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之华章》 第7章 天井小男孩（7） 在线阅读
1.
蒋克存呆在蒋家的时间越来越长，于是蒋家父母考虑让两兄弟换着身份出去。
为了不让蒋克存被人发现，蒋克己开始和蒋克存共享自己的生活。
有时候去上课的人是蒋克存，有时候去蒋克己。两人用一种奇怪的方式，完美地融合在一起。
也许是因为孪生子的原因，有些事即使不说，两人也能知道彼此的心情。
比如，叶萱萱。
有天蒋克存下课回来，对蒋克己道：“你喜欢她吧？”
“你要做什么？”蒋克己害怕蒋克存做出什么事情，十分不愿意和他交流。
蒋克存却没有再说什么，只露出神秘莫测的笑容。
后来，蒋克己才知道，蒋克存居然故意让叶萱萱看到自己虐杀狗的样子！
蒋克己要气疯了。
对于蒋克存来说，这却只是另一场好玩的恶作剧而已。他嘻嘻笑着，拍着大腿道：“你不是想要这样的事情吗？”
一下子气疯了，蒋克己冲上去就要揍蒋克存。
蒋克存却轻轻地推开了他，眼底已经窜上了怒意：“我警告你，最好是不要碰我。”
蒋克己在他后脑勺拍了一下，在他鼻子前竖起一根食指，以警告的口吻道：“你不要再做这种事了，你不怕学校发现吗？”
蒋克存摸了摸被打的地方，眼底闪动着阴毒的光，笑道：“你知道要怎么样才能被发现吗？”
“蒋克存！”蒋克存大声喊了起来。
“蒋克己！”蒋克存嘴角挂着恶毒的笑意：“少给我摆出一副无辜的样子！你以为你没有真的杀害那些女孩子，就不肮脏了吗？你这样有比我干净到哪里去？”
蒋克己一顿，被他说得胸口一窒。
对面与他一模一样的兄弟，仿佛照镜子一般，找出他内心的黑暗。
蒋克己弱弱地：“我和你，不一样……”
蒋克存扫开桌上的台灯，稀里哗啦地碎了一地，站在那满目疮痍中，指着蒋克己的鼻子道：“妈妈杀了人，你洗了那把刀，你亲自埋了多少个孩子的尸骨？需要我提醒你吗？”
蒋克己一愣。
蒋克存揪住他的领子，几乎将鼻子凑到他的眉眼上，粗气喷在他脸上：“蒋克己，你没有什么不一样！”
“不——我没有！”
“你有！蒋克己你有！你心里很想虐|待她们吧？看到她们那样子，你是不是很想虐|待她们，看着妈妈杀死她们的时候，你是不是有种快感？”蒋克存眼睛盯着他的，为他的失魂落魄感到快乐。
蒋克己被他说得神情恍惚，半天才道：“我没有……”
蒋克存松开了他，退后两步，脸色恢复了平静，但那平静里，沉着愤怒，他冷冷道：“蒋克己，人也不过是一种野兽而已，互相残杀，必要的时候互相吞食，最正常不过了。”
蒋克己缓缓地抬起头，神情狼狈地望着他。
蒋克存的语气仍是冷冷的，甚至带上了劝哄的味道：“哥哥，服从你的兽性，只是顺应自然而已。”
2.
