人之余还有其他冥灵的人马存在，那可真是要死无葬身之地了。
果不其然，前方黑影晃动，埋伏的人马现出身形。除了分别坐乘双獍战车的魔法师外，居然还埋伏着不下五十个冥灵。最前头一个骑乘魔獍的冥灵头领，正是多次参加袭击碎井城的冥灵军先锋长妖风。
妖风舞动着手里的叉骨枪，沙沙怪笑道：“魔蛟大人早知你们必会来通天之井，特意在此设了重兵埋伏，没想到你们才来了可怜巴巴的两个人，还不够我们塞牙缝儿啊……”
周围的冥灵跟着怪笑不断，看见面前敌人人单势孤，全然没有放在眼里，都是尽情地放肆起来。
铁芒、周永等的就是这种机会。如今二人落入重围，唯一的希望便是在敌人得意忘形之时。周永猛地直身站起，五枝透骨箭一齐射将出去，两枝分别射向两个法师，另外三箭向中间的冥灵队伍中射去。
那两个法师怎怕了这普通的箭器？一个唤火一个御风，将射向自己的透骨箭劫落。妖风身手了得，用叉骨枪也打落了一枝，但那些冥灵士兵可是反应不及，顿时有两个中箭倒地。
与此同时，铁芒弃弓抽刀，身子紧贴地面直冲过去，迎面正是先锋长妖风。妖风抖枪招架周永的透骨箭，可没料到铁芒会孤身犯险，直冲敌阵，那边周永的透骨箭刚拨打出去，这厢铁芒的开山刀罩定前心便已劈来。妖风赶忙横枪相架，却不想铁芒这迎面一劈用的是虚招，叉骨枪架出去的同时，刀已变劈为削，咔喳一声，将妖风座下魔獍的獍头砍掉。魔獍丢了脑袋，四肢却还未僵，在冥灵群中左右乱闯了几下，这才翻倒，妖风被没了头的魔獍拽着连滚带翻，直摔得筋骨欲裂，好不狼狈。
周永的五箭齐发可说是独门之技，只见他手如车摆，每次均是五箭齐发，两枝射向法师，三枝射向冥灵。他何尝不知普通箭器伤不到法师？只是多少加以牵制，让身陷敌阵的铁芒不至受到太大压力。岂知这两个法师仅仅是挡开射向自己的透骨箭，任凭铁芒在冥灵群中左杀右砍，却迟迟不施法术攻击。虽然不明原由，但周永看出便宜，干脆五枝箭全向冥灵身上招呼，这一来铁芒压力大减，眼见已砍倒了十余冥灵士兵，隐约已现出一条血路。
此时妖风从死獍底下抽身出来，见阵中铁芒越战越勇，己方虽然人多，但在碎井城第一刀客的面前居然占不到便宜，不由勃然大怒，挥动着叉骨枪，又冲了上来。
先锋长毕竟非一般冥灵士兵可比，这一番他收了轻敌之心，将叉骨枪使耍起来，也是力道厚重、招法纯熟，铁芒与他缠斗几合，竟是难分上下。四周冥灵士兵见主将勇猛，也跟着雀跃起来，纷纷围攻上来。
周永虽用箭攻，但也是且攻且进，待射尽了囊内的二十五枝透骨箭，人已经来到了战场之中。先前周永箭攻即快又准，将冥灵士兵压得近不得身，此刻箭已射尽，十几个冥灵士兵马上扑了上来，周永也抽出随身的砍刀，和冥灵展开混战。
纵然铁芒与周永都是碎井城数一数二的高手，但面对的是五十个凶残的冥灵士兵，久战之下也是手忙脚乱，尤其铁芒还对上了先锋长妖风，被他一杆叉骨枪逼得节节败退。
在这数十个虎狼般的冥灵之后，还有两个更难招架的法师……
铁芒和周永几乎绝望。在激斗之余，二人猛然发现那两个法师的法袍袖口隐隐泛出光晕，原来他们在等着冥灵将二人体力消耗大半，才发致命一击么？二人都是面如土色，知道今日一战在劫难逃，即便那两个法师不出手，自己也没有把握从这几十个冥灵当中杀出条血路。
就在这时，风、火两法师已悄然出手。但出乎意料的是，目标并非铁芒、周永，却是妖风及一众冥灵。这一下速度更胜偷袭铁芒的那次，铁芒周永只觉眼前一花，冥灵已被一股飚风卷上半空，随后一团赤炎横贯而至，将一干冥灵打得七零八散，顿时死伤大半，剩余几个也是受伤不轻，虽搞不清眼前情况，但也知对自己是大大的不利，哪还顾得了铁芒、周永？争先恐后地逃命去了。
死里逃生，而且还风回路转……铁芒、周永怔怔地愣在原处，完全不能相信眼前发生的一切。火系法师用一种冷漠的语气说道：“不快赶到通天之井的话，冥灵第二批人马随时追到。”
铁芒、周永如何不晓得这个？只是方才恶斗实在太过激烈，此时紧绷的神经稍一放松，立刻感觉四肢像是瘫了一般。火系法师“哼”了一声，怒道：“这点能耐，居然也被派来奔赴通天之井……”
