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之华章》 第1章 天井小男孩（1） 在线阅读
1.
S市。
一个外来的打工仔江安，半夜在建筑工地上厕所的时候，发现了一个墨绿色的旅行包。
旅行包看着太新，也不太像是会被随便丢弃的样子。贪小便宜的江安，鬼使神差地打开了包袱。
迎着朦胧的橙黄色路灯，看清了包里的是什么后，江安吓得一身冷汗，一瞬间什么酒意都没有了。
只见那狭小可见的包里，躺着一滩断肢残骸，头部毫无生气地，以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摆着。
在凄白的月色下，血色糊在脸上，像被人从哪里掰下来的木偶。
那双眼睛大大的，充满着疑惑和不甘心，望着布满夜幕的星光……
与此同时，S电视台，一场激烈的会议已经接近尾声。
《恶之华章》是10年前一档犯罪的纪录片，主要是追溯一个犯罪者的家庭背景，以了解到底为什么他们会犯罪。
但诡异的是，这部纪录片辗转了至少3位编导，每一位编导不是意外身亡，就是离奇失踪。
10年过去了，居然有人要重启《恶之华章》，追踪最新犯罪者的前世今生。
简元珍的这项决议遭到了同事的强烈抗议。
“这片土地上开出的每一朵花，落入泥土之前，都需要知道她从哪里长出，即将飘向哪里……”手里是八年前纪录片《恶之华章》的资料，念着扉页的这句话，安妮笑了出来。
“一个纪录片这样开头，不会太文艺了吗？”安妮道。
简元珍转着手里的黑色钢笔一顿，眼底闪过一丝精光，她把手往桌上一按，站了起来。
“文艺是对读者高层次审美的要求，没有文艺的作品都是不完整的。怎么，纪录片就不配拥有文艺吗？”简元珍穿着松垮的白衬衫，笔直的黑长裤，藏蓝色尖头高跟鞋。
环胸，开口，都是一股精英的味道：
安妮不依不饶：“珍姐，你要重启《恶之华章》不是不可以，但是你觉得，现在还有人看纪录片吗？”
简元珍环着胸，斜着身子冷冷看着安妮。
“十年前刚推出犯罪纪录片火热大爆，那是因为电视台刚普及，人们有没有什么别的娱乐。可是你看现在，什么视频打开手机看不到，人们为什么要浪费时间看一个犯罪的成长史？”
简元珍反唇相讥：“你的意思是，为了追逐收视率，真相可以全然不顾，也不用去深究咯？”
“大家只关心死刑犯什么死，死得多惨，你去街上拉几个人问问，有谁在乎这个人为什么杀人？”安妮还要说，就被一直坐在主位没开口的付台长抬手摁住了。
付台长是个40出头的男人，一身肥肉很是和蔼，戴着宽边眼镜笑眯眯道：“小简，我了解你想做《恶之华章》的原因。”
简元珍眼光一黯，只有挺直的背脊显出她的强悍。
付台长十指相交在指尖不安地揉搓着：“这样，你先搞个样片出来审审……”
一阵手机铃尖锐地响起，一听到这个铃声，简元珍飞速地打断了上司的说话，接了电话之后，声音都拔高了：“什么？你说谁死了？！”
2.