“我最讨厌你这副嘴脸，总是站在道德的制高点评判我。”蒋克存眼圈都红了，暴怒的雄狮一样。
蒋克己看着他，恍惚间想到:他发怒的样子，和母亲真是说不出来的相似。
“克存……”蒋克己伸出手，想安慰自己的兄弟，被对方一巴掌推开。
“哥哥，我会让你直面你的兽性的，你会变成和我一样的。”说完这句话，蒋克存留给他一个挑衅的眼神，轻飘飘地进了地下室，就和隐入地底的毒蛇似的。
很快，蒋克己就知道蒋克存要做什么了。
蒋克存虐杀了几名儿童，并将他们残忍分尸。看到新闻的那天，蒋克己的手脚都是抖的。
与此同时，他还收到了一份快递。
里面是一些小小的，带着凝固的血肉的指甲盖。那是蒋克存寄给他，上面附送着一张纸条：哥哥，喜欢吗？
蒋家父母还不知道蒋克存闯了什么弥天大祸，到警察登门之后，才意识到大事不妙。
蒋克存被警方盯上，也意味着，蒋家多年的罪恶，极有可能被曝光。
那埋在院子里层层积累的白骨，滋养了大树的人骨血肉，很有可能展露在世人面前。
警察走后，蒋克存出现在家里，没有丝毫悔色，“我只不过是做了爸爸妈妈没有做完的事情而已。”
他笑起来有一对可爱的虎牙，看着实在是可亲近的讨喜的角色。然而这也只是看起来。
蒋家父母第一次意识到，他们接回了一个恶魔。
然而走到这个份上，说什么都晚了。蒋妈妈想把蒋克存想藏起来，蒋爸爸在一旁忧愁道：“可是，能藏到哪里去呢？现在科技那么发达，只要克存出去，总会被抓到的，再说了，东躲西藏还能过一辈子吗？”
在这愁云惨淡的气氛中，蒋克己从头到尾，一句话都没说。
他的视线，落在蒋克存的脸上，这与他打着骨头连着筋的至亲血肉。
第二天，蒋克存在自己的床头，发现了一封信，来自他的大哥。信写得很短。
——克存，大哥去自首了。保护好妈妈。
寥寥数字，却是渗透纸背的力度。
看着上面的笔迹，蒋克存手一抖，轻薄的纸张缓缓落到他脚边。
他没有去捡。
像看着一个他不能理解的东西一样，蒋克存盯着那白纸，看了很久很久……
地下室的灯光昏暗，照着这一方的黑暗，这里发生过许多残暴的血腥，屋子像人一样将经历的一切显露出来。
这不见天日的地下室，透出一种死亡的窒息来。
那是有生以来第一次，蒋克存觉得，心里空落落的，像是被人打了一下，有点疼，有点酸。
后来，他在报纸上读到，蒋克己被人残杀的消息，有那么一瞬间，蒋克存觉得自己呼吸不上来了，眼前顿时一片漆黑。
以致于扶着身边的沙发，站了好久才缓过来。
他虽非良善，却依旧从这死亡中品出生离死别的绝望来。
3.
蒋克存说完后，叶慎独和简元珍面上都露出沉重的表情。
没有人想过，事实的真相，居然如此不堪。
一个无辜死去的小女孩，一对命运交错的孪生子，一对丧心病狂的父母。
掀开真相的帷幕后，露出了鲜血淋漓的现实宛如深渊，让人看一眼都晕眩。
简元珍感觉喉咙有什么在烧着，生疼：“所以，蒋克己为你而死，你没有一点感觉吗？”
蒋克存笑了，“我有什么感觉？你想我有什么感觉？”
“你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你本来一辈子这样，上学放学，一辈子站在太阳底下，和你的哥哥一起分享阳光，你为什么要去杀人？为什么？！”简元珍一遍遍地问着，她的目光，穿过蒋克存，望向了别的什么地方。
叶慎独在旁边看着，觉得有点不对劲。
简元珍这样一个，看到碎尸都面不改色的强悍女人，居然就因为听到蒋克己的遭遇，就这样激动。
她好像并不是在质问蒋克存，而是在质问蒋克存后面的什么人，或者指定的某一个人。
叶慎独总觉得简元珍身上充满了疑团，感觉好像她承担了什么，没有给他知道。
这让他忍不住想要去一探究竟。
这边蒋克存却觉得简元珍的问题很好笑似的，吊儿郎当地往旁边沙发一靠，“为什么？这个世界上哪来那么多为什么？”
简元珍红着一双眼，恶狠狠地看着他。
如果不是直面这个男孩，谁又敢相信，恶的力量是这样可怕？
蒋克存露出轻蔑的笑意：“那我问你，为什么老虎吃羚羊？为什么大鱼吃小鱼？就连蛇都会吃掉蛇，这不就是自然规律吗？优胜劣汰，竞者生存，这有什么为什么？”
他说得振振有词，仿佛很有道理的样子：“动物是为了生存要吃同类，满足的是吃的快感？我杀人，是满足我的快感，杀人让我快乐。都是快乐，为什么我的快乐就不被允许？我不过是，顺应自然罢了。”
对着目瞪口呆的简元珍，蒋克存问道：“人之初性本恶。从大自然的杀戮就能看出来吧。为什么我们要隐藏自己的本性呢？”
一时寂静。
4.