风系法师在旁边却是一言不发，只是暗吟法咒，平空掠起一缕清风，铁芒和周永二人冷不防被这清风从臀底下一推，便像有人搀扶着一样，毫不费力地向通天之井方向飘去。火系法师眉头一锁，似乎想唠叨几句，但见风系法师已托着二人越走越远，也只得忿忿作罢。
交战之处已近山巅，向前不足数丈便翻过了这座山头。虽只有一山之隔，但山的南面是巨石横石，山的北面却是广茂平原。铁芒、周永自小生长于碎井城，活动范围止于碎井山谷之中，从未见过如此广阔的平原，更想像不到如汪洋一样的林海，这一望之下，不由得气为之阻，心下澎湃不已。
风系法师向山下林海深处一片淡淡绿光处一指，道：“那边便是通天之井，而这里便是混沌大陆禁地的边际，我不能再继续送你们，往后你们好自为之吧。”
火系法师突然问道：“你们两个是否已将通天晶石设置恰当？进入通天之井非同小可，晶石稍有差池，去处可谬以千里啊。”
铁芒与周永对视一眼，说道：“虽不知二位因何出手相助，但二位救的不仅是我们兄弟的两条性命，更是碎井城所有人的希望，如此大恩，我们也不能以谎言欺瞒，实际上……我们根本没有通天晶石……”
“没有晶石？！”两个法师禁不住一齐失声惊呼，“胡闹，没有晶石而进入通天之井，又能有什么意义？”
周永道：“其中厉害我们兄弟又怎会不知，但此刻全族面临冥灵暴虐，就算只有一线机会我们也要拼死一试。”
风系法师稍作思索，道：“这也是无奈之法，通天晶石当世少有，碎井城若此时才分派人手去遍寻晶石，希望也是极小。倒不如这二人同入通天井，每人有三成机率，也未必便到不了清流之境。”
火系法师却不以为然，道：“传说是三三之数，但依我看前途渺茫啊……渺茫得紧……”
铁芒周永又岂不知此行九死一生，虽感这二位法师相助之恩，但实无耐心和他们算计成不成功的概率，当下双双跪地，结实磕了三个响头，道：“我兄弟二人已报了必死的打算，结果如果不劳二位烦心。但愿能得知二位尊称，若日后还有一条性命回来，岂能不报大恩。”
风系法师摇头道：“我们二人微不足道，即便说了名字，在芸芸众生中也是无可探听，说有何益。”
火系法师冷笑道插言道：“名字但不必问了，就算你们有命回来，日后也就未必承了我们的情……”
风系法师一皱眉，道：“师弟，此处事情已了，我们速速走了。”火系法师见师兄如此说，下面的话便不再继续，二人一展法袍，乘风而去。
铁芒周永见那两个法师说走便走，终究没留下姓名，不免憾然，但又想自己能活命的机会着实渺茫，这名字知不知道，也确是无关痛痒了。二人目送走了那两个法师，侧耳听听远方，似乎还没有冥灵的后续部队赶来，心中稍宽。顺着岩石峭壁滑下山去，奔通天井方向快步跑去。
这一片密林着实广茂，仗着通天井处隐隐的泛光，这才不致迷了方向。但林中古藤罗布、杂草丛生，想必晶石乃是举少见，可遇而不可求的宝物，是以来此的人少之又少，眼见到处全无人类涉足的痕迹。
铁芒周永借着手中钢刀分开树藤、杂草，冲着泛光方向直线一路前行，虽然速度比之山谷时减缓不少，好在后无追兵，一路来到通天井处，却也没用了许多时间。
只见面前一棵巨硕无比的苍翠大树，高不见顶。树皮几近墨色，到处结着干疤，看上去真像钢铁铸成的一般。仰头望上去，树冠处绿光莹莹，通天之井的入口便隐于其中。铁芒紧紧扶了扶周永的肩头，道：“进去之后，你我便要各安天命了，无论如何，希望能有一人抵达清流之境，不负了全族的重托。”
周永坚毅地一笑，道：“碎石城上下一心抵御强敌，这份勇气连天地也要感动，你我也必受神明庇佑。”
铁芒道：“说得是，我们上吧！”二人就着树藤，向上攀爬。这巨树本就皮硬如铁，再加上日积月累的青苔淤泥，更是滑不留手，眼看着离树冠还有丈许，铁芒脚下一个大意，踩了个呲，一时难把平衡，竟自跌了下去。周永比他快着半步，听身下声音有异，低头一看，正见铁芒失手。一转念间，刚想救人，突然觉得一股巨大吸力在身后将自己一提，顿时腾空而起，仰面贯进了树冠之中。那知这大树竟是空心，中间真的像口大井一般，里面绿幽幽的诡异万分，周永从那井口跌下去，只觉四周风声厉厉，天旋地转，也不知向下跌了多久，终于血冲脑仁，一口气闭住昏了过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