简元珍的反应，引起了其他人的关注。等她挂了电话后，安妮好奇地问道：“怎么了？”
简元珍的面色十分难看：“你们还记得蒋克己吗？他死了。”
“蒋克己？哪个蒋克己？”安妮惊呼。
“S市还有几个蒋克己？”付台长眼神也跟着变得凝重起来，所有人的面色看上去居然一模一样了。
蒋克己，今年最大，也是最让人恶心的犯罪嫌疑人。
一个13岁的孩子，居然对至少5位幼童施行了猥琐，并且将其残忍地肢解，分成几个袋子丢弃在公园、建筑工地、烂尾楼房……
蒋克己被警察锁定后，逃跑已经有月余，谁也想不到，最后一次听到他的消息，居然是他的死讯。
“尸体分为4袋，最先发现的那袋，在元大的建筑工地里，里面有一只大腿和两条胳膊以及一个脑袋……”简元珍言简意赅道：“我已经让人去现场报道了。”
用一支笔顶着下巴，安妮若有所思道：“这个作案方法，怎么听起来那么耳熟……”
“当然耳熟。这就是蒋克己自己的杀人方法。”简元珍望着手里《恶之华章》的材料，脑海无数血腥海啸般涌来。
蒋克己在对待那5个幼童的时候，一样将肢体和脑袋分开，放在几个袋子里，垃圾一样丢弃……
简元珍：“看样子，有人如法炮制了他的杀人方法。”
简元珍望着付导，几乎是咬着后槽牙道：“我们当然有充分理由去仇恨一个杀人犯，但是仇恨无法抵消仇恨，只会滋生更多的仇恨。”
“就像现在这样，蒋克己死了，另一个蒋克己诞生了。”
简元珍的眼里闪烁着灼灼的光芒。
像暗夜的一团火：“蒋克己为什么杀人？他的家人在中间扮演了什么角色？发生了什么事情触动了他的杀心？——挖掘真相，鲜血淋漓地剖析开来，丢在人们面前使人们警惕——这是我们媒体人的责任，也是我们最后的良知。”
话语铿锵，一语落地，无人再敢开口。
良久静默后，付导先打破了会议室的沉默：“好吧，小简，你想做，就放手去做吧。你想要什么，台里支持你。”
简元珍的手指在桌面上，轮番扣动着，她眯起眼睛仿佛在审视着什么，最后才轻轻道：“听说付台有个朋友，在警界非常有名，据说，没有他破不了的命案，只有他不想破的命案。”
付台长眉头一跳，有种不祥的预兆：“你要干嘛？”
“我想请付台帮忙，把那个人请出来，和我一起做节目。”
看着付台长为难的样子，脑海掠过一堆人脸。最后安妮拍着桌子喊出了那个人的名字：“叶慎独？”
安妮一脸不可置信，望向简元珍：“你想找叶慎独来和你做节目？”
不怪安妮这样惊讶，实在是因为，这个叶慎独，着实不算是个正常人……
3.
次日清晨，法医部。
“送来的尸袋一共4袋，死者被分成4部分，每袋重量……伤口十分平整，应该是用锯刀锯开的……”法医翻动着台上的断肢，冷静地分析着。
眼睛落到一边站着的简元珍身上，法医露出疑惑的眼光。这个一看就知道不是警局的人，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电视台的人，最近和警局在做一档节目。”说话的是一个男子。他指甲修理得整整齐齐，看上去连发丝都梳得一丝不苟。
他虽然没有穿警服，但法医立刻就认出他来了，更加惊讶：“叶老师？你怎么来了？”
刚才房间太多人，他忙着处理尸体，也没仔细看，现在才看到叶慎独。
叶慎独戴着白色的口罩，沉稳地点点头，又瞥了一眼旁边冷静的简元珍，不由得有点敬佩。
处理好的残肢，此刻躺在台上，呈现在众人眼前。那血腥模糊的场面，不是谁都可以受得了的。
甚至几个刚进警署的新人，已经出去吐过几回了。
但是简元珍从进来开始到现在，一直抱着胸站在身后，沉着冷静得仿佛个机器人。
除非是受过专业训练，普通人很难做到如此沉着。
“你不用管我们，继续说你的。除了这些基本的，还有没有发现什么奇怪的事情？”叶慎独伸手示意法医继续说下去。
“哦，倒是有一个。死者生前去纹了身。”法医翻开了一截手臂，露出手腕上的标记。
此言刚落，所有人面上一震，聚前一看——
只见那雪白的手腕内侧，一个鲜红色的纹身——一只诡异的眼睛，瞳孔血红，凝视着众人。
“不是纹身。”叶慎独看了一眼，冷冷道：“这是烙上去的。”
法医定睛一看，了然地点点头。简元珍不明所以，瞥了一眼，问道：“你怎么知道？”
“伤口截面不一样。烙印是凹下去的，纹身是凸出来的。”叶慎独简单地总结道。
简元珍强忍着恶心，又往那堆尸块模糊中间探去。强烈惨白的灯光照射下，那截断臂上赫然一只血红色的眼睛。
果然，那眼睛周围的伤痕是凹下去的。
只是不知道用的是什么工具，烙出来的痕迹很纤细，因此不仔细看像是纹身。
“估计是死者还活着的时候，用了铁烙烙下去的。”叶慎独刚说完，简元珍又有问题了。
“你怎么知道是在他还活着的时候？”简元珍刚出了屋子所有人的问题，一排人齐刷刷望向叶慎独。
4.