半晌，叶慎独才缓缓道：“你说的不错，同类而食，食子杀夫，这都是自然界常有的现状，为了活下去也好，为了满足自己的快乐，都好，确实无法说这种行为是错的。”
“但是你既然说顺应自然，我就问你。顺应自然，什么是顺应自然？”
蒋克存的姿势微妙地变了。
“天灾人祸是顺应自然，生老病死是顺应自然，因为顺应自然，人类就该死吗?至今为止，人类是怎么活下来的？”
“用一双手，第一次从石头上点燃火苗，到现代，拿着手术刀拯救生命——人类，是因为不认命、不服输、不肯死，才活到了现在，发展到现在这样繁荣，站到了金字塔的顶端。”
叶慎独眼睛亮晶晶的，黑色瞳仁燃烧这一簇小小的火焰，烫伤了蒋克存的眼膜：“蒋克己，你知道为什么人被称为人吗？”
“……”
“因为我们不仅不肯死、不服输，还不肯屈从于内心的兽性。当然，我们可以像你说的那样，杀伐、征战、放肆地伤害他人，但是我们不愿意。”
叶慎独沉了一口气，道：“不是我们不可以，而是我们不愿意。我们本可以活得很简单，但是我们选择了最难的那条路，因为我们是人。”
“法律、秩序、尊严……人是靠着这些活到现在的，一旦丧失了这些，就不配称之为人了。”
简元珍望着叶慎独坚定的表情，感到一股暖意从胸口灼灼升起，他的话语也烫伤了她。
叶慎独叹口气，又问道：“蒋克存，你知道你哥哥为什么，愿意为你去死吗？”
“……”
“你知道为什么这么多年，他愿意为母亲掩盖这些罪恶吗？”
“……”蒋克存摇摇头。
“因为他爱你。”叶慎独轻轻道：“蒋克存，蒋克己爱你，就像他爱你们的父母那样，愿意为你们舍命。”
“即使他知道你们不对，也愿意以一己之力，承受内疚自责，做出有违道义法则的事情，做出人类不愿意做的事情。我相信这个过程，对他来说是难以忍受的。”
“爱，分开人类和野兽的另一个区别，不屈从于兽性的另一个，来自人性的反抗。”感到极其疲惫似的，叶慎独轻声道：“蒋克存，蒋克己爱你。”
听完最后一句，蒋克存猛地睁大了眼睛，像被人当胸穿了一箭一样，疼痛从伤处蔓延。
短暂的痛苦才刚开始，更大的痛苦在追逐着他。
就在蒋克存发呆的空档，地下室的门被人撞开，蒋氏夫妇一身泥土地冲了进来。
一进来，蒋爸爸就揪住了倒在了地上的叶慎独，双眼赤红，怒吼道：“你做了什么？！你到底做了什么?”
叶慎独侧耳倾听，透过厚重的门板，仿佛听到了外面的动静。他露出一个颇感兴趣的微笑：“怎么？现在分尸，时间不够了？”
简元珍还沉浸在叶慎独刚才的说教中，这会儿见蒋氏夫妇，居然面露死色，顿时感到奇怪：为什么他的脸色那么差？叶慎独在来之前，做了别的什么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