叶慎独手指隔空划了那标志一圈：“收缩反应和发炎症状。”
法医在旁边解释道：“活人的皮肤是有收缩性的，划伤烙伤都会哆开，而死后的创口会没有那么宽，因为皮肤已经失去收缩性了。”
戴着白色橡胶手套的手指，又指了指“眼睛”周围：“看到了吗?这里有发炎的症状，死人停止供血器官也不动了，是不会发炎的。”
简元珍凑近凝神一看。
果然，手臂上的那只血红色的眼睛，纹路周围的创口都是豁开的，带着红肿发炎的症状。
简元珍抱着手臂，左手的手指在右手手肘处敲击着，思索道：“但是……凶手为什么要留下这个印记呢？”
一般来说，杀了人最后是雁过无痕，半点痕迹不留更好吗？
叶慎独脱身上的装备，已经开始往外走：“宣誓主权、挑衅……很难说是哪一种，但是很肯定的是，对方一定患有严重的同理心障碍。”
简元珍见叶慎独出去了，连忙跟了出去。
警局门口，11月份的天气，毕竟还是冷的。
刚出了大门，简元珍就感到一阵大风刮来，她裹紧了身上的黑色大衣，她看见叶慎独靠着柱子，抽烟。
叶慎独大约40岁上下，一双狭长的眼睛让他看上去很像一只狐狸。
她站到他身边：“你怎么知道凶手同理心障碍？”
叶慎独瞥了她一眼，夹着烟的手比划着对面的窗户：“打个比方，我是那个凶手，我现在在这里杀了人。杀完人后，我发现，你在那里看到了我。”
简元珍望向对面楼层的阳台，那里真有一个人。
“这时候，我伸出手指指了指你。你觉得，我在做什么？”叶慎独夹着烟的手指，指着对面的窗户。
简元珍想了想，道：“你在警告他不要说出去?”
“不，我在数他的楼层。”叶慎独往上数着对面的楼层，好像他真的打算灭谁的口。
一席话吓得简元珍一身冷汗，同时她看向叶慎独的眼里，也多了一丝钦慕。
叶慎独吸了一口烟：“同理心严重缺失的人是这样的——杀人这件事，对他们来说，和吃饭差不多。甚至，他们享受他人的恐惧，这样说，你能理解吗?”
简元珍明白了他的意思：“你的意思是，杀死蒋克己的人，之所以要给他烙上纹身，是因为他想看到蒋克己死前恐惧的样子？”
“延长死亡，他在延长蒋克己的死亡时间。你看到哪些伤口的横截面了吗？”叶慎独忽然问道。
简元珍仔细想了想，没有想起什么有价值的东西。
叶慎独弹了弹烟灰，“几乎每一个横截面，都有发炎症状。”
简元珍脸色煞白，吓得连话都不会说了：“也就是说……”
叶慎独肯定了她的猜测：“也就是说，凶手是在他还活着的时候，对他进行的肢解。”
简元珍倒抽一口冷气。
换句话手，蒋克己，是在清醒的状态下，眼睁睁，看着自己被截肢。
什么人这么变态？跟蒋克己什么仇怨？要这样看着对方痛苦地死去？蒋克己的死法，和他伤害的人手法一样，只是单纯的巧合吗